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Euphorion

　　——即使知道前面是悬崖，只要你告诉我不是，我就会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章壹·镜中花·上

　　阿散井恋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时针刚指向六点。
　　梦中的画面渐渐消散，几缕光线稀透过窗帘，淡淡引入房间，斜洒在身上。远近几声鸟鸣跃然入耳，思绪依旧停留在梦里，混沌一片。
　　周围是初晨的寂静。
　　半睁的睡眼不出半秒便再次合上，右手习惯性地往身侧探去。
　　右侧的位置，是空的。
　　混沌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一半。
　　“漓月？”
　　唤着本应在他身侧熟睡之人的名字，从床上坐起身。卧室里分明还留有那人的气息，却不见她的影子。记忆中这并不是她醒来的时间。
　　秒针慢吞吞地跟着他的心跳律动。
　　嘀嗒、嘀嗒。
　　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漓月！”
　　下一秒，已经匆忙地套上外衣，冲出了卧室。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秒针走动的声音。
　　嘀嗒、嘀嗒。

　　浴室，没有。
　　客厅，没有。
　　厨房，依旧是没有。
　　当恋次正准备向书房走去的时候，听见了一些细碎的响动。
　　声音来自阳台的方向。
　　扯了扯嘴角，勾起一贯的弧度。
　　原本急促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向着阳台走去。那个自己在找寻的身影如猜想般不偏不倚地落入视线。果然是她。松了口气。
　　“早安。”
　　轻柔的耳语伴随着突然从身后抱住她的动作。
　　看着她如预想中一样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下。轻笑。
　　“嗯，早安。”语气依旧是平淡。
　　恋次就这这样抱住她的姿势让她转身面向自己。
　　眼里还未平定的慌乱显露无余。
　　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未如此早起过，所以每个清晨他总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将身旁的她揽入怀里，小息片刻，待她醒来之后再索要一个早安吻。
　　其实「幸福」两个字就是这样写的吧？
　　至少阿散井恋次是这样认为的。
　　“漓月…”忍不住开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她疑惑。
　　“嗯？”正思考着他语气中的反常，就再一次被面前的人紧紧地抱入了怀里。
　　十五公分的身高差正好可以让她听见他的心跳。
　　怦怦、怦、怦。
　　在渐渐恢复正常的频率。
　　“…以后不要比我先起。”最后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本想告诉她，自己之所以会如此慌乱，是因为梦见了她的离开——然后睁开眼，她就真的不再身边了——原本是想这样告诉她的，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吞了回去。
　　只换了一句没有头绪的话。
　　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想法，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柔软的额发在他未系扣子的胸膛前轻轻地扫过。微痒。
　　得到回答的恋次俯下身，轻啄她的前额。
　　“早餐想吃什么？”
　　“咖喱饭。”
　　话音刚落，就被面前的人拉进了屋里。
　　看着恋次溢着的温柔笑意，她轻轻回握他的右手。
　　恋次嘴角的弧度愈深。

　　章壹·梦境·水中月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生活在巨大的谎言中，你还会选择相信我吗？
　　——我会。

　　阿散井恋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没有场景没有对白，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片白茫间，他只能看见她。
　　黑如夜的长发，还有一身同样冰黑的长裙。
　　——或许是其他的暗色，但至少在他视网膜上映出的，是星空般纯净的冰黑色。除了那一大片有些刺眼的白，他只能看见黑色。
　　他试着向她走去。小心地。
　　一步、两步。
　　然后忽然就定住了。
　　他看见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有了！…黑与白之外的色彩。她的双眸。
　　盈满雾气的淡紫色。
　　他知道那里面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看着她。只看着她。看着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地，移进他火红色的眸子里。四目相对。仅仅只是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没有对白，没有动作，像静止一般。
　　他们说，她眸底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们错了。
　　阿散井恋次分明从她的眸底看见了曼珠沙华的色彩。
　　汹涌着，几乎将他吞噬的色彩。
　　Re…tsuki…Retsuki…漓月…漓…月……
　　他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她漠然地看着他。
　　这样无言的对视几乎令他抓狂。他急切地，想要向她走去。试着挪了挪脚，却似灌铅般沉重，移动不能。似乎所有的感官都在沉睡，无法接收到大脑传给的信息。
　　漓月…漓月…
　　他唤她。张了张唇，没有声音。
　　像傻瓜默剧一般。
　　然后他看见她漾起了笑容。
　　上扬二十五度，若有似无的浅笑，有说不出的诱惑。
　　紫眸里流转着令他痴迷的光。
　　她的双唇微启。
　　亦是没有任何声音，只能看见唇瓣的律动。
　　Sa…yo…na…ra…
　　Sayonara，再见。
　　他拼凑着她的话语，捕捉到的，只有一句再见。
　　然后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转身，看着她转身时优雅的弧度，看着转身后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看着她缓缓离去。
　　一步、两步。
　　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无法挪动一步，只能徒劳地看着她离开。
　　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她无声的道别。
　　Sayonara。Sa、yo、na、ra。
　　再见。

　　然后梦醒了。
　　她真的不再身边。

　　章壹·镜中花·下

　　吃过早餐，时针已指向了七点。
　　知道自己一定索不到道别吻的恋次系上领带便准备出门。
　　“晚上有会议，不用等我了。”
　　昨晚入睡前对她提起过，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于是关门之前，又提醒了一遍。
　　收到对方「我知道」的眼神后，才放心地关上了门。
　　“哦，是恋次啊，早上好~”
　　刚转身就碰上了邻居家的女主人，正提着两袋分类好的垃圾往楼梯下走去。恋次一边调整着领结一边含糊地应着。嗯，早上好。
　　对方却是没等他说完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中年妇女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小声地嘀咕着，也向着楼梯拐角走去。
　　刚迈下两级台阶，又折了回来。
　　停在另一侧邻居的门前敲了敲门。
　　“喂，一护，再不出来就要迟到了。”
　　然后他听到了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活像入室洗劫的强盗。
　　嘴角抽动了两下，决定不再理会隔壁的这位橙发小子。
　　随意将手插进裤袋，再次往楼梯走去。
　　装作没听到刚才那户人家的屋里传来诸如「啊，露琪亚，你看见我的领带了吗？我明明记得把它放在床头柜上的啊…」以及「哎呀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领带啊！！…露琪亚你给点反应啊喂！」之类几乎天天上演的对话…啊不，是独白。
　　而恋次不用猜就知道那位黑崎太太会有怎样的总结性回答。
　　“找不到就再拿一条啊，笨蛋！”
　　然后恋次只要倒数三秒，那位笨蛋就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往墙侧让了让，身后的人立即补上了他左侧的空位。
　　“恋次你下回早点来敲门吧。”
　　“…再早你也一样找不到领带！”

　　说到邻居家的黑崎太太…就是那位被黑崎一护成为「露琪亚」的黑崎太太，恋次曾一度怀疑过她的真实年龄。
　　明显发育不良的身高，大得不正常的眼睛，搓衣板身材…
　　如果不是看过她的身份证，恋次一定会以为一护是拐骗未成年少女的怪大叔…虽然露琪亚的言行毫无「少女」可言……
　　总之，还是自家漓月最好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总之」与前面是否有关联性。

　　啊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虽然晚餐不能和漓月一起。

　　恋次出门之后，漓月折回了阳台。
　　正好可以看见恋次和一护走出公寓大楼的身影。
　　收回视线，落在脚边那架纸飞机上。
　　——刚才恋次找到自己时，没有注意到的纸飞机。
　　犹豫了一下，蹲下身，拾起。
　　熟练地拆开折得繁复的白色纸飞机，淡紫的眸子凝视着上面纯黑的字迹，一字一字掠过。眸底看不出波澜。
　　半响，起身，握紧右手，白纸发出清脆的折皱声。
　　她走回屋内。
　　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片刻，推门而出。

　　「今晚九点，我要见你。」

　　——壹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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