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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踏青
建纯十三年,春。女皇治世。
京郊之外。
碧草青青,阳光妩媚。建康城里好多人家倾巢出动,来京西这座有名的燕尾湖旁扶柳踏青。
湖边人头攒动,杨柳依依,远处车马辘辘,马蹄铃响。不时有俊俏的青年男女,从代步行具上下来,对彼此青眼相看。
这时,一辆中规中矩的青篷马车在路边停靠,不待仆从摆好踩凳,一个着鸦青色圆领阑衫的柔美公子,便迫不及待地褰帘而出,从车上一跃而下。登时便有眼尖的哨探,将这一绝好消息传递给各家小姐。
踏青,说白了,也是择偶。
但令人大失所望的是,那公子回头便从车上接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下来,顶尖的模样气质像是从那美公子脸上照葫芦画的瓢。
啊,不是吧,连女儿都有了。
可惜,可惜。
公子和小姑娘在车边停了停,似在等候什么人。小姑娘着一身藕荷色的小襦裙,梳了一个玲珑可爱的丸子髻,长得真是玉雪漂亮,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好奇地扫视着风吹草低的原野,倒是很快引来另一群人的驻足围观。
“哎呀,真可爱!”
“是啊,是啊,不知是哪家的,大的小的都生得这般好看。”
“这家夫人是什么福气啊?真让人好生羡慕。”
“快点,快点,你再不出来,我们就成街边一景了。”
公子连声地催促,终于车厢里姗姗走下一个同样穿藕荷色衣裙的美丽女子,只是表情较笑容灿烂的夫君而言略冷些,几乎算是毫无表情了。
岑杙牵她的手下踩凳,笑道:“你到底扭捏什么呀?来都来了,还想赖着不下车吗?”
“……你胡说什么?”
昨晚。玉瑞皇宫。
“踏个青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国朝唯一的驸马国尉孜孜不倦地在女皇耳边吹了一整晚的枕头风,期间还被榨干了体力。得到的结果是:“不准。宫里没有青可踏吗?非要到外面去?”
“这不一样么,清浊自知事以来还没正经出过宫呢,我都答应了的,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嘶~”
女皇掐了她蛮腰一把,“谁让你自作主张,何况宫外那么乱,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嗯——总之,我绝不会……答应……”
“我胡说?昨晚是谁说好的,今天一天,要随我安排。事到临头,又想抵赖?”
女子耳颊灼热,想起昨晚城下之盟,确实签得很不光彩。
拍开她的手,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总之,结果她认了就是。
“这才对嘛!出来玩就是要尽兴,整天埋在奏章堆里,也不怕脸变方了!”
女皇是标准的鹅蛋脸,杏仁眼,美人根骨,仪态万方,岂能受这污蔑,“你要实在闲得慌,我可以给你找点事情干~”
“神马?没听见!”生怕跑晚一步,就被莫须有的差事撵上。
“……”
事实大于雄辩。当驸马国尉看到湖边垂下的绿柳,眼神一亮,连忙带着女儿小跑过去。
一双藕色的小绣鞋在草地上欢洒地飞奔着,小襦裙的红色绦带像蝴蝶似的鼓动着翅膀。确实好久没见她这样开心过了,像一个自由自在的小兔子。
女皇脸上随即漾起笑意,吩咐身边一个大高个护卫,“镜中,快去保护。”
自己则步履从容,不肯失风度地撵上。
一行四人到了湖边,就在草地上坐下赏景,岑杙去别了一根柳枝,编了个小巧的柳环套在女儿头顶,“好看吗?”
小姑娘兴奋地点点头,看到另一边也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草地上玩闹,眼睛亮亮的,好奇地盯着。
岑杙扭头看了一眼,立即心领神会,“走,我带你去打招呼去!”
谁知道那几个孩子看到她们过来,立即撒腿就跑。
跑什么呀?她们又不是洪水猛兽?
小姑娘一脸失望地仰头看她,岑杙耸耸肩,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镜中,你去拿风筝过来。”
一面小鲤鱼的风筝就在草地上慢慢升了起来。
不久后,几个孩子都被吸引了过来,争着和小姑娘打招呼。
“这是你爹爹吗?”
“嗯。”
“你们放的风筝真好看,可以让我们放一会儿吗?”
清浊略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呐。”
岑杙笑而不语,把风筝杆放到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中,替她掌了一会儿风筝线。那小姑娘很是机灵,很快就掌握了风筝诀窍,慢慢就不用岑杙逮着了。
她边放风筝,边和清浊聊起天来。
小皇太女是整个玉瑞朝的皇储,下一任的女帝。全皇宫里的人无不宠着她,惯着她,很少有人和她这样平等地对话。
在生性自由的岑杙看来,一个人生下来不知道平等,是很可悲的一件事,何况是她们的亲生女儿。
那一瞬间,女皇好像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也很期待,清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意料之中的,小皇太女在面对这样陌生的环境时,一开始表现得很是新奇,也很局促。
然而,当她迸发出这个年龄段很罕见的耐心时,女皇忽然发现,她印象中很软糯的女儿,是那样的充满智慧、生机和活力。几乎一下子就适应了在她看来很是棘手的场面。
诧异,欣慰,又自豪。
好像那个侃侃而谈的小家伙,不是她家的小汤圆。
其他小孩子见状纷纷七嘴八舌地加入进来。
“你是京城人士吗?”
“嗯。”
“你家住在哪里啊?”
“那边。”伸手一指东面。
“你今年多大了?”
“唔,二、三、四、三岁吧。”小皇太女掰着手指头犹豫了一会儿,给了个自己满意的答案。
“到底是二岁,三岁,还是四岁啊?你这个小不点,自己多大都不清楚吗?”
“不清楚呐。”小家伙理直气壮地摇头,岑杙不觉好笑。
“好吧。”不清楚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的热情并没有消减,“那你爹爹是干什么的啊?”
这个问题还是比较有难度的,连岑杙都觉得回答起来吃力,小清浊却从从容容地见招拆招,“我爹爹是驸马。”
“驸马?是什么马?你爹爹是放马的吗?”
“是赶马车的吧?”
岑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暂不去支援。
清浊仰着汤圆似的脸认真地跟他们讲,“驸马就是我娘亲的驸马,驸马不赶马车的,要听我娘亲的话。”
“你说得什么啊?我们听不明白。”
“哦,我知道了,驸马是你瞎编的一种马对不对?我娘说,小孩子不能编瞎话的。羞羞。”
“哞有……”
小皇太女第一次被人嘲笑冤枉,嘴巴一瘪,泫然欲泣,岑杙刚想插手,那放风筝的小姑娘发话了,“你们不要欺负她,她还小呢,讲不清楚不是很正常吗?等她长大了就能讲清楚了。”
显然,这个小姑娘是孩子王的存在,轻易就扭转了小家伙们的舆论风向。
大家又不再计较这事儿,开开心心地玩闹起来。
清浊一瞬间好像补获了未知的领域,一脸崇拜地望着帮她解围的小姑娘,大有做人家小跟班的架势。岑杙都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看过自己,心中大为吃醋。
傍晚回家的时候,小皇太女累得在娘亲怀里睡着了,但嘴上还挂着开心的笑容。
而女皇陛下的心情和出宫时,也已大为不同。
“怎么样?开心吧?”
“嗯,以后可以带她多出来走走。”
“我是问你。”
“……”
李靖梣翻了她一眼,扭头看着窗外闪过的垂柳,脑海中是在浓密的柳荫里被掠去的一个深吻,的确是比繁重的累牍更值得回味。
要是那阵风没有来得那么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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