如意

作者:寸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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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一
      今天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姬昌这样想着,应该是吧,毕竟房间里面这动静太大了。
      他拿着一壶酒,躺在房顶上赏月,风一吹,把他吹个颤。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把酒壶就地放在了房顶上,往下一跳,正好对上刚开门的小师弟。
      小师弟拢了拢衣服,叫了声师兄就匆匆离开,扬起的嘴角快要跟房檐一般高了。

      房间里有一人说话:“昌儿,进来吧。”
      房间里点了根蜡烛,烛火摇曳着,照得那个男人的面庞有些不真实,姬昌有个错觉,好像刚才发了疯似的那个人不是他。
      姬昌给那人斟了杯茶,说道:“义父,那长飞楼楼主......昌儿办事不力,未能查到。”
      谢西君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疑惑,瞬间又变脸,一脸慈祥的看着姬昌,“这长飞楼的背后......连你都查不到,那就算了吧。”
      说完,谢西君眯着眼睛,抿了口茶,叫人看不出来是真无所谓还是心里打着其他算盘。

      这长飞楼大有来头,长目飞耳,便是长飞楼。但凡是想打听消息的,都想尽办法的去找长飞楼的人,但长飞楼楼主甚是奇怪,卖消息只给自己想卖的人,不想卖的,你即便是将这江山都送他也未必会开口。
      不过等到他送消息上门的时候,那说明你日子不多了。
      前一阵子不知道从哪刮起来一句童谣:玉如意,琉璃镜,为此可折天下命。
      琉璃镜姬昌不仅见过,还是他亲手交给谢西君的,这玉如意,尚未得见。

      谢西君慢悠悠地喝完茶,冲姬昌摆摆手:“你先回去休息吧。“
      姬昌心里不禁疑惑,但着实不想开口问,只给谢西君添了茶便离开了。

      姬昌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去了后院,入秋后天凉,夜晚没有那些吵闹的师弟们跑来后院,谢西君更是极少来。
      他在想,这玉如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让他那得了先皇宠爱都只想混吃等死的义父都动了心思。还让他去找那长飞楼楼主打听消息,若是真给他找着了,那他这长辔远驭这么些年,不是白干了吗。
      后院有一个大池子,一到季节池子里动物就开始叫唤,姬昌像小孩子似的向池子里扔了块石头,只听见“咚”的一声,打起了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在院墙上冒出个头,脸的一大半都被一个黑咕隆咚的面具遮住,只见姬昌负手而立,月光映照着的身影被拉长。
      那人咻的一下,不偏不倚的落在姬昌身后。

      姬昌问:“如何?”
      “回少主,”那人声音温婉柔和,竟是个女子,“ 央字楼的人都清理干净了,乐字楼还有一人未能找出,许是埋得太深,还需要一些时日。”
      姬昌点点头,“乐字楼那帮饭桶成不了什么气候,让他们玩几天。江离啊,你可曾见过玉如意?”
      江离茫然的摇摇头,说道:“这如意在上京城那算是家家有,但玉如意,不曾有过什么消息。”
      姬昌冷笑一声,江离不禁打了个寒颤,姬昌自始自终都是背对着她,让她看不清脸,同时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长飞楼以消息灵通为长,“长”“乐”“未”“央”这四个派系乃长飞楼的情报来源,而飞字楼,却是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一楼,就连长飞楼里面的“自己人”都不知道飞字楼这些人在哪。
      江离是长乐未央楼楼主,也只知飞字楼楼主姓唐,其他一概不知,不过那飞字楼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她心里倒是清楚得很,都是些肮脏不堪的勾当,不然在这江湖中,哪里能有着她们这些弱女子的位置。

      在江离心里,这姬昌可是比自己亲生父母还要敬重,有一半原因是不知自己亲生父母究竟还在不在世,另一半原因便是姬昌算是给了她一条命的人。
      姬昌明明长得一脸好人像,做起事来很是毒辣,她还记得被人人辱骂,骂她水性杨花,而那个对她许下承诺要对她一生一世好的人装了瞎子,姬昌就让他成了真瞎子。
      那一双眼睛血淋淋的装在案上,还用红丝绸垫着,旁边放着一把匕首。

      姬昌说:“他我替你宰了,那双眼睛我瞧着烦,便自作主张挖了下来,你看你是要还是不要?”
      江离那时除了气愤,就剩恐惧了,慌里慌张的,腿一软就跪下了,声音颤抖着说:“要....多谢少主。”

      世人都道那琉璃阁少主是个吃软饭的兔儿爷,江离那一刻才真正看清了,这些“世人”一天一个样,今天还在跟你推杯换盏你侬我侬,明天就能将你那薄薄的面子丢在地上踩两脚。
      世道多艰,只叹自己瞎眼。

      幸好遇上了姬昌。

      姬昌许久没说话,江离心想:“这又是在想什么坏消息?”
      虽说江离在他手下做事,时间说不上,但绝对不短,七八年的时间,姬昌经常会这样沉默不语,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你说,”姬昌缓缓开口,“谢西君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江离还没开口,姬昌又继续说道:“他好歹跟在周琨身边二十年,那周琨对自己儿子恐怕都没对他那么好,天凉怕他冷,天热怕他躁,就差把他放在太庙日日供着了。他若是向周琨要天上的月亮,恐怕周琨也会搭梯子上去摘给他,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宝物是值得他惦记的。”

      这周琨就是当今天子周玏亲爹,虽然坟头草都快三尺有余,但敢这样直呼其名的,恐怕也只有姬昌了。
      再说玉如意,如意做工精细,寻常玉石是雕不成型的,若是想做一把玉如意,必须去到蒲甘,不说路途遥远,单是择玉石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听说那上北有一人,随口不能言,但是看玉石却是个世间罕有的人才,哪怕是在玉石堆里生的人,也未必能有他看得准。
      不过此人行踪不定,连长飞楼的人也抓不住他的踪迹,要想请他做事,不会比上天摘月容易。
      恐怕那玉如意,就是一块大饼而已。

      江离沉思片刻,慎重地开口:“阁主已是黄土埋半截,就算是他有心,也无力。琉璃阁虽明面上是他掌管,可实权还是在少主手中,若他想做什么手脚,免不得碰到\'线\'。”
      姬昌点点头,但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信了。
      ———
      六月二十,蜀中正值酷暑天气,前些日子有小道消息称在益州城内有出世神医裘鉴清的踪迹,故从各地赶来益州的人多了些。
      离城外四十里还有一茶肆,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小二搭在肩上的抹布在不停的滴着水,也不知道是桌上的茶水还是他身上的汗。
      来往的侠士大多穿得清凉,那茶肆角落的一张桌上,坐着两个奇怪的人,这炎炎夏日不仅穿着冠服,还在脸上围着面纱。
      周遭正在休息的人,或是匆忙的赶路人也会给一个眼神,那两人全然无知,泰然自若的饮着茶。

      “就在此处歇歇吧。”一位穿着水蓝色长衫的男人从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上下来,都不用细看,那袖口还破了,此场景就如同一个宫中贵人的马车里走下一个乞丐一般,诡异至极,比在三伏天还裹成粽子的两人还要引人注目。
      男人下了马车,丝毫不在意这些如同看猴子钻火圈一样的眼神,伸手将一名女子扶下来。
      此女子更是奇怪,穿着虽没有男子随意些,但是脸上竟是一片黑黄,相貌简直令人不想再看第二眼,那身材骨架更是像个男人一般,可那男子竟是将此女子看作天仙般,眼神胶着的盯着她看。
      饶是这些见多识广的江湖侠客们也不禁出声讨论,原本人声鼎沸,变成了叽叽喳喳。

      这二位的脸皮跟那二位似乎都是同源而出,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没见过世面。
      相同的美丽会被人们放在一起称赞,相同的怪异也同样会被人们一起讨论。

      黑黄脸女子左顾右视,目光确定在角落那两位身上,径直走向他们。
      面纱女子微微皱眉,偏头瞥了一眼,面纱男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在意。
      黑黄脸女子一屁股坐在面纱女子身边,朝她咧开嘴笑,这一笑就更怪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拥有一口白牙,画面不比青天白日见鬼还要匪夷所思。
      “少主,”黑黄脸“女子”开口,却是个男人的声音,“许久未见,少主竟是越发光彩照人、英俊潇洒!真是令属下自惭形秽。”

      面纱男子神色如常,微微阖眼:“说正事。”
      黑黄脸“女子”脸上立刻严肃起来,正色道:“此前流传于中原那句童谣中提到的玉如意,不过是一块遮掩其他事的布而已。属下一路北上去往上北,查那人的踪迹,人是找到了,不过已经化成渣了。您是不知道啊,那味道飘香十里,跟在茅厕里泡了十年似的。”
      说话间他还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嗅一口,将手伸到面纱男子面前,“您闻闻,这味儿还有一缕呢。”
      面纱男轻轻皱眉,“唐玄,你身上的\'飞云\'许久未动了?”
      “飞云”乃是苗疆的一种情蛊,苗疆人称作“卯兔”,是夫妻新婚之日的助兴良药,蛊虫是一双,会下在两人喝的酒里,然后关其门户,用止狂蛊。
      唐玄此人,平生之好唯二,其一是杀人,其二便是这风花雪月之事。两年前在苗疆遇见一女子,据他所说,这女子可谓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之色,叫人一眼看到就忘乎所以。
      然后一个不小心,被下了蛊,那个叫“飞云”的女子,从此在唐玄心里刻下了个不大不小的伤痕。

      唐玄对于少主这种逃避的行为深感悲哀,他讪讪地缩回手,点点头道:“是,三月,属下去过一次苗疆,飞云她被埋在一颗杏树下,杏花艳态娇姿,胭脂万点,占尽了春风。”
      面纱男子盯着唐玄,眼神里说不清是不信还是怜悯,“而今,你又有何打算?”
      唐玄将茶一饮而尽,“走一步且看一步罢。”

      四人结伴一起进了益州城,唐玄把脸上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洗掉之后,那脸还是称得上一句丰神俊朗的。
      与他一道的那三人也换上了正常的衣裳,唐玄见面纱女子换了衣裳后,道:“江楼主如此倾城之姿,真是令唐某倾心不已啊!”
      江离见识过这人对少主都是那么轻浮无礼,就把他说过的话当个屁,听听就完了。
      江离:“少主,此来益州,阁主也知,若是直接去找裘鉴清,恐怕会被盯上,需要属下先去探路吗?”
      “不用.”姬昌将冠服换下,轻薄的衣衫衬得他清瘦,他朝跟着唐玄那男子说:“子越兄,不知令尊可否见见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裘子越笑了笑,道:“久闻琉璃阁少主之名,今日一见,少阁主一表人材,比传闻风采更胜,裘家能得少主莅临,已是莫大的荣幸。”
      裘子越长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醉非醉,满眼深情,江离想:“若是看见的是一条狗,想必也会是这样的。”
      江离看着裘子越那双眼,突然就想起来了,那人的眼睛,跟他一模一样,也是笑起来弯弯的,眼里饱含深情,叫人心神荡漾。
      于是,江离没来由的就对裘子越产生了极大的厌恶。

      一行人在益州城内一间小茶楼歇了半刻,便随着裘子越一起去了裘家。

      裘鉴清老来得子,妻子在难产时没撑住,撒手人寰,他也没续弦,就这么把裘子越当块宝一样捧着带长大。
      裘家世代行医,家底略薄,也不曾买仆,裘鉴清一人又是爹又是娘,不过知命之年,却已白首。

      裘子越将三人引入院后,前院光秃秃的全部晒着药材,后院却是另一幅景象。
      各种不知名的树木种满了后院,一眼还望不到头,林深鸟鸣,大概这个山头都是他家的后院。

      裘子越去前院为他们准备些茶水,姬昌三人坐在一棵树下乘凉。
      唐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一边摇扇一边还吃着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个馒头。
      江离指着他的胸脯问:“这是?”
      唐玄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是啊,还是热的呢,江楼主饿不饿?还有一个......”
      江离连忙打断他的话:“不用了,谢唐楼主。”

      唐玄又把目标转向姬昌,“少主,吃一个?”
      江离瞥了眼姬昌,认为他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拒绝然后再抛个不屑的表情给唐玄时,姬昌竟然点点头,说道:“好。”
      唐玄从袖中摸出个纸包,打开来,果然就是那个还热乎的馒头。
      姬昌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开口:“此行打听到什么了?”
      唐玄将馒头用纸垫着放在石桌上,“上北那地方,风沙忒大,人人出门都得带面纱,认不清人,也认不清路,您叫我去找的那人,属下找了三天才找着。不过可惜了,找着也没用,他被抓住了。”

      姬昌偏过头看着他,唐玄继续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姬昌没有开口说话,江离一副疑惑的样子,却又没开口问,唐玄扇子一收,又继续道:“当年荣嘉皇帝被他亲爹派守武城,说是派守,其实就是想把那堆破事都丢给他儿子收拾,能成就回来继承皇位,不能成就死在武城。也就是在武城,认识了关乎他一生的几位......朋友。”
      姬昌接过话柄,道:“一共三个人,其中两个跟他在一张榻上睡过觉。”
      唐玄跟姬昌一唱一和道:“并且两人皆有了身孕。”
      江离是个聪明人,“其中一位就是当今太后?”
      唐玄笑了笑,“正是,且那两人是主仆。”

      人人都知道当今皇上来得不“正统”,却是不知竟是如此不正统。也难怪周琨死之前要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处理干净。
      圣上恐怕也没想到自己日防夜防的亲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姬昌:“不出半日,周玏的人就要追上来了,到时候唐玄你先带着江离离开,去江南找蒋宗仁,他会安排妥当的。等事情处理完我再去找你们。”
      唐玄含笑应了。
      江离微微皱眉,“虽说长飞楼是为圣上做事,可这次的消息实在是......”
      实在是让他丢尽脸面。
      堂堂天子,来路不正,又因猜忌提前下手将自己老子毒死,现在又因朝堂上一句风言风语查自己母后,一些前臣本就不快,若是这个消息再让他知道,保不准要跟他老子一样将此事有关联者统统处理掉。
      到时姬昌一人,何以应付得了?

      除非姬昌手里还有一张保命的底牌。
      可底牌只能亮一次,这次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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