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梦

　　未来会有很多人一一走向我，有的含笑而来与我擦身而过；有的在我心里偷偷种下一根刺临走时却忘了把刺也一同带走，匆匆提着行李箱离开；还有的，想要紧握住我的手，我却奋力甩开最后带着不甘与满腹仇怨离开我的视线。
　　她们每个人都像一部电影，她们的脸我都还依稀记得。
　　我也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只是，这一次我又失业了，还是在我生日的这一天，虽然我从不过生日。
　　大马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坐在路边，我的眼睛再一次无法聚焦，今年我又长了一岁，可存款却仍旧没有长进。从兜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烟想要点燃，路过的一对母子，母亲把孩子向自己这边拢了拢，斜眼看了我一眼便加快了步伐。
　　我苦笑着把烟揣了回去，也许是一时的失意，让我对外界的情绪变得更加敏感。对我的，或者是我对别人的，神经线绷紧到了极致，风吹草动都会让我的这根弦变得异常敏感。
　　我不配在这公共场所表露出别人不想看到的低落情绪。谁都想开开心心的去试图忘掉那些压在肩头上的负担，带着开心的面具就好像能真的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沉浸在这种短暂的自我欺骗之中。如果看到我这张苦瓜脸也许会使他们想起这是一场自我编织的小型骗局，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在这里就变得异常令人厌恶。
　　成年人，有时候就连悲伤和低落的情绪都是没有资格的，这是步入社会之后的我验证到的第一条人生体验。
　　回到了出租屋，我刻意看了一眼书房的位置，门是开着的，室友难得没有在家。我趁此机会拉开客厅阳台的窗帘和推拉门好好享受一下这片刻的温暖。就像小时候背着妈妈去玩火一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刺激和小小放纵之后豁出去的感觉。
　　我得室友是一个有着奇怪癖好的人，她不喜欢阳光，不喜欢风，她说阳光太刺眼，于是客厅明令禁止不许打开窗帘；她说大城市里的风都带着令人堵塞的细微颗粒，所以连阳台的出入一同被禁止了。
　　偏偏她又是房东，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房客，如果不是因为我很听话的遵守她的一些小癖好和那些苛刻的规矩，我早就像她之前的那些房客一样被轰出家门了。为了便宜的房租，我也只能默默包容着这些反人类癖好。
　　房子是个很大的三室一厅，户型也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户型，而户主却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户主。她虽然叫向阳，向阳花的向阳，但却是一个画风阴郁的背光漫画家。她每天的生活就是窝在房间里写写画画。在我来之后，她就主动的把那一间阳光充足的侧卧让给了我，自己却窝在那一间小小的没有阳光的书房里，这让我感动了好一阵子。而在我房间旁边的主卧，对我来说那不是主卧，是永远紧闭着的一扇门。
　　同是生活在这座大城市里的人，这里是她生来就住在这里的家，可我往往觉得她比我这个外来人更加孤独。
　　所以每天晚上下班回家，我都会做好饭敲敲她的房门，也只有这个时候，她的房门是我可以触碰的。整顿饭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她的存在有时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形的压抑。那张冰冷却又美丽的脸，像是不会凋零也永远一成不变的假花。没有变化，至少我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有丝毫变化。
　　可今天是个例外，往常我每天都是晚上7.8点下班，而今天，我被那家公司的小领导踢出了那场成年人的游戏局。
　　因为，他们说我的设计稿是抄袭领导小舅子的创意。我从没想到过，电视上的领导小舅子真的会出现在我的世界中，并且对我有那么巨大的敌意。
　　我瘫坐在地毯上，双手支着身子，面朝着温润的阳光，可我怎么那么冷，明明阳光就洒在我的身上，我却怎么也感受不到温暖。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金属相碰的声音，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那一抹清冷的身影拎着东西闪了进来。
　　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完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向阳的眼睛已经瞟到了这明亮的客厅以及回头一脸惊恐得望着她的我。
　　她的面部表情闪过片刻的惊讶，也不知道是惊讶于我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里，还是惊讶于外面正盛的阳光居然侵入这一片属于她的领地。其实，我也很惊讶，因为她拎着一兜食材…
　　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不会出去购物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给我钱让我帮忙去买的，我偶尔也会在拿到奖金之后给冰箱橱柜里贴补一些她喜欢的食材，比如——贵的要死的名贵黑咖啡和一碗跟金子一样贵的冰淇淋。
　　“你怎么出去了…”
　　“你怎么回来了…”
　　我们两个同时发话，同时愣住了，她的眼神有些闪躲，明明是不爱说话的人，今天却意外得先跟我解释起来。
　　“我…饿了，去买了点食材。”向阳说完就匆匆的把食材放到吧台上，然后开始摆放袋子里的东西。
　　她今天格外不一样，不知道是晒过阳光的原因吗，她今天进门的时候都是披着一股阳光的气息，比往常的清冷更多了一点不一样的奇怪感觉。更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因为我违反了她的规矩而对我发脾气摆臭脸。
　　我呆呆的看着她，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把窗帘和推拉门关上。
　　“抱歉，我…”
　　“没事。”她停下手头的动作，微微回过头用仅仅四分之一的侧脸对着我，而我却意外觉得那四分之一的侧脸，美到令人窒息。
　　我回避开那投射过来的余光，连忙加入到一旁帮她整理东西，她个子并不高，所以有些需要放到高处的东西都放到了一边。
　　一大坨塑料袋里装了很多很多食材，有猪里脊，水煮肉的调味料，还有一盒三文鱼，两盒肉松寿司…
　　嗯？这不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吗。
　　我每拿出一样，我观察到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一样，虽然她低着头，两边的长发把她的脸遮盖住，但是隔着一个吧台的距离她身上逐渐升温的温度我是确确实实能感受到的。气氛一时之间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而且这份尴尬之中莫名其妙的还带着一些疑问，直到我拿出最后一样东西。
　　一包6听装的大乌苏？
　　“今晚是要招待客人吗？”我有些好奇抬头看向她，这种酒上次见到还是我在家给她过生日时我喝过的，而她是从来不喝酒的，家里也从来不放酒。但我问的话也蠢，她哪有什么朋友？除了我这么一个半生不熟的房客，和时不时来敲门的外卖小哥以外，我就没见过这屋子里和门外出现过第三类身份的人。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就后悔了。
　　“……”她咬了咬嘴唇，脸色有些难看没有说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许效瑜你怎么他妈这么会说话！
　　“咳咳，不过这个酒不错，味道真的可以哈哈哈哈！”我试图把尴尬的窟窿找一个由头补上，却发现话音刚落，自己又做了一件更蠢的事。
　　向阳放下东西越过我直接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害，我叹了口气把那包大乌苏放在一边，呆呆得看着眼前这摆满吧台的东西，第一反应却是，这么沉重的一包她小小的身板是怎么拎回这没有电梯的6层的。
　　我把手插进密密总总的短发里，搞糟了，又是因为我不会说话搞糟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她的反应，自己还是习惯性的认为自己错了，这可能就是社畜的恶习吧。默默地收拾了眼前的这些东西，临近中午，我准备用冰箱里剩下的食材做一顿午餐来表示我的歉意。
　　打开冰箱门，一股寒意涌了出来，在这落寞的秋天，冷藏门却散发出超过冷冻门内一倍的寒气，我意识到，冰箱似乎坏了。
　　结了霜的苹果和桃子表面有凹坏的冻伤，我赶紧拿出来洗了一下放在一边，再回到冰箱盯着温度调节器那里摆弄了一番，才发现是调节器坏了。索性把里面昨天的的两盘剩菜拿出来，一盘干煸茄子，一盘冻成疙瘩的小葱拌豆腐，还有一颗切了一半的包菜。
　　现在是10点33分，我看了一眼手表，取出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工具盒，拆开调节器，发现里面的一块芯片已经凝住了沾了湿气，于是又去五金店买了块新的换上，再开始午餐的准备。
　　两道剩菜直接扔掉，做了一个凉拌黄瓜，做了一个铁板牛柳，又炒了她最喜欢的干煸茄子和手撕包菜，用剩下的水果做了一个沙拉，有些满意得看着自己的成果，把他们一一放到餐桌上面摆好，自然是摆放的离她的座位近一些。
　　盛好米饭，接下来就是把我们的房东大人叫出来了，我站在她门前搓了搓手，抬起有些紧绷的右手准备敲门却始终没有扣上去。我屏住呼吸眯着眼睛细细听里面的动静，耳朵不知不觉就附了上去。只觉得门那一头，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声音。
　　像是…带着情绪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有些不安。但是再过了一会儿，那类似呼吸的声音不见了，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静。
　　“叩叩叩”，“向阳，吃午饭了。”
　　不知道是不是门太烫手，我敲完赶紧缩了回去，然后踮着脚尖回到了餐桌边上的座位，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假装无事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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