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零度

　　这一次金虎奖颁奖典礼大牌云集，这个由多方联合组办的权威界电影奖，迎来了两年一度的颁奖典礼。

　　聚光灯下。

　　有一双手放在琴键上。

　　仰起头来时，那具照到少年头顶的聚光灯，明亮，璀璨，像一场盛世。

　　幕京集团崩塌之后，谢陨星问中央大道的乞丐们，新水的未来在哪里，这群落魄的大学生告诉他，最好的期盼就是没有未来。

　　他们笑着看他，和谢陨星招手。

　　那一张脸映在灯光下，手指在琴键上糅杂成一片生硬的云，不只是谁的脸，仿佛又是所有人的。

　　肺腑里像有鲜血溢出来。

　　他大笑，边弹边笑，聚光灯下，笑得喘不过气来。

　　钢琴发出重重的哀鸣。

　　谢陨星再睁眼，眼前并没有什么琴键，只有无数打到他眼里的闪光灯，他不由用手背挡了挡眼睛。

　　被无数声音包裹的犹如密不透风的屏障，窥出一点琐碎的光。

　　那张被无数闪光灯聚拢的面孔上，谢陨星偏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阴郁的目，他的手指拨着话筒，话筒被指尖摩擦的窸窣声。

　　那主持人见谢陨星忽的顿住不动了，屏气凝神看着他。

　　那双天生的灰色眸子平静地望向漆黑无比、被闪光灯席卷的台下，像是瞧着了深渊，颁奖台下一张张面孔全都望向台上，表情各异，傲慢、吃惊、羡慕、憧憬、厌恶……

　　主持人的话筒递到了谢陨星前面：“这一次金虎奖最佳新人奖的获得者——谢陨星，你有什么话要跟你的粉丝们说吗？”

　　谢陨星望向黑漆漆的镜头。

　　OG是国内最大的社交平台网站，年底，OG注册用户数远远超过十亿，高层曾多次依法约谈OG多次，要求行业规范并进一步加强乱象管理。

　　在此之前，OG纵容极端乱舞，煽动挑拨青少年、对立矛盾的事情一闹出来，严重扰乱了社会安定，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平台会出现这样的事，毕竟最初OG创始人的理念也只是打造一个犹如“理想国”的社交平台，敬创作自由，热爱自由，演绎自由。

　　但这些年，OG已经渐渐成为流量的代名词，明星大批量粉丝的涌入，青少年不成熟的心智成为平台吸血膨胀的催化剂，但是矛盾在某些方面就等同于钱，流量转化的钞票源源不断流入OG高层及部分顶流与那些人的口袋中，但是矛盾依旧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在这次大规模的通知整改之后，OG关了整整三天三夜，再放出来后，粉丝无一不是热泪盈眶，在金虎奖直播的同时，评论飞快地往上涨，都快出残影来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哥哥哥哥哥哥超市我]

　　对着手机，某位金主的手指一顿，悬停了几秒，面无表情地滑了上去。

　　[月明星秾：星途满载，灿若繁星，金虎奖最佳新人奖@谢陨星未来可期，披星戴月，与小行星们共赴星辰大海。]

　　[韭菜：老婆好漂亮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哈斯哈。]

　　[葡萄不咕葡萄咕：恭喜小星星迈入新篇章！又一次近距离的美颜暴击，宝宝太厉害啦[鞭炮][鞭炮][鞭炮]]

　　[送送送康康：妹妹看镜头了，这侧脸好绝。］

　　[privilege：小谢同学的十九岁！努力有被看到，人间清醒谢陨星，入股不亏，恭喜，我擦这谁！来人！]

　　[勾股定理：我rnm！保安！！！！！！！］

　　[苦茶子掉了：保安在哪里！这哪来的私生饭！平台怎么管的！]

　　[今天早睡了么：保安！快来（怒火黄豆.jpeg）]

　　这一场意外在谢陨星刚说出那句我觉得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谢陨星连那奖杯都没端平，一个黑色人影陡然冒了出来，朝着红毯上的谢陨星袭击过来。

　　那穿着一身黑色的男人动作格外娴熟，凶狠地朝谢陨星扑过来，谢陨星被那股巨大的力道推得踉跄往前冲了些，男人娴熟地去攻击谢陨星，作案刀具是一个铁锹。

　　速度过快了，以至于周围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幕，就见铁锹被人握着朝谢陨星冲去，场务去拦那些陡然间兴奋起来拍个不停的闪光灯，吼道：“别拍了，别拍了！”无数个机器被迫关闭。

　　两边已经有保镖往台上跑来，但是铁锹已经被那男人高举着朝着谢陨星横劈过去，男人目露凶光。

　　在铁锹快接触到谢陨星的一刹那间，对方却倒了下去，台上方才还拘谨面对镜头害羞微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抓着奖杯的一角，苍白色指骨上涟下一串鲜血。

　　将那沾了血的奖杯被纤长的手指拎着，扔到了地上角落里。

　　一群安保人员趁机夺下犯罪者的作案工具，将人层层制服在中间，他的经纪人苏呈及时赶到，带着几十个保镖围住了现场，护着谢陨星离开。

　　谢陨星从口袋里抽出一截白布，擦了擦沾上血的手指，他的姿态优雅利落，从遇袭到给人干趴下，全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只垂着眼皮擦血。

　　这一次谁也不敢再走远，谢陨星被黑西装的保镖们包围，他脸上戴着的大墨镜遮盖了情绪，一打开门，数不清的闪光灯就对准了谢陨星的脸。

　　颂心娱乐、华评影业、博雅传媒、中娱……甚至是大小的娱记早已守在红毯之外，在谢陨星一出来，争相将话筒递了上去。

　　“对这次的袭击有什么看法？”

　　“金虎奖最佳新人奖当初内定的是两位，一位是您，另一位是与你同一年出道的宋若天，请问你如何评价你的对手？”

　　苏呈在前面挡着，用手掌挡住了前面往谢陨星身上怼来的镜头，和十几个保镖一起护着谢陨星往大面包车上走，只落下一句干脆利落的：“现在不方便解答。”

　　“哥，您好歹有个表情。”苏呈苦笑道，“好歹暗示我一下我该怎么安慰你。”

　　谢陨星的眼皮才撩了下。

　　那一眼让他的经纪人瞬间又沉默了。

　　谢陨星在官方上写的履历家世平平，家有闲田，父母务农，种三亩土，曾经因为这份朴实到奇奇怪怪的履历二度出圈，在OG热搜榜几度冲上榜一，成为当季限定笑料，然而出道的第一年，就夺下了当代金虎最佳新人奖，勉强挤入了当红小生的行列，但怪就怪在，别人求之不得的顶级资源，他却次次能拿到手。

　　“因为太漂亮了。”当时退圈前，那业内狗仔低声，“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男生能长成这样。”

　　“圈里阿姨第五次来给他传教了，别人都躲之不及，偏是星星还真的和人认真讨论了半天耶稣和佛教的正统渊源在哪里，别人洗脑他，他还要给人反洗脑，最后那阿姨见到他就躲。”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更离谱的是有一回合作方去寻他谈，那是他就说。”那说话者像模像样地模仿着昔日谢陨星脸上神态，“为什么要演啊，直接AI换脸不就好了吗？现代科技那么发达。”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过于正经，满脸无辜之色，一时让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演反串。

　　合作方当时就急了，但谢又恢复了那种从容不迫的模样，神情困恹恹的，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一张精致面孔落在阴影里，让对方又迟疑了。

　　“其实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AI换脸。”最后那位合作方叹了口气，竟也思索起来，“我去问问上头能不能行。”

　　但谢陨星的面孔上带着含吞的微笑，眼角敛着些许意味的戏弄嘲意，横加一瞥傲慢。

　　苏呈所在的中娱影视签下了谢陨星，在苏呈作为经纪人去带谢陨星的时候，还受到了业内一位前辈的指导，前辈是帝国在合并前就声名远扬的记者，中间有段时间隐姓埋名，但后来又重回行业，这位陈姓前辈用心叮嘱后生苏呈。

　　“很搞笑的，他本人也没热搜上说的那样傲慢，你去认识一下他就知道了，谢陨星一整个就跟想开了一样，我一看到他脑里就开始自动播放起大悲咒来，他好像个坐在莲花上，左手右手各自捧着两盏莲花的“观音”，都佛了佛了。”

　　苏呈认真记着笔记。

　　前辈一摆手，“不过混熟的人都知道，他本质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疯，还是很毒舌。”

　　苏呈仍旧一脸诧异：“星星看着人很好相处啊。”

　　这一声直直给人逗乐了，苏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让前辈笑得喘不过气来，半晌，对方才止住了笑。

　　“他十几岁的时候更疯一点，我知道一点他曾经的事，怎么说呢，还是不说的好，不过你要小心一点，他有时候一两句话，自己轻描淡写没什么，能把人气得肝疼，反正就是不要硬来就是了。”前辈嘱托道，“哦对了，他不能喝酒，他想喝酒的时候，你给他备点牛奶，喝了酒的小陨星是个危险的生化武器，陨星，真的会爆炸的那种星星。”

　　但事实证明并没有那么严重，苏呈带了谢陨星大半年，常被他的波澜不惊气到上火去了几趟医院，也是最近才渐渐悟出来点相处方式，可苏呈瞄了眼对面，却又觉得他与传闻不符。

　　刚从颁奖典礼下来，余光里只有被寒冬熏得发昏的黑发，整个身体淹没在昏暗中，但他乖乖缩在苏呈给他披的外套里，身体随着面包车颠簸而摇摇欲坠，昏暗中露出一抹白得发光的额头。

　　眉眼也不甚清晰。

　　只能看到谢陨星手里盘着的那块洁白无瑕的匪玉，探出一点苍白色手指，衬得玉近乎透明。

　　孤寂可怜之相。

　　苏呈的目光盯得久了，那漂亮影子的眼皮微颤了下。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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