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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
人们常言:“七月骄阳似火,九月秋风飒爽。”
福建省,南光市,崇山县。
南方的九月天,依旧骄阳似火。地道的南方沿海小城——“崇山”,就在四季轮回中,耍着赖皮般紧紧揪住盛夏的尾巴。
清脆冗长的蝉鸣声从葱郁树丛由远及近,打消了深夜的静谧。夏末已至,蝉鸣却丝毫没有消褪的迹象。
而正午时分,又是另一番景象。炙热阳光洒向大地,石青板上热浪翕张,打着伞的路人踱步远去,亦是昏昏沉沉,汗流浃背。
清晨,崇山县四平路,普通的小区居民楼里,一个男生睡得正香——美滋滋的梦境中,以他自己为主角的谍战片已顺利进行到尾声了。
“嗡啾啾啾,嗡啾啾啾,懒虫起床,懒虫起床!”在他穿越层层红外线的重要关头,与场景格格不入的刺耳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令人懵圈。
在晨光透过窗前的薄纱溢进房间,在空调房里裹成蚕蛹的江凌微皱起眉,翻了个身。
“布谷布谷,懒虫起床,懒虫起床!”
艹......这还能忍就有鬼了,不知道这又是女魔头从哪里淘来的高逼格闹钟...
江凌已经从梦中彻底脱离,但仍是迷迷糊糊的。在醒来的一瞬间,梦中的细节变得模糊不清,就像突然被笼上了一层薄纱。江凌回想朦胧的梦境,不自主地啧啧嘴,感到有点惋惜。
“真服了......”他的声音温沉而带着点刚醒来的沙哑。
“冷静,再不起就迟到了......”他一边在心里逼逼叨叨地默念,一边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最后不情不愿地小臂小幅度支起上半身,从被团里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捞过床头响个不停的闹钟,一下按掉。
清醒了些的江凌眯着八百度近视的眼睛努力分辨着这操蛋新闹钟的时针分针。
嗯,七点了。
嗯???七点了???
江凌第一反应:这破闹钟怕是坏了。
第二反应:我怕是要完。
江凌顶着鸡窝头蹲在衣柜前,费劲地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了那叠已经安详地躺了整个暑假的夏季校服,匆匆把白色T恤和黑色校裤换上。
白衣黑裤的简单款式夏季校服勾勒出少年较好的身形,配上那头刚刚打理好的,不长不短的黑发,有股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在镜前飞速进行刷牙洗脸理发型一条龙服务,江凌抓起餐桌上“女魔头”准备好的牛奶和手撕面包,就往学校赶。
破例挥手打了辆出租车,紧赶慢赶到班门口,七点半——还是迟到了。
废话,七点十五就要到班,除非插上两膀子直接飞过来,要不咋样都是迟到。
好死不死,高二(7)班的教室里,班主任老王正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发表他那裹脚布一样长的励志言论:
“新学期新气象啊,同学们相处整整一年了,彼此熟悉更要共同进步......不能再像高一年那样浮躁...也要时刻遵守纪律,在学业上好好努力......”
趁讲台上的老王没注意,江凌轻车熟路地从前门溜向后门,弓着腰从大开的后门蹿入班级,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教室另一侧自己靠窗的座位。
有几个眼尖的同学留意到了从前门口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在江凌乘风作案的关头频频回头,相互交换眼神后低头闷笑。
老王明显发现班里氛围不对,环视教室后又感到莫名。他挑出教室里笑得最明目张胆的那个,板着脸问了一句:“娄文,笑什么呢?”
娄文被同桌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收敛了一点。他脸憋得通红,眼睛还不住地往教室后瞟。
老王停顿了几秒,等那一点躁动消逝后,用俯下身双手撑着讲台,继续说道:“总的来说,新学期,要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某些同学啊...”
接着他再次环视教室,目标明确:“江凌!”
“到!”江凌屁股刚沾上座儿,听到叫声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老王黑黑的眼珠直盯着人看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压迫感。江凌心虚地和台上老王对视了几秒,就看到老王走下讲台,挺着他那愈发迷人的啤酒肚,慢慢地沿着过道踱步向自己走来。
完了,开学第一天就被抓包迟到......
“你在座位上背着书包干啥呢?”老王咧着嘴笑着,和蔼地问道。
班里的同学“哄”地一下笑开了锅。
班上和他关系最好的郑博洋唯恐天下不乱,扯着嗓子道,“迟——到——了——呗。”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
老王却好像没听到笑闹一样,继续用那再“温柔”不过的目光注视着江凌。
江凌脑子里一片浆糊,急中生智地拍桌抢答:“因为我冷!”
神他妈我冷。
话刚说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沙雕江凌就读于崇光中学,今年高二。
崇光是本地一所老牌一级达标校,若不是划片区入学的政策,江凌当时上不了崇光初中部。
若不是中考前被学校里冷酷班头和家里濒临抓狂的女魔头姜小青联合起来逼迫着突击了一把,直到看到数学题就想吐,江凌也没办法压着线考上崇光高中部。
只是江凌的中考后遗症可能有稍微有那么一点长——过了一年了,依旧是看到数学就犯恶心,所以和教七班数学的老王一直不太对付。
崇光很美。
浅青色的教学楼,红瓦屋顶;路旁细碎雅致的金黄落叶,树上艳红的凤凰花,经阳楼前池子里的几尾金鱼;墙角旁、天花板上蜿蜒的墨绿色的爬山虎;食堂必经之路,"中央池塘"里层层叠叠的荷叶与含苞待放的荷花......
好看到什么程度?
本来心心念念要给儿子报一中的姜小青同志,一看到崇光中学微信公众号推送的《走进崇光》的宣传美篇,就被迷到神志尽失。
当晚的三人家庭会议上,女魔头直接拍案宣布了决定:“咱就读崇光吧!”
反正崇光也是片区里的一级达标校,绝对是“入股不亏”。而且......这学校着实好看。这是女魔头心里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美滋滋地打定了主意。
反正江凌和老爸一贯没有什么决定权,崇光也就崇光了。
崇光建校历史悠久,校区内风景宜人,而设施几年来没有翻新,颇有几分陈旧——连下个大雨门口都会积水。
去年年底,学校扛不住闹哄哄的强势“民意反馈”,终于在高中部装了空调。教室因人多而闷热,但是出于身体健康的考量,年段规定的温度下限是26度——包括江凌自己在内的大部分同学都嫌热。
“这个温度是给我爷爷奶奶吹的。”瞧!上学期的期末,江凌的评价多中肯啊?
如今连可怜的空调都成为了逃避迟到的借口。
但江凌深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尤其是在老王面前,绝对!没有!后悔药!
于是,江凌极力屏蔽掉从班级各个角落传出的那热闹嘈杂的哄笑声和讨论声,在视线包围中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磕磕巴巴地瞎扯一通:
“因为冷......对,我冷。”
“老师,你看啊,暑假在家体验低碳生活......就......没开空调,今早进来这教室温度跟冰箱似的,我......不太适应。”
把狗屁不通的理由说得天花乱坠也是一种才能...
罪过罪过,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要信了。江凌在心里默念。
余光瞥见看着老王脸色还算温和,江凌觉得自己应该再接再厉。
“老师你看啊,我坐最后一排,空调正正地怼着我的头吹,真...真冷啊,我明天记得带件外套就好了。”
“哦,那桌上的呢?牛奶和面包是早餐吗,开学第一天这么赶时间啊?没吃早饭?”老王指着江凌刚刚随手置于桌边的食物,笑眯眯地继续问道。
承认那是自己带的早餐不就几乎等同于坐实了迟到?我又不是有毛病。
江凌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两秒,翘起了狐狸尾巴。
“这个啊——”下一刻,江凌挠挠头,拖长了调子,“这...这是我妈给我准备的饭后小点心。”
这个谎撒得他脸不红心不跳的。
于是老王看着桌上那一大包超乎正常人食量的“小点心”沉默了。
手撕面包?
餐后小点心??
非要逼我在开学第一天就手撕你是不是???
老王在心里腹诽着,用冻人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混小子,皮笑肉不笑地道:
“孩子,我感受到了!这面包中寄托着你母亲对你深厚的爱啊!新学期好好努力,可万万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啊!”
“深情”地说完这句嘱托后,老王重重地拍了拍江凌的肩,潇洒转身,向讲台方向走去。
原本闹哄哄的高二(7)班突然安静了下来——全班同学都被老王这难得的玩笑话吓得噤了声。
角落里的江凌尬得嘴角抽搐:果然老王和自己八字不合,这么损的招数都能想出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啧,两个月不见又升级了教学方案啊。
谁也不知道,老王边踱步边在心里默念着:“开学第一天不杀生,开学第一天不杀生......”
而江凌本来已经做好劈头盖脸挨一顿骂的准备,没想到却被老班“恶心”了两句,就轻易放过了。
“不应该啊,这过个暑假而已嘛,老王还变傻了不成?”江凌小小声嘀咕着,身体向旁一侧,准备放下书包。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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