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纪事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却又来得猛。城里公子哥们还在抱怨天寒风烈，春衫上不了身，不知哪天的午后，也不知从哪里开始，天地间飘飘洒洒全是杨花，闹的马喷鼻，人喷嚏。于是，蓦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是锦绣春光。
　　运河边，柳堤旁，杨柳可着劲儿的绿，桃花可着劲儿的红，河面上几只水鸭扇扇翅膀，衬着阳光波光，好像是镏金的鸭子般贴着水面划过。柳堤旁拴着的雪白大马在阳光下也似镏金大马，大马旁的春意楼自然也镏了金，楼上靠窗的白衣公子伸出镏金的脸庞，四下望望，拿出镏金的扇子虚晃了几下，露出难得称意四个大字，对着镏金大马招了招，大马甩甩尾巴依旧低头啃草，公子眨眨眼睛，换个扇面，却是个扶柳美人图，冲着马，又招了招，大马眨眨眼睛，咽了口草下去。公子瞪了下大马，使劲拍了下桌子，大声道：“大黑！”酒楼的小二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招呼，就见一个人影从楼下大马身后冒出来，一身黑衣，身材高大，抬脚晃了晃，几步间就站在二楼公子窗前，堪堪把窗口遮个住，微微低了头：“公子有何吩咐？”
　　“一个人喝酒好生无趣，你坐下陪我喝。”
　　“在下职责在身，不敢喝酒，我就站在这里陪公子好了。”
　　于是公子一边打量大黑一边下酒，等公子把大黑从上到下瞄过两遍，中间喝了三杯酒，叹了四口气。大黑依旧站如松的伫立窗口，一阵微风拂过，额前的发丝微微动了几下。公子抬手又倒进一杯酒，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松树终于晃了晃，低着头开口：“公子既然游春不快，不如回府歇息？”
　　公子想了想：“也好，既然此番出游不称意，回家也好。”又眨眨眼睛，“家里上月东海送来的那套盘龙寿盏我才看过三个，今儿回去早就把其他的都拿出来赏玩赏玩，大黑，备马。”说罢，拂拂袖子，就欲起身。大黑却纹丝不动，低着头想了想，咬咬牙：“现在回府有些早了，出来游玩坐在酒楼里想是无趣，公子可想泛舟河上？”
　　思讨片刻，眨眨眼道：“也好，只是无人划船，如何？”
　　“这个不劳公子费心，在下会划船。”
　　“好，那就划船去。”停了停，又道：“泛舟河上，美景虽好，只是无酒无诗，却也乏味的紧。”
　　“此事公子无需挂心，美酒自然有的。”
　　“好，好，黑总管真乃我府中人才也。若有佳人在旁红袖添香更是相得益彰。”
　　“在下一定安排妥当，佳人会有的。”

　　公子飘飘摇端起眼前酒杯，对这窗外镏金大马上上下下喝了六七杯，约摸时间差不多了，飘飘摇起身下楼。
　　等公子飘到河边，一叶扁舟已横在眼前，公子上下打量一番，却不上船。大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低着头恭敬道：“公子怎不上船。”
　　公子眨眨眼睛：“怕这大船载不动我。”
　　大黑似是笑了下，抬起头来：“公子无须担忧，这本是农家运猪牛的船，据船主可靠消息，一次载三五头大肥猪都不在话下。”
　　大黑这一路上都恭敬状低着头，这一抬头，春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得他黝黑的眸子发亮。公子听他回话，本要生气，一眼瞪过去却盯着他发亮的眸子出了会神，挥挥袖子不再说话，抬脚上了船。
　　船小，脚踩在船底上甚不稳当，随着水势晃了又晃。公子晃晃走了两步，到了船舱跟前，那船舱遮着个杏黄粗布，却也干净，公子上前一步，待要掀帘，低头一看，却是一愣，原来布帘底下伸出个脚来，看来应是女子的，堪堪三寸，软布底，镶金边，鞋面绣只戏水鸳鸯，心中觉得有趣，猛一掀帘，当即无语。回头对大黑瞪眼睛：“你怎么找了个如此魁梧的女子来，这小小船舱哪里容的下。”
　　原来这农家的小船船舱甚是窄小，堪堪能容一人，现在这能容一人的船舱里居中放了一张小几，几上一个酒壶，两个浅盏，一碟下酒小菜，一碟时令瓜果，小几左边挨着舱壁摆着两个酒坛，右边贴着小几和舱壁的缝隙堪堪塞着个美貌佳人，佳人半卧着，头抵着酒坛，手扶着小几，双腿贴着舱壁半蜷着，没奈何一只右脚却是怎么也蜷不回来，只能含羞留在仓外，正是公子起头看到的那只脚。此时佳人正形容狼狈心中委屈，听得公子张嘴“魁梧”二字，眼圈一红，美目一转，就要流下泪来。却听得一个声音答道：“公子既嫌这女子不够娇小柔美，奴才这就去换个来。”正是大黑的声音。含羞佳人一听这个声音，浑身一颤，却是连泪也不敢留了，挣扎着捏着袖子抹了抹眼睛，强打起胆子抬头，柔声道：“公子既嫌仓中憋闷，不如摆了酒菜到船头，就着这微风，赏这春景，岂不好？”
　　公子在帘外一听，立马抚掌：“好，当真好，如此就请佳人出舱同乐。”

　　公子一声令下，谁敢不从，一时间酒坛小菜，酒具佳人齐聚船头，这小船船舱固然很小，船头却也宽敞。公子与佳人对坐船头，中间摆了那张小几，二人把酒言欢，小黑已经自发去了船尾划桨。公子连着饮了好几杯，一时开怀，诗性大发，转头遥遥对着划桨的大黑做了好几首酸诗，佳人自然连连称赞，频频劝酒。一时间潺潺水声，阵阵酒香，衬着佳人娇笑，浑似不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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