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归途

　　斜倚在公交车窗边上，赵海青盯着外头看。寒风萧萧，草木凋零，异国他乡的风景呼啸而过。他已经漫无目的地坐着环城公交车绕了好几圈——不是因为没地落脚，他已经用假身份租下了一间小屋子；也不是因为迷路，为方便逃窜，这些天他已经把这座小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摸了个遍；更不是因为心情悠闲，自从甩开孙铭之后，他就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做梦都是被抓的场景。他只是突然间有点恍惚，于是一个人环城游历，没有终点的行程会给他久违的安全感，他想在这安全感里暂时包裹起自己，忘记自己是个逃犯，忘记在北江的一切，忘记孙铭。

　　初见孙铭时，他和自己都是北江市发展银行的普通业务员。那时赵海青为了扎根北江，每天焚膏继晷夜以继日地学习，同时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长袖善舞的好本领，在客户间大受欢迎，在同事间左右逢源，主管也十分欣赏他。其实他那时并未怎么注意孙铭，只觉得那是一个工作能力虽然不错，但为人稍显木讷的同事。直到有一次，主管让他和孙铭共同负责一个大客户的业务，赵海青预感这是自己升职前的试炼，虽有点诧异为什么是和甚少有工作交集的孙铭合作，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下班前他却意外遇到了来送策划方案的孙铭。

　　其实那时两人是平级，最终决策权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孙铭为人向来谦逊谨慎，拿来策划方案共同讨论除了表示礼貌，也是为了提前让赵海青熟悉下自己的思路风格，方便以后磨合交流。赵海青看完策划方案，摇头道：“孙哥，你这方案做得很好，但我们不能用这个。”孙铭不解，忙问为什么。赵海青看了眼已经走空了的办公区，点了根烟道：“现在就我们俩，我就直说了吧。你知道为什么客户身家千万，却选择整体实力在北江并不算拔尖的我们行？”见孙铭摇头，他磕了磕烟头，继续道：“因为我们行能提供别的银行无法提供的东西。客户是做园林设计起家，这些年的室内装修和景观设计也做得如火如荼，城北那块地皮刚开发不久，正是他们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而我们行正是城北开发商的合作方，倘若我们能在当中牵线搭桥，岂不比你那中规中矩的优惠要更吸引人？”

　　孙铭大惊：“我们只是普通业务员，哪有能耐去牵线搭桥？况且……况且行里也不允许……”赵海青笑道：“这行多得是潜规则，法无禁止皆可为，有什么好怕的？”孙铭还是犹豫着不说话。见他畏首畏尾的，赵海青心下有些厌烦，摆摆手道：“具体的我来安排，你记得明晚八点准时去酒店开好包厢等着，我们请客户吃饭。”孙铭还想说什么，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赵海青的办法的确奏效了。请客那天，原本赵海青就舌灿莲花，再加上孙铭此人虽话不多，却给人一种儒雅谦逊、踏实可靠的印象，客户心里已经有了数。席间赵海青接了电话，告诉客户城北那边同意见面后，客户更是不再端着，搂着赵、孙二人称兄道弟地喝起酒来，宾主尽欢。大客户的业务终于被搞定，看着主管满意的笑脸，赵海青心情愉悦地订了饭店，打算叫上孙铭庆祝庆祝，却不料变故陡生——城北开发商溘然长逝，其遗孀不知怎么想的，铁了心要卖掉那块地皮的开发权去环球旅行，他们和大客户谈的合作由于未正式签约，只能无疾而终。愤怒的大客户上门来要求终止业务，看着赵海青的眼神像是能喷出火来。主管得知真相后更是面色一变，冷着脸要开除赵海青。

　　赵海青脸色煞白。当初他考进这家银行就已是披荆斩棘十分不易，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努力稍稍站稳了脚跟，难道就此断送了？他想起了家乡阴暗潮湿的老屋，想起了积劳成疾急需用钱的父母，想起了对他满怀期待的家人，整个人如坠冰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