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调

　　一直行走在潮流前线的业界老大榴莲台最近推出了一档圆梦综艺，召集六位当红艺人，为其实现梦想。
　　其中一位，正是榴莲台的当家花旦，褚漾。这位十五岁以素人身份通过某选秀节目垫底成团的女艺人也许是家里祖坟风水选得好，这么些年来阴差阳错踩着香蕉皮似的一路滑到了娱乐圈一线位置。限定团解散以后，一二三名快要在娱乐圈查无此人了，而排末尾的褚漾一月之中有二十多天都在热搜上挂着。上一条热搜是褚漾发色，褚姓女星染了个红发，粉丝一时癫狂，在微博上嗷嗷乱叫，直呼盛世美颜天女下凡森林之王气质不凡，然后火速在饭圈把“红狮子”注册为她家追星独有商标，禁止侵权。
　　从这流量体质热搜地位就可以看出，褚姓女星走的并不是实力路线，不然当年也不会垫底出道。出道这么些年，褚漾戏也演了歌也唱了综艺也上了，连在沙漠种小树的公益脚步，也一直没有停下。但没有作品仍旧是对家粉丝攻击的火力集中点，甚至听说某电影发布会上，有黑装粉，杀到现场，冲上舞台，众目睽睽之下从身后拿出一只四十厘米的大花瓶，赠与褚漾。当天热搜以后，褚漾在数不清的黑称之外又多了一个稍显优雅的叫法——青花瓷。
　　问题来了，明明“毫无实力”（以上言论仅代表对家粉丝观点，与作者无关），为什么褚漾从出道开始在娱乐圈火了整整五年不但屹立不倒反而还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呢？也许正如五年前初舞台时某位娱乐圈老前辈的导师淡淡一笑所言，“虽然你歌也一般舞也一般，但也许，大家喜欢的就是你这个调调。”
　　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有人靠格调谋生，有人凭腔调立足，而褚漾，这么些年来上刀山下火海滚地钉下油锅步步惊心一路走来圈粉无数都只靠她那一套独一无二的个人风格——可爱中有些诡异，诡异里有些俏皮，俏皮里有些忧伤，忧伤中却又透露出那么一丝危险——最终人称，漾式调调！

　　圣明大学位于东城一角，乃国立一流大学，环境优美，学风优良，是无数学子心中神圣的求学天堂。
　　此乃经纪人小姐连夜冲浪在学校官网上瞟到的简介，第二天，经纪人小姐便拍板圣明大学作为褚漾此次综艺的拍摄地点。
　　最开始经纪组接到这个项目时，问褚漾有哪些想要实现的梦想，褚漾脱口而出，“摆摊、算命、种地、念书。学习洗剪吹，加盟安理会。”
　　经纪组最终从中挑选了可行性最强的那一个。
　　拍摄时长定为三个月，计划于月初开始。考虑到此次拍摄对学校的宣传效果，校方这一项目的负责人冯主任忙得脚不沾地衣不解带，本校学生常看见一个黑影行色匆匆来去如风。托了女明星的福，学校近期的校园卫生和食堂饭菜得到了飞速改善。向来重面子不重里子的冯主任，甚至连夜组建综合A班，迎接明星学生的加入。可想而知，能够被挑选进入综合A班的，个个都是各院各系里出类拔萃外形堪比艺人的帅哥美女。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圆梦综艺终于开拍了。当天早晨，圣明大学外举着手幅的粉丝把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作为第一流量（她们自己认为的）的粉丝，漾粉们连夜包下了方圆十里的广告位，连学校后街的小吃摊都没有放过。褚漾的车子足足挪了一个小时，才从校外挪了进来。这一点冯主任早就有所预见，对学校进出实行了严格的管控，阻挡校外粉丝的同时还颁布了“校内粉丝请控制好你们自己太过狂热的话就罚去搞绿化”的严格禁令。因此一进入圣明大学，春风扑面，喧嚣顿无。
　　综合A班的教室选在湖边三楼，前栽树后种花端的是风景如画。虽然节目定于九点开拍，但八点钟参与拍摄的学生们已经集合完毕，听到褚漾车子停下的声音，三楼走廊上聚集的学生们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在楼上挥手示意，甚至还有人举起了应援手幅。
　　车门缓缓打开，抢先亮相的一双纤细的长腿，脚上虽然只是穿着一双简单的白球鞋，但配了双十分抢眼的花袜子，身上穿着格裙和衬衫背心，一头黑色长发披散肩头，发侧戴了一枚和身上颜色相呼应的果绿色发卡，单肩背着书包，书包上别着一枚蜘蛛玩偶。
　　来人低头下车，在初春的阳光中缓缓抬头，自带慢动作，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自信中不失娇俏，娇俏里隐藏着妖娆，妖娆背后还蛰伏着一丝危险信号的，多层次微笑。
　　不必多说，此人，正是褚漾。
　　导演姜参已在楼下等候多时，走上前迎接。姜导个子瘦高，一头长发稍显不羁，披个马甲打扮文艺，看上去不到三十，听闻早年留学日本，拍摄手法惊天动地，业内人称综艺鬼才。
　　“褚漾同学你好，欢迎到学校报道。我是这三个月你的跟组导演，以及特别担任综合A班的班主任。你放心，这次拍摄我们没有任何脚本，完全是随便拍拍。不要紧张，到这里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有什么需要就和我们节目组讲，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够满足。先上楼去认识一下你的新同学们，听说他们中有人因为你今天的到来一个星期前就开始失眠了。”
　　教室里新同学们已经翘首以盼许久，个个坐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等待。唯独第三排第二列国贸系的向小溪挺直腰板倔强地不肯伸头，坚持认为好歹是圣明的学生不能表现得太过没有见识，欲凭一己之力誓死守卫住母校的格调与荣光。褚漾在姜参导演的引领下走进教室，挥手鞠躬和大家问好，人群沸腾，有人呼唤有人鼓掌甚至有人哭泣。
　　“第一次见面，给大家带了一点喝的，之后两个月，还请大家多多照顾我们褚漾了。”先开口的是褚漾的经纪人葛咲。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葛大经纪为全体同学和工作人员准备了星巴克。
　　说实在的，相处多年一毛不拔的葛小姐能有此举，令褚漾深感震惊。
　　没多久便开始准备拍摄。
　　“我们来试一下机位，准备，开始！”镜头刚扫过去，褚漾身边的女生忽然像中弹一样，趴倒在桌子上，肩膀抽动。
　　“怎么了？同学，是身体不舒服吗？”导演急忙上前关心。
　　“导演......”女同学声音激动又委屈，还显得有一丝丝痛苦，“可不可以让我坐远一点点？我是妹妹的粉丝，像现在这样和妹妹只有五公分的距离，对我来说实在是......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褚漾伸出手来，想要轻轻地拍一拍她的粉丝朋友，孰料手刚一搭上肩头，这位粉丝朋友大叫一声光速逃跑。
　　导演无奈，笑问，“所以这个教室里有多少人是褚漾的粉丝呢？”
　　一个教室里二十个人，十九个人举手了，甚至连前一秒还在捍卫母校尊严故作高冷的向小溪同学在见到了褚漾本人向她走来后迅速路转粉，此刻一脸骄傲双目热切地高举手臂。导演甚至有点意外又不完全意外地发现，褚漾自己，也一脸坦荡与从容，稍显骄傲与嘚瑟地举起了手臂。
　　姜导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盲点。
　　“最后排的那位同学？”
　　被叫到的同学抬起头来，摘掉了一边的耳机，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在和我说话？
　　导演指了指褚漾，“不认识这个人吗？”
　　后排的同学似乎有点近视，微微眯起眼看向褚漾，目光停留了三秒，语气略带犹疑地吐出了两个字，“张漾？”
　　吐血者众，粉丝朋友都快生气了，导演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宝藏，“同学近视吗？”
　　“有一点。”
　　“那坐前面来吧。”导演指了指褚漾身边的空位。
　　同学拎起书包，一站起来才发现是个个子蛮高的女孩，清清瘦瘦的，未施脂粉但一眼可辨是个美人。也许是因为刚刚趴在桌子上睡觉，额前的碎发有些乱乱的，加上那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视看人似乎总是很远的眼睛，整个人便带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惺忪感。她走到褚漾身边，放下书包坐下，并未转头看褚漾一眼。
　　“那我们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就先从......这位新同桌同学开始吧。”
　　同学站了起来，“大家好，我是池又微，医学系，三年级。”
　　听到这个名字，教室里安静了那么一秒。连本来正在花痴褚漾美貌的向小溪同学也忍不住朝旁边的同桌同学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如果说褚漾是娱乐圈里的红人，那么医学系三年级的池又微同学就是东城大学圈儿里的红人。原因嘛，显而易见，长得好，学得好，就是不爱搭理人，常年走在路上不与人产生眼神接触，偶然交汇眼里也平静如湖空无一物，对此有人说是拽有人说是酷有人说是近视眼没配够度数。除此之外家境非常身世成谜，坊间传闻说是高官之女，小道消息言称富商遗孤，总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盘根错节扑朔迷离，为美女在学习的光环之外更增添了一丝神秘。
　　池又微坐下，自我介绍接力，一个人坐下另一个人紧接着站起来，姓张的姓王的，国贸的经管的，三年级的二年级的，听得池又微困意上涌，托腮歪头，看见门外阳光正一点一点地扩大面积向里走来，亮晃晃的日光里浮动着细尘，和似乎隐藏着一丝纤微的初春气息。楼下湖边，正有风吹过，水面泛起波纹，樱林落英缤纷。
　　天气真好啊。
　　女孩想着。
　　这个时候，从靠窗的另一边，随风和樱花淡淡芬芳一起送到耳边的，是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同学啊——”
　　一转头，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孔猝不及防撞进视线。也许是为了与青春校园相符，红狮子女孩染回了黑发，刘海中间还被刚刚的风吹出了个小缺口。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很少见到像她那么水汪汪的眼睛，湿漉漉得简直像清泉。难怪有个词叫泉眼。她直视她的双眼，接着撩开耳边的头发，语气无比认真，眼神十分诚恳，表情格外凝重。
　　终于，她发问了。
　　“是真的不认识我吗？这样看清了吗？还是不认识吗？是不是今天出门没有戴眼镜啊？难道我今天太漂亮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摆着脑袋像小狗似的凑过来，毫无顾忌地朝第一天见面的新同桌扬起脸蛋。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织，呼吸相闻，距离近得简直可怕。
　　时间流过那么一、二、三秒。
　　池又微抬起手，伸出食指抵在褚漾刘海缺口下的额头中间，然后，戳开了她。
　　“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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