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迹

　　托腮凝视着窗外，我不禁有些出神了。
　　此刻，窗外正飘落着朦朦细雨，那雨滴小得根本看不到，好像是一大团雾在缓缓下落。天地之间弥漫着潮湿阴冷的空气。
　　从这三楼的窗口向外看，可以清楚地看见教学楼前那宽敞的操场。平时这个时候操场上的人很多，跑步的打球的都有，体育班在进行着热火朝天地训练。可是现在却没有人，偶尔能看见有一两个学生撑着伞端着饭盒匆匆走过，之后操场上又恢复了宁静，因此显得比平时宽敞了很多。
　　操场的最南边是一片小树林，那里有五十六棵树。之前为了数清究竟有多少棵树，我费了很大的劲儿。许多时候数到一半时，只是眨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就不知道数到哪一棵了；有时数着着，就会花了眼，觉得那些树在眼前晃动，混乱了我的视线。
　　现在，那五十六棵树就那么各自站在远处，被细雨淋漓着，被雾气包围着。树枝向着不同的方向伸展着。我觉得它们都是很孤独的模样。这些树，我亲眼看着它们经历过春天的茂盛和夏天的繁荣，那时碧绿的树叶挂满了枝头，像是给树打上了一把把绿色的伞。而在这悄然来临的秋天里，树叶已经在不经意间慢慢地泛黄了，被秋风吹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飘落下来，身不由己地飘向未知的地方。
　　看着这些树上虬劲峥嵘的枝干，我忽然想起了姥姥。今年的整个暑假我是在姥姥家里度过的。姥姥似乎比去年又苍老了很多，白发也越来越多了。她的手变成了黄褐色，手背上的青筋也像这些树枝一样虬劲横生。她时常在我面前叹息着诉说一些往事，不经意地说着。而我听了之后常常一言不发地出神，就像今天这样。
　　有轻烟般的雾气萦绕树杈之间，如细纱一样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流动着。这种轻飘飘地感觉在的心中慢慢荡漾着，犹如一条穿越茂密的森林流向远方的小溪，带着我的思绪向前飘去。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个雾气氤氲的世界。
　　在轻渺恍惚之间，我看见一个人从远处飘来。她在树叶之上款款而行，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分在两边，随着风的吹动，黑发飘扬飞舞。她的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睡衣，长及脚下。只在她一步一步走动的时候，才可以看见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鲜红的绸布鞋。雪白之下的鲜红左右一闪一闪地，强烈的颜色对比，惊艳得让人叹息。
　　她就那么飘走着，好像童话中的仙女一样，清新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慢慢地越来越近了，我想看看她的模样，可是她的脸上仿佛遮掩着一层薄纱，任凭我怎么睁大了眼睛，都无法看清。
　　“莫赟！莫赟！”就在我伸长了脖子，努力看向窗外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我，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而即将飘至眼前的人却骤然模糊起来，迅速向后飘去，转眼就消失于天地间。
　　一阵剧烈地心痛猛然袭来，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皱紧了眉头望向窗外，想找回那消失的身影。忽然有人推了一下我的胳膊，仿佛是被惊醒了沉睡中的噩梦，我带着满脸地迷惑与疲惫回过头来看去。
　　是同桌的苏珺。
　　我正纳闷她为何推我时，却看见她的眼睛向前一挑。顺着她的眼光同，我赫然发现所有坐在我前面的同学都扭头看向我这里，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无暇顾及这些，因为我看见了讲台上站着的数学老师正睁大了眼镜后面的圆眼睛盯着我。我也睁大了眼睛不安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苏珺低头小声地对我说:“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呢。”
　　苏珺的话刚说完，数学老师那深沉的男中音就响了起来：“莫赟，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的解法。”
　　我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是站了起来，看了看黑板上的数学题。可是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我无法看清黑板上的字。其实不用看，因为我根本回答不上来。轻轻垂下眼睑，我在等待着意料之中的训斥。
　　安静了一下，估计是等不到我的回答了，前方的男中音又响起了：“莫赟，这回你又神游到哪里去了，能说出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数学老师的话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放肆而刺耳。我则紧紧地抿了抿嘴唇。
　　片刻之后，数学老师敲了敲讲桌，大声说着：“安静！同学们，注意听讲！不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任何小动作，我站在上面可是一目了然。你们已经上高二了，高考对你们来说，并不是很遥远的事情，其实转眼就要面临着了。如果现在不好好学，打不下扎实的基础，以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我现在利用自习的时间多给你们讲几道题，就是想让你们能多掌握一些题型，以后做题的时候能得心应手。希望同学们能够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莫赟，坐下吧！一定要认真听讲！来，江茜茜，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在我轻轻坐下的同时，有人站了起来，大声地说着如何解题，流利得我都听不过来。
　　“对！好！”等那个人回答完了，数学老师的赞叹声随即响起来，“思路清晰，非常正确！很好，坐下吧！”
　　我还在低着头，没有抬头看黑板，心中充满了懊恼。被老师当众训斥，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让我觉得极其难堪。
　　这时，苏珺悄悄地对我说：“你瞧瞧，江茜茜向我们这边不屑地看了一眼，瞧她那满脸地骄傲，看着真让人心塞。”
　　我没有心情去理会那对我来说陌生的脸上所做出来的任何表情，我只是不满意自己为什么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讲，特别是在数学课上。抬起了左手，用指甲使劲掐了掐眉心，直到觉得鼻子有点酸了才松开了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黑板，认真地去听数学老师的每一句话。但是只过了十几分钟，我就感到黑板上的那些数字和符号都在向我示威一样地乱动起来，搅乱了我的脑袋，数学老师的声音被硬生生地堵在了耳朵里，无限地放大着。眼前渐渐地模糊起来，我感到了一阵眩晕。
　　就在我感到支撑不住快要晕倒的时候，自习课的下课铃声响了。又讲了几分钟，直到听见隔壁班的同学说笑着从走廊里走过去了，数学老师布置了一下作业，才宣布下课。
　　看着有的同学拿着饭盒冲出了教室，苏珺无限同情地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同学，再不快点跑，就只能吃点残羹冷炙了。”
　　教室里乱嘈嘈一片，同学们都在一边说笑着一边收拾书本准备回家。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仿佛有一块铅堵在了心口上，连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听着苏珺和前面的同学在说着什么，我再次把眼光投向了窗外。
　　天空中依旧在飘着细雨，轻纱般的雾气比刚才更浓重了。操场南边的那些树又映入了眼帘。我努力注视着它们，试图再寻找那白衣飘飘的身影。我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我心中永远都无法忘记的那张脸。
　　“怎么了，莫赟？又看什么呢？快点收拾一下回家吧。你看，同学们都走了。”
　　听见苏珺的声音，我回过头来看了看，教室里确实没有几个人了。我开始动手收拾书包。
　　“莫赟，你怎么一上数学课就走神呀，这么下去怎么能学好数学呢？”苏珺看着我说。
　　苏珺的话让我心中充满了惭愧。轻轻叹了口气，我无奈地对苏珺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见那些水数字和符号就头晕。我也不想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
　　苏珺沉思了一下，说：“以后上数学课，我会尽量提醒你的。----咱们走吧。”
　　背上书包，我跟在苏珺的后面走出了教室。苏珺只拿了一把伞，她家离学校很近，吃完晚饭她要来上晚自习的。
　　下楼梯的时候，苏珺用胳膊轻轻碰了我一下。“莫赟，你要是能来上晚自习就好了，有时晚自习上老师也讲题的。自己一个人在家学习，有不会的问题也没有人问。”
　　我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说：“我家太远了。”
　　苏珺转了转眼珠，点点头说：“太远了？那就不好办了，如果没有同学一起，晚上来回也挺危险的。你知道咱班的杨晓菲吧，有一次下了晚自习，她一个人骑车回家，结果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纠缠上了，一直追了她很远。吓得她摔倒了，自行车都丢了，直接哭着跑回家的。真得是太危险了。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来上晚自习了。哎----，咱们班同学有没有和你同路的？”
　　我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有注意过。”我走路时从来都不去看来往的人，而且就算有同路的同学，我想我也不一定认识。
　　到了学校门口，苏珺想把手中的雨伞塞给我，被我拒绝了。苏珺的家在北边，而我是要往南走的。
　　和苏珺互道再见后，我就沿着路边向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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