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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世阡
1
“大年夜……去我家吧。”冷不丁的,在长久的寂静后男声突兀地响起,“你在中国好像没有房子住。”
车厢内暖器依旧不断地运作着,送来缓缓暖风,她有些透不过气来,把车窗缓缓摇下,一股莫名的冷风打在脸颊上,粗糙的,好不怜香惜玉。窗外,叫嚣声不断。
“把窗关上,我关空调。”清冷的声音从耳边徐徐传来,不如刚才的扭捏,他似乎又觉得不妥,补上一句:“你会……”
“我回妈妈家住。”女子依旧优雅的端坐在车椅上。她的语气正如瞬间冷却的温度。
你会着凉的。男子在心中补上。
车仍旧往前行驶着,两人各怀心事,不闻窗外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车厢内静默了许久,不再出声。
“到了,你所谓的家。”女子闻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一脚踏在地上,回首对男子展颜,以示告别。
“……谢谢,还有,再见”暮里轻声地吐出。清脆的LV高跟鞋踏在斑驳的青石板小路上,滑稽可笑,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晃,颜色鲜明形成对比,碎影摇曳。
男子在车上目送女子走进小巷。
2
妈,我回来了。
女子打开四合院半掩着的大门,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与不安,仿佛已经许久不曾踏进这里,不止是害怕有狗仔跟踪,影响自己的公众形象,更耻于在当初因叛逆被母亲赶出家门后立下的誓言——永不踏进这道门槛里。
而事实证明,年少时的誓言飘渺,毫无根据,只是应景而发的感慨或是冲动下的承诺。这是她高中毕业后第一次踏进家门。
家,回家。她带着惶恐与不安,生怕得不到温暖却又渴望。
“啊!”门口的女孩倒吸一口凉气,“哐当——”手扶着的单车随着主人的不经意,应声落地。女孩脚步不稳地走上前来,“是……是白姐姐吗?”这姑娘估摸着大约十六七,一看见她,便睁大双眼,也不等她回答,便直冲进院内——“白姨!白姨!姐姐……姐姐……”夹杂着欢喜与莫大震惊的声音渐行渐远。
她一阵呆愣,又思索好一番,终于是想起对方了,不禁失笑。
她不再多想,提起大小行李,跟着走进里院。
院内种植着各种花草,树木,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象。尽管已是入暮时分,但是暮色依旧给那成片的绿染上了不同光彩的美丽。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各家炊烟袅袅升起,饭菜香味飘满院内,一瞬间广播声,电视声,人声为院内又添上几分活气,温馨。
还好,还好。世事变迁,她的家还是没有变,一直不变。
“暮里,回来啦……”那女声乍听有些苍老,却也不老。包含着许多激动与期待,还有丝丝疲惫。
“嗯,我……回来了。”突然有什么堵在暮里的咽喉处,她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口。母亲嘴里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缓缓走向她,因为高跟鞋的缘故,母亲与她身高差了半个头,她伸出已不再年轻的双手,缓缓地抚摸女儿暮里的发。可还没有触到,暮里下意识地闪躲过母亲的手。一时间,空气凝固住,不再流动,两人都颇显尴尬。静默了不久,母亲接过她的行李,背对着暮里,言道“还处在那干啥?进来吧,外面怪冷的。”背影有些恍惚,似是回到多年前的夜里,也是母亲接过书包,对她说着如是这般的话。那时的暮里不冷漠,白姨也不苍老。
“嗯”暮里唯唯诺诺的,进了里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暮里翻开机盖,是一则新短信。
“带我向白姨问好。阡。”
暮里握着手机的手一紧,拇指指腹不停地摩擦着手机屏幕,有些发愣。不久,手机屏保奄然出现一条狗狗出浴图——暮里的哈士奇。是世阡送的,去纽约的前一年就死了。
暮里盖上手机,走向里屋。
“你看你来的不是时候……”白姨窘迫地望着暮里,“不,我是想说,我还没准备什么……”声音愈来愈小,仿佛说错了什么,白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暮里,生怕她再滋生出别样的情绪,重演八年前的往事。
“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暮里的声线一向清冷。
“暮里……我……”母亲从来都不善言辞,暮里心里清楚,但是不知为何,一见到她,暮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漠视自己心中的想法,用冷淡来掩饰自己的激动,内疚与彷徨。
八年,整整八年。
“饿了吧!我做馄饨,尝尝?”试探性的口吻道出了两人的生疏。
“好。”
3
“白姨!给你送条鱼——”门被一个男人粗鲁地踢开,来者五大三粗的模样,面上的汗渍油腻,皮肤黝黑,乍看之下便令暮里生厌。而声音却戛然而止,暮里不由生疑,抬眸一望,两人对视,那男人大为吃惊,指着暮里的鼻子,嘴不停地哆嗦,“白……白暮里?你怎么会在这?”
半晌,白姨干笑着言道:“暮里过年来看我的。”
那男人听罢初始是不做声,遂后却挑眉,对着暮里冷笑:“哼!是小三做腻了,还是没钱了?”
暮里并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招数连那些低级狗仔都比不上。
可是,这些话是当着她母亲的面说的。暮里故意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背脊如向日葵的枝干般挺直,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做出随手扔在桌上的动作,“……里面的钱够花到您下辈子了,密码……”暮里眼波流转,对着白姨轻笑道:“是您的生日。”边说着边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那男人。
“还有,这个男人不是应该飞黄腾达了吗?嗤——”嗤笑一声。
不等白姨做出反应,暮里拿起行李就悠悠然地踱步离开。
突然间,里屋失了份生气,在冬夜里更显冷然的气息。
那男人愣了一会儿,鄙夷地看她远去的身影,正想着骂她解气,碍于白姨而没有吐出心中所想。
暮里靠在门口的墙上,因为跑得太匆忙而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缓缓蹲下身子,把脸埋在□□。没有眼泪,说这种话的人多着,暮里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只是为什么还会心痛呢?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不相信那个给过快乐的男子与自己有过曾经。很久以前就已经告诉自己过:不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只要他爱自己就够了,但一直一直很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是她太虚荣了吗?
……
“别人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温润甘醇的声音,很好听。言毕,便凑近暮里,鼻息暖暖地喷在她脸上,灯光下的暮里双眸璀璨,双颊绯红,他薄唇覆上,起初是清泌的味道,男子对此似乎不满,趁着暮里喘气时撬开贝齿,进一步探索纠缠,暮里闭上双眸,睫毛在夜风中颤动,暮里的心也随之颤动。
“阡……世阡……有人在看……唔”叫做世阡的男子更是紧紧环住暮里的身子,灯光照的这对男女身上,明媚,温馨。
忘不了曾经的年少轻狂,到现在都忘不了他的好,自己的心跳。
“汪——汪——”街上的流浪狗不停地嗥叫着,似是在凄凉地诉苦,诉说着无家可归的苦。
“你是不是也没有家呢?”暮里似是与狗狗说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4
暮里感觉肩上突然一重,抬头一看是他给自己加的衣服,便蹙起秀眉:“你怎么还在这呢?”
“我说过了,在中国你没有家。”清冷的声音在这个寂寥的冬夜响起。
“呵~那么,明天一早的新闻就是——金融小开苏琉景夜会情人,而这个情人竟然是退出圈内好几年的白暮里。”暮里说得暧昧,挑眉看着苏琉景,言语中却不乏对自己的嘲讽。
“不会的。”苏琉景把暮里拉起,“要不,我送你去酒店?”
“不去。”
“白暮里,你回中国到底为了什么?”苏琉景叹气,伸出左手捏了捏鼻梁,看得出这几天他没睡好。
“那麻烦你,送我去世陌家。”暮里说得刻不容缓,双眸露出无辜又可怜的模样。让苏琉景不可拒绝。
“去了许世陌那里,他不把你吃了?”苏琉景瞪着暮里,眼里写着不可置信。
“要吃他八百年前就动手了。你不送,我自己也能去。”
“好好好……我送!”
多年不见,他还是会迁就着她,多好。
……
车缓缓停下逐渐沉寂在夜色之中。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苏琉景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无奈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靠什么生活下去。”
苏琉景,你还是那么现实。“不知道。”暮里对他笑笑,表明自己无所谓这些,“我先下车了。”
路面上两边的街灯灯光如织,交错在暗夜中,似是为拾荒者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又似是在这个极冷的冬夜人们唯一的温暖与安慰。夜风呼啸而过,空旷,寂寥。
暮里遥望前方的光明,伸出右手五指,抵在眼前,仿佛要遮住眼前迷人的明媚。光从指缝中流出,泻出四道似水流年的色彩,明晃晃地,闪着人刺眼。
5
暮里一直搞不懂的,就是许世陌。当初是他有意助自己走进那个世界,而后他帮助自己离开这里,安顿远在大西洋彼岸的家,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暮里总会莫名地信任他,所以一回来,第二个想到的就是他。
眼下暮里站在他公寓的门口,他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表明着来者不拒。
“许世陌,你没来机场接我。”暮里冷漠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刁难。只见许世陌一身白色纯棉睡衣,他的睡帽耷拉着,睡眼惺忪,虽是笑着,但是总感觉下一秒就会倒下睡着。
“小姐,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你……洗洗睡吧。”依旧萎靡不振的模样,但是暮里却知道他现在一定忍着不发怒,世陌讨厌被人吵醒,他不多说,不等暮里发言就如梦游般回房间,一躺倒在床上,鼓着包子脸,心想这丫头来了美好人生就破灭了。带着这样的担忧与惊骇,逐渐进入梦乡。
暮里也不管他,只要能有家就好。世陌的家很早就来过,还是与以前一样的装潢与家具,白色沙发,白色茶几,白色电视机外套着白色罩布,白色……什么都是白色的,除了一架黑色德国博兰斯勒bluethner的钢琴。
躺在沙发上,暮里深吸一口气,她其实挺喜欢这里的感觉的,纯净,安全,温暖。暮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手机又是一震,暮里翻开机盖,两条新短信。
“好好睡,我明天来世陌家。阡”
“wanan…… 阡”都是刚刚发的。白底黑字的屏幕,只是简单地传输信息,暮里却仿佛已感受到他指腹的摩擦,悠悠地叹息,好像有听到他温润磁性的声音,“我给不起。”
片刻,如同坠入冰窟,似一盆冷水浇上头,惹得暮里瑟瑟发抖。
暮里冷笑,眼眸中闪着泪水,她仰头轻叹,还来做什么,是弥补么。
黑夜里,只剩手机屏幕闪着幽光,暮里缓缓合上手机盖,唯一的光点消失干净。暮里没有哭,至少,眼泪没有留下。
痛苦地活在你给我创造的美好回忆里,八年了,这一次我告诉自己,不再爱你。
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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