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癖

　　大风喧嚣地吹过，贺之南站在岸边隔着围栏远远的看着他们这儿最大的一条江，旁边的公告牌上贴了张纸，上面是手写的几个大字。

　　“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请勿跨越栏杆!”

　　虽然是这么写的，但基本没几个人当回事，该翻的还是会翻过去，想翻的都可以翻得过去。

　　夏天的风吹来时，夹着热气，让人觉得被迫做了个免费蒸桑拿，不仅没有舒爽凉快的感觉，反而愈加躁热烦闷。

　　贺之南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他艰难地尝试着动了动脚——还能动。看来没有废掉，只是站太久麻了。

　　幸好江边本来也没几个人，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不然该以为他是犯精神病了，闲着无聊在这呆上半天还一动不动的。

　　他在原地绕着圈子走了几步，活动一下腿部经络，防止它再次僵掉。

　　贺之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来这干什么。好像也没什么目的，来了也没什么用。只是想来，所以就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太阳缓慢地从天边坠落下去，余晖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江面犹如一块最诚实的镜子，勤恳地记录了太阳最后的颜色变化:由金黄变成淡黄再变成越来越浓重的橙色，直至橙色也缓缓淡去，只剩下江面暴露出的自己暗沉发黑的本色。

　　江面上还有一两点亮光，或许是渔船吧，贺之南出神地望着那几点稀碎的亮光。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渔船上的光也都远去了，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他怔愣了会，才想起来该回去了。

　　“喂，那谁，你过来。”

　　路过一条昏暗小巷子的时候，墙边有人冲他喊道。

　　贺之南瞥了一眼，没打算理，低头继续走着，手指在手机上戳了两下。

　　“叫你呢，听不见啊？”

　　走了没几步，那些人似乎是看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呼呼啦啦地把他围了起来。

　　这距离一拉近，就有人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大哥，这妞长得真他妈……漂亮!”憋半天也想不出个合适词儿的人说道。

　　“可不是嘛，刚才隔大老远就看到那双腿了，啧，那叫一个长啊。”站在贺之南正前方的大哥色眯眯地盯着贺之南穿着短裙漏出的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儿了，好像这双腿是长在他身上的一样骄傲。

　　“不过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比咱们还高啊，现在女的都长这么壮了吗？”词穷小弟继续说。

　　“壮什么壮，会不会说话了？人这是最佳比例。”大哥瞪了他一眼。

　　这帮人可能刚吃完东西，烟味酒味腻人的油味夹杂交织在一起，难闻又刺鼻，熏得让人反胃。

　　贺之南蹙了下眉头。

　　“美女，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啊，要不要哥哥们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啊？”大哥凑近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看着她澄澈动人的眼睛，自认为很深情的说。

　　贺之南的的五官十分精致，略微上挑的一双桃花眼，本应该是勾人的长相，却在他半敛低垂的眼皮下少去了几分多情，再加上紧抿的薄唇，无端的生出一股与世隔绝的冷漠姿态。

　　真他妈好看啊，太有气质了，把人拿到手，带出门肯定倍儿有面，大哥想。

　　旁边的混混们跟着起哄，吵吵嚷嚷着:跟我们大哥走吧，保准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随着大哥的凑近，贺之南往后退了几步，离大哥稍微远了点儿。

　　大哥以为他是在害怕，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道：“别怕，你要是跟了我，我会好好对你的，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说着他又凑了上来，好像想摸摸贺之南的脸。

　　那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贺之南没忍住，捂住嘴干呕了声。

　　…………

　　空气似乎凝结住了。

　　词穷小弟迟疑的问了一句：“这啥情况，大哥他……啥时候掌握了‘瞪谁谁怀孕’这个技能吗？”

　　“嘘，想死啊你。”旁边的人给了他一肘子，“人是嫌弃大哥身上味道冲呢。”

　　大哥不愧是大哥，脑子显然比某小弟好使点儿，没用得着提醒就搞清了状况。

　　他停下了动作，脸一拉，语气也跟着一变：“怎么着，臭着你了？挺清高啊。”他压低了声音，语气越发凶狠，“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

　　“就这儿，”大哥手指往空气中点了点，“我把你玩死了，也没人知道。”

　　他说完，几个小弟很称职地朝贺之南走近，围成一个更小的圈子。

　　贺之南抿着嘴，面无表情地和大哥对视，考虑着要不要先抽他个嘴巴子洗洗嘴。

　　周围一下子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双方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Hello？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团瘦高的黑影静立在不远处。昏暗巷子里，他手中握着发着光的手机十分醒目，像是动画片里主角出场时自带的圣光一样耀眼。

　　“艹，有你什么事儿啊，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吗？”被人打断好事的大哥不爽道。

　　黑影没说话，轻笑了声，在大哥脸前晃了晃手机。

　　大哥眯着眼睛看过去，屏幕上是通话记录，“110”三个字尤为显眼。

　　“哟，你还挺TM聪明啊。”大哥嗤笑道，显然是看不上黑影这种有困难就找警察叔叔的做法。

　　“倒也不用这么夸我，怪不好意思的。”黑影语气中透着些许羞涩，又真诚地提醒了他们一句：“你们还不打算走吗？等会可能来不及了。”

　　就没见过这么装的人，夸你了吗，不要脸的玩意。大哥想着。可要是不走的话等会可能会碰上警察，今天他们的聚餐就是为了庆祝自己刚被放出来，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再进去，不然下次能不能出来就不好说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重点不在主语的情况下，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混混。

　　大哥不甘心地瞪了黑影能有十来秒，然后缓缓道：“很好，我记住你了，下次……”

　　“不好吧，记人家妹子就行了，记我干嘛啊。”黑影截住了大哥的话，语气中带着的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暧昧极了：“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别有意味的话语让大哥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一绷，他差点维持不住情绪。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后，红着眼睛指着黑影，放下狠话:“别让我再碰到你，不然绝对饶不了你!”

　　他咬了咬牙，转头向小弟们喊:“走。”

　　于是几人呼呼啦啦地又跟着大哥离开了，远远的还能隐约听到些对话。

　　“大哥，咱们真走了？不再……”

　　“闭嘴!今天我忍你很久了，别逼我动手揍你啊。”

　　已经准备好要打一架的贺之南: ？？

　　就这么走了？刚转行当混混没几天吧你们，这么好说话？

　　确认他们走远后，黑影才向贺之南走来，放轻声音怕再吓到他似的，问:“大妹子，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黑影长得很高，比贺之南还要高上大半个头，目测得有一米九往上了。也怪不得刚刚那帮混混息事宁人，这个身高还是很能唬人的。

　　贺之南微微仰头看了他一眼，黑影竟然意外的长得的很帅，眉眼轮廓在模糊的光影下显得越发干净利落。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打字:【没事，你刚刚报警了？】

　　黑影看到他打字，愣了愣，随即有些怜惜地看了他一眼，说:“没呢，吓唬他们的，是张图片。”他笑了声，“这个点儿也不知道警察会不会出警，就算出警了之后还得被带走问情况，太麻烦了。”

　　【嗯。】贺之南打完，顿了下，又加上一句。

　　【谢谢。】

　　虽然真要打也不是打不过，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省掉不少麻烦。

　　“别客气。”黑影回答完后，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我钉钉打车。】

　　贺之南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直接拒绝了。

　　黑影似乎也松了口气，“好，那我等会送你上完车再走。”

　　两人相对无言。

　　大半夜12点还在接单的司机不多，贺之南的单子过了有三四分钟才被接了。

　　【打到车了，去前面等吧。】

　　“嗯，好。”

　　巷子里车开不进来，贺之南定位的是巷口旁边的便利店。

　　两人往巷口走去，贺之南没有在前面领头走，而是尽量维持着和黑影相同的步伐频率走着。

　　毕竟黑影和小混混们是不是一伙的谁也说不准。

　　走出巷子后，在路灯的照射下四周变得明亮起来，亮得甚至有些刺眼，贺之南眯缝了会眼睛，才渐渐适应。

　　此时已经是夏天的末尾，深夜里气温并不像白天一样燥热。平日里吵嚷个不停的虫子们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拼劲全力也只能发出一声短促而高昂的叫声，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细细咽呜，像是在面对不可更改命运时做出的无力挣扎与反抗。

　　贺之南站着想了想，低下头打字。

　　【方便加个微信吗？】

　　“太直接了吧？”黑影脱口而出。

　　【？】贺之南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黑影看到他的脸，恍神之中，把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情，应该由我来说才对，怎么能让女孩子来呢。”

　　成功加上好友后不久，车也到了。

　　贺之南上车之前，黑影举着手对他挥了挥。

　　“大妹子，下次别这么晚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贺之南身体顿了下，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钻进车里。

　　打开的车门像是只咧着大嘴的怪兽，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张牙舞爪地把他的身影吞没在黑暗中。

　　司机似乎是开了空调，还调得很低，贺之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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