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歌

　　细雨朦胧的二月，风依旧刺骨。一声清脆啼哭声将恼人的寒风隔在院外。“恭喜老爷喜得千金！”稳婆抱着裹好锦被的小人儿慢慢走出。林老爷一时喜不自胜，连忙抢过婴孩就抱在手里，全然忘记并没有人教过抱孩子的技巧，更想不到，新生的婴孩是这么的柔软娇嫩。

　　“赏！这个月月钱大家伙都翻倍！”说着话，林齐朗眼睛却一刻不曾从宝贝女儿的身上移开。

　　“快把乖孙孙给我抱，你去瞧瞧你夫人吧。”林太爷一把抱过孩子，对林齐朗朝产房努了努嘴就忙不迭低头看新得了的乖孙孙。

　　庄氏个子高挑，整个孕期林家都把她照顾得很好，生出来的娃娃自然也是不差的，足足七斤六两！刚出身的婴儿皮肤红彤彤，五官却是比一般孩子都精致，想来十多年后林家的门槛也是要被踏平的。

　　“阿珍，阿珍！辛苦你了阿珍！我们有女儿了！”林齐朗握着庄氏的素手，一脸心疼，高大的人此刻单膝跪在床边。

　　脸上满是细汗的庄氏任由林齐朗握着手，苍白的脸上温柔绽放出一抹微笑，力竭地点点头。

　　“睡吧阿珍，我就守在你身边。”看着庄氏力竭虚脱的样子，林齐朗出声道。

　　庄氏闻言便点头睡去，很快便传来轻微绵长的呼吸声。

　　……

　　林家小姐洗三礼这天，着实是近些年镇上办洗三最隆重的一家。

　　孩子刚出生就请鼎鼎有名的全福收生婆来林家住着。入住的第一天，就应全福收生婆的要求，在酒盅里用香油将穿好红色丝线的绣花针泡着了，待三日后的洗三礼给小姐穿耳洞。并着其他一应物事儿也都早早的备着了，且都备了双份以防万一。

　　就连知府及知府夫人具都赏脸来参加了洗三，因着林府虽是商贾人家，却委实为着铜锣镇做了不少好事，是以大家伙收到邀贴后也具都愿意来看看这林家小姐，为她添盆。

　　洗三婆被林老爷请到了正座后，菜一溜儿的上了，上完菜后，每人面前又上了一碗洗三面。吃完洗三面后，
　　洗三礼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头戴抹额的庄氏此刻也容光焕发地坐在拔步床上。床边是由洗三婆放着的毛光油亮的一对公鸡母鸡。

　　洗三婆祭拜完送子娘娘、催生娘娘等十三位神灵后便开始添盆了。

　　盆里的金银裸子，桌上的银票喜果也具都堆满了，全福收生婆嘴里念叨的一溜儿祝词更是没停过。

　　添完盆，收生婆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了水勺在盆里搅拌几下后舀起一勺水浇在了孩子身上，被抱在怀里的林小姐冷不丁被浇了一勺水，“哇~~哇~”清透响亮的哭声在众人期待中传来。

　　在见识到林家小姐的洗三礼后，便是南街里犄角旮旯卖菜的阿婆都能从人们口中知晓，林老爷盛爱妻女，便是林谊娴嚯嚯了林老爷从各处搜刮来的字画古玩，林老爷也会道声嚯嚯得好！

　　林谊娴在这个世界活了四年，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淡化，但谊娴并不觉得遗憾，概因她只想在林家这样过一世就好。

　　然，大概是天道也是有叛逆心理的。

　　在一深秋的夜晚，谊娴忽从梦中醒来，还未睁开眼便耳边远远传来母亲压抑着的哭喊，嘶哑道：“求你了，不要再去了，我这儿再也没有了！”

　　“说！藏哪了！快交出来！”印象中温文儒雅的父亲，此刻的声音犹如被恶鬼附了身，令人胆寒。

　　谊娴假装翻了个身，偷偷眯着眼。目之所及，让她忍不住轻颤了下，母亲只着单薄的亵衣亵裤，跪在父亲的脚边，仅一瞬，母亲便被父亲踹翻在地，借着月光，肩上的亵衣被这一脚踹脱开来，雪白的肩上乍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印子：“没了…早没了…”母亲又是哽咽道。

　　谊娴赶忙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此刻她无比希望是自己睡着了做的梦，然，再次偷偷睁开眼，母亲还是泪流满面，低低抽噎着。

　　一道目光射来，原是林齐朗发现女儿醒了，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脸上瞬间带上温暖的笑意：“囡囡醒了？”说着便把谊娴裹着被子抱了起来，转头有对庄氏道：“起来吧，地上凉。”

　　“爹爹，娘亲为什么在地上？”谊娴红着眼故作不知地问道。

　　“你娘亲睡糊涂了，起夜不小心摔着了。”林齐朗声音还是这么的温柔。

　　“那爹爹快让娘亲起来，给娘亲呼呼！”谊娴抓着父亲的手，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听了女儿话的林齐朗，放下她后踱步到庄氏面前，伸出手将其扶了起来看着庄氏纤纤素手道：“起吧，咱们睡吧…”

　　自那夜后，谊娴面前，林齐朗还是那个温暖如春，让人如沐春风的爹爹，而书房里，那些让自己随意嚯嚯得古玩字画也在几日后悄默声的不见了。

　　爹爹似乎在母亲穿戴越来越素时变得越发忙碌起来，三日里总有两日不见身影。

　　“娘亲，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怎么总也见不到他。”谊娴坐在庄氏的怀里，摸着她孤零零的皓腕问到。

　　庄氏莫名抖了下，良久…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后道：“爹爹…爹爹去做大生意了，忙着呐！囡囡想玩什么？要不要去找祖父玩？”

　　小小的人儿抬头看着庄氏的笑脸，将脸埋进了她的怀里，闷声道：“囡囡陪娘亲，囡囡最爱娘亲了！”

　　“嗒”一滴温热的水滴在了谊娴的发中，蔓延至头皮，慢慢变凉…

　　冬至那日，原本要按习俗要吃的神仙鸡谊娴也未吃到，问娘亲，娘亲道：“府中下人都回家过节了，今年就祖父跟娘亲一起陪囡囡过节好吗？”

　　“乖囡囡到祖父跟前来，祖父有好东西给你吃呢！”林老太爷手中拄着拐坐在太师椅里，花白的头发亦是再无光华。一个月前祖父莫名摔断了腿骨，如今靠着拐杖将将能起身，脸上的皮肉也在最近耷拉下来。

　　此时，林老太爷从那单薄的袄子里颤巍巍的拿出一个糖纸包，打开发现是几颗亮晶晶的饴糖。拿了一颗放进了谊娴嘴里问到：“囡囡，甜不甜？以后冬至祖父都给你买糖吃可好？”

　　谊娴安静的点了点头，也同样拿起一颗放进祖父嘴里：“祖父，囡囡想以后每年每年祖父都陪囡囡吃糖。”

　　林老太爷摸了摸乖孙女的头，正想说句什么，却被繁杂的脚步声打断，由远及近，抬头望了望，忽的脸色一滞，随后重又低头对谊娴道：“乖囡囡，跟你娘亲去玩吧，祖父要谈生意了，乖啊。”

　　庄氏在看到来人时原本温柔的神情便不自然起来，闻言后便起身超老太爷行了礼后不发一言上前牵起了谊娴的手便出去，谊娴抬头看了眼娘亲后有定定看着祖父：“祖父谈生意时勿动怒。”

　　老太爷听到后，嘴一抿后道：“我家囡囡真是长大了，知道管祖父啦！快去吧~”说着便挥了挥手。

　　与那几人擦身而过时隐约听到有两人在轻声议论：“今儿要不到就不走了，便是只有林老善人在又如何，总不能……”“行了行了，到了跟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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