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下的裸尸

　　陈煜左手按住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气，揉了揉眼睛后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凌晨两点。

　　“铁人打哈欠了”。棚内眼尖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这样的工作强度对咱们都是家常便饭，陈总今天怎么了”？

　　“听说他最近的工作安排特别满，铁人连轴转了好几天了，精力再旺盛也够呛”。几个人一边聚在一起小声说话，一边拿眼瞄着陈煜，看他有了新动作后急忙散开，低头忙着手里的活。
　　陈煜轻揉太阳穴，用力眨巴着酸涩的眼睛，又看了一眼还在进行的拍摄走出了摄影棚。看着他离开，棚内的工作人员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互相之间嘻嘻哈哈的也能扯上几句闲篇，原本只有低声交流工作的棚里也变的热闹了很多。

　　楼下的咖啡馆早已打烊，陈煜转身钻进了旁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员听到有人进来，瞥了一眼来人，看他没什么特别的就低头忙别的去了。陈煜在货架之间走走停停的打量着各种商品，他平时并不喜欢闲逛，但今天，疲惫迫使他放缓了脚步，店里售卖的食物香气更促使他点了一杯咖啡。

　　咖啡是用那种软塌塌的塑料杯承装的，陈煜小心的捏住杯子上的隔热纸壳套，很怕一用力就把咖啡挤了出来。他好奇的端着杯子看了一会，才试着将咖啡送进嘴里。鲜明的速溶味在舌底晕开，就好像一个戒掉了味精的人不小心抿了一口味精在嘴里，过于冲击的舌尖味道不仅侵袭着他的口腔，也将过往的一些经历在他脑海里勾勒出来，陈煜皱着眉头。

　　那些被外人推崇为传奇的经历在陈煜心中是很不以为然的，甚至每当想起，都有一种厌恶与羞耻爬上心尖，即使随着时间久远而逐渐淡化，却从来没有消散。他已经很久不忆当年了，因为只有创造过传奇的人才能明白，由下至上的传奇，背面是什么。可能今天是真的累了，所以一杯廉价的咖啡就引发了他这么多的情绪波动，陈煜转身，将只喝了一口的咖啡丢进了垃圾桶。
　　电话响。

　　套着龙猫手机壳的手机被陈煜握在手里，一个以贩卖幻想为职业的人，不会轻易的迈进别人创建的梦里。手机壳是女儿给他套上的，即使很多人都说和他不搭，他也没取下来过。
　　陌生号码，陈煜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

　　“陈煜”？声音明显经过加工。

　　陈煜警觉的先让自己思考几秒，然后不答反问：“你哪位”？

　　“陈煜”！这次声音笃定还带着机械的冷硬。“我需要你帮我做点事”。陈煜再次皱眉，嘴里的廉价咖啡味还没散去，心中就起了厌恶，很久没人这么和他说话了。

　　陈煜心里不爽却没贸然挂断电话，一个有他联系方式，并且直接命令他做事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底气那么就只能是个神经病了，但是在确定这人是个神经病之前，他宁愿相信对方是有底气的，“我们认识”？

　　“现在认识了”。

　　“既然刚认识，我凭什么要帮你做事”？

　　“查收一下工作邮箱的新邮件，稍后我会再打给你”。电话被挂断，陈煜立刻回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另一头，一个人身上搭着变声器，正握着剪刀坐在桌前，细细剪碎刚从手机里抽出的电话卡，桌子的另一边堆着成堆的新卡。

　　陈煜打开邮箱，一眼就找到了发件人为“ga”的陌生邮件。

　　“看到邮件内容了”？二十分钟后又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与上次的陌生号码不同号，看来对方连他看完邮件后的思考时间都算进去了。

　　“说吧，想要多少钱”？陈煜看过邮件内容后很冷静，这么多年他见多了这种下作手段，说到底都是为了钱。

　　“我不要钱，只想请陈先生帮我做点事”。

　　“什么事”？如果有钱都不能解决的事情，陈煜一般都很谨慎。

　　“麻烦陈先生用自己的真实信息在网上注册个新账号，然后用新账号发一句话，且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删除帖子”。

　　“什么话”？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演戏，人品不提，专业不要，带脸就行。要配的图片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

　　“你让我发帖骂自己的艺人”？

　　“是的”

　　“我怎么能确定按你说的做了，你就不会将视频放出去”。

　　“抱歉，确定不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你现在不发我会立刻放出视频；你现在发了，我可能会晚些放出视频或者不放视频，在这期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这样做是违法的”

　　“你也可以选择报警，或者按我的要求行事”。陈煜摸不清对方的路数，一时之间有些犹疑。“陈先生，我动一动鼠标，视频就会马上传遍全网。你的艺人有多红，这个视频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我想你比我清楚”。

　　“希望你说到做到”。
　　陈煜做事效率很高，依照对方的要求在网上注册了新号，并且按照他给的内容发了帖子。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他只能等着对方再次联系他，但并不代表他就只会守株待兔。

　　“小李，留意一下市面，看最近有没有人要高价出售消息。再派人去打听一下对家，狗仔等一切竞争对手，看看他们那些人最近有什么动作，有没有拍到一些值钱的东西，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拦下来”。

　　陈煜虽然缜密部署，心里却没抱多大期望。因为这次对方的行事风格和要求都太不一样了。每次都用新号码联系他，号码的注册人都不相同，陌生邮箱的使用id也被层层加密。他是做娱乐产业的，手下的技术人员一时间根本解不开这么高级的加密。陈煜站在便利店窗前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突发事情很紧急，陈煜却很淡定，甚至有点兴奋。他在等对方行动，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他就有抓到对方把柄的机会。陈煜觉的自己像一头狩猎的狮子，静默的等待躲在洞里的兔子冒头，准备着咬断它的脖子。

　　一篇毫无特色的帖子，在同一秒有成百上千帖子出现的互联网上，很快会石沉大海。网友们虽然喜欢热闹，热爱混乱，但是对出现的消息还是很挑剔的。在没有其他因素干扰的情况下，谁都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没热度的事上，毕竟在广大网民的眼里，价值只取决于热度。陈煜的帖子除了被明星的几个狂热粉丝追着骂了几句，同样没激起半点水花，快速的被新出现的帖子吞噬。陈煜对问候他祖宗的几个网友表示理解，甚至很欣慰，有一种自己创造的商品被认可的成就感。

　　就在陈煜感觉到满足的几分钟时间里，在他的注视下，他的帖子里忽然涌入了大量的评论，转发，点赞。帖子热度被不断拉高，十几分钟就被推到了公众视野。然后大量的公众号、营销号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秃鹫，疯了似的跟上来转发评论，将一篇简单的帖子拆分、嚼碎、连标点符号都成了骨头渣子，总能砸吧出点别的味来。不明真相的粉丝像易燃易爆的炸药桶，横冲直撞的出现在营销号下方评论，反击，如同护食的野狗，噼里啪啦的乱咬一通。等着粉丝入局的人在这一刻立刻跟上，如同打响了一场反击站，开始与粉丝互撕。帖子热度在设局者、自媒体、粉丝、以及吃瓜群众的推波助澜下，热度高涨。

　　这种手法，陈煜太熟悉！

　　陈煜立刻打给助理，“让工作室马上联系大粉，要求他们约束粉丝，不要参与到网上那篇帖子的撕扯中”。

　　饭圈的纷争对陈煜来说其实无所谓，只是这段时间这个艺人有电影要上映，并且他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策划好了营销方案，他不想因为这些噪音横生枝节，影响路人观感，从而影响票房成绩，所以立刻让工作人员清除了网上的吵闹。在他的安排下，网上的热度很快就消了，除了少部分不受控制的狂热粉丝依然跳动的厉害，其他粉丝都听话的闭了嘴。

　　“脑残”！陈煜看着手机暗骂，心里也暂时失去了对上帝们的敬意。
　　“小李，去查查，这些冒出来的水军和营销号是收了谁的钱在做事”。陈煜一回到摄影棚就叫来助理，安排他做事，本来拍摄完陈煜打算睡一会，毕竟早上还要开会。但因为心里装着这件事，就算身体很疲惫他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陈煜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脑仁跟着一蹦一蹦的疼。

　　微信提示音一响，陈煜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查不到人，这次做事的公司跟咱不熟，人家签了保密协议，嘴紧的很”。

　　陈煜听完语音汇报反而全身心放松了下来，靠回到椅背里。做事人的手法很专业，大概率是同行，只要是同行，一切就有了回旋余地，至少大家不会把事做绝。那么前期的一切威胁恫吓在陈煜眼里就成了为了提高筹码的手段，只要不是惹了那种一根筋，陈煜都不会过分担忧。心里一松，困意袭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煜睡着的这几个小时里，网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被撤了热度的帖子被快速顶到热榜前十，引起更多人的评论点赞，他私信信箱里的未读信息的标注数字快速攀爬，点开后都是粉丝的谩骂，铺天盖地的诅咒辱骂，花样百出肮脏不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相信打出这些文字的人居然接受过教育。

　　陈煜刚拿出手机时有些懵，倒不是因为这些污言秽语，而是这样的情况完全不在他的掌控。

　　小李打了很多的电话和微信。

　　“陈总，快上网看看，乱套了”。

　　陈煜发布的帖子赫然被顶到了热度第一的位置，且讨论量持续走高，陈煜一目十行的翻阅评论，发现几个小时前被约束的粉丝突然像解了禁一样，在网上横冲直撞的参与撕扯，同时在一些所谓路人的煽风点火下，战况越发炙热，很多真正的路人也被吸引过来，一时间热度空前。

　　“怎么回事”？

　　“之前和大粉都通了气，他们也约束了粉丝，效果也还行。但是几个小时前，突然又有一批账号开始引战，不是活粉，是咱们养的那些号被盗了，引导着粉丝在撕。我已经动员大粉去维护秩序，并且逐步的降热度。只是咱们养的那些号的权重太高，在粉丝心中的地位不是几个大粉能比的”。

　　“咱们的号”？

　　“是”。

　　陈煜挂掉电话再次点进软件，搜索着他熟悉的那些账号名称，当初为了防范有心人挖掘出这些账号与工作室的联系，陈煜没让任何工作人员关注这些账号，这是他用来控制粉丝的底牌。绿头鹦鹉头像很快被加载出来，最新的一条信息就是对自己所发帖子的转发，并配文：“我置于心尖上的人，你可以不喜欢，但请善良。一次次的容忍不是你们得寸进尺的理由！”，陈煜连续搜索了几个账号，很多都在响应着绿头鹦鹉的号召，并且情绪逐层递进。

　　对方利用技术手段将他数年培养出的账号占为己有，还利用它们来对付自己，在陈煜看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威胁，而是挑衅。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这些账号拿回来。同时联系软件公司，马上把热度降下去，半小时之内，我不想看到任何相关信息出现在任何热度榜上”。

　　“热度降的太快，会不会引起粉丝的逆反心理，到时不好控制”。

　　“粉丝而已，去忙吧”。

　　又是陌生号码，陈煜带着怒意接通电话，“喂”？

　　“爸爸，怎么了？又和谁生气呢”？

　　“没生气，宝宝，这是谁的号？你手机呢”？陈煜语气放缓，声音里都透着柔软。

　　“我手机落家了，怕你和妈妈找不到我着急，用朋友的手机给你打个电话，你要是想找我打这个电话就行”。

　　“要不要让司机叔叔帮你回家取一趟”？

　　“不用了，一两天没手机也没什么，你不是天天让我好好学习嘛”，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让陈煜心里很舒服。陈煜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即使不做一个好人，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既然你这么乖，等爸爸过两天带你去迪士尼”。

　　“等你有时间，我都和朋友坐过八百回了”，陈煜无奈的笑了笑，“爸爸，不要总生气哦，对身体不好。好了，我要上课了，不和你说了”。

　　陈煜刚把备注为女儿同学的号码存进电话簿，又一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陈先生，热度降的够快，有钱真好”！

　　“你盗了我们公司的账号”？

　　“是，毕竟我没钱上热搜，只能靠技术”。

　　“你在玩火！”

　　电话那端传来呵呵的笑声，声线怪异尖锐，像被阉割的太监让人感到生理不适。“陈总的愤怒只因为那几个号”？

　　“还有其他的事”？

　　“看来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在陈总眼里实在不算什么”。陈煜一愣，“也是，我的这点雕虫小技在陈总眼里真的不够看，只是一直以来都是您引导别人去骂人，这回成了被骂的那个，心里没点其他感觉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

　　“陈总可以自己去找找，说不定顺便还能挖出来别的事，然后可以永绝后患”。

　　“那你可要藏好了，不要太贪心，否则鸡飞蛋打”。

　　“我可不怕一个人的言语恐吓”。电话在那种呵呵的尖锐笑声中挂断了。

　　“大部分的账号都追回来了”。

　　“还没被追回来的有哪些”？

　　小李递上一张名单，陈煜扫了一眼，绿色鹦鹉头像的账号最醒目，陈煜将单子放在桌子上，“对方好像很了解我们”。

　　“那就先从内部自查”。

　　“这样会不会影响同事们的积极性”？

　　“我会做好保密工作，不让同事们困扰”。陈煜对小李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都很满意。

　　“小李，你跟我也有段时间了吧”。

　　“两年左右”。

　　“我记得你原来就从事数据方向的工作”。小李推了推眼镜，抬起头看向一脸严肃的陈煜。

　　“我就是因为技术能力不行，升不上去才转行的，陈总您忘了”？

　　“总还有些旧友”。

　　“有些事，交给什么样的朋友才能放心”？

　　小李在短短两年内就深得他的信任，除了杰出的工作能力，做事的手段也让陈煜很满意，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也清楚小李是个什么秉性。小李很好查，他的所有时间差不多完全与陈煜重叠，根本没什么私人时间，更别说他没有那个能力黑这么多账号。

　　自查还没出结果，陈煜的个人信息就先一步被挂在了网上。正如小李前期提醒的，快速强硬的撤掉网络上的信息让很多粉丝心生不满，经过前一轮的热度发酵，部分粉丝认为爆料人背景强大，或者是人民币玩家，心里积攒怨气的粉丝人肉了发帖人的真实信息，他们觉得这个人实在可恶，而自己的行为是为了伸张正义，在不用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还能挥洒热血，这片江湖孕育了一群独特的“侠客”。经纪人匿名下场骂自家艺人的事也不多见，立刻再次在网上引发了腥风血雨，“侠客”们愤怒了，他们摔杯砸碗，揭竿而起。艺人的官方后援会联名上书公司，要求马上撤换陈煜艺人经纪人资格，粉丝群起而攻，他们骂经纪公司不作为，骂陈煜吸血鬼，没人性。还有很多粉丝将陈煜公开露面的一些视频反复观看剪切，用慢放的方式，拿着放大镜，逐帧窥探他的神情变化，脸上的纹理变动都成了不耐烦的铁证。人不是雕像，总有困倦烦累的时候，何况此时陈煜本身在粉丝眼里就是原罪。

　　“我的部分信息泄露了，你带宝宝先去咱妈家住几天，陌生电话也别乱接，平时出门注意点安全”。

　　“你还好吗”？

　　“要是没有股东的问责，应该还不错”。

　　“那些老家伙们又为难你了”，电话那端传来笑声。

　　“怪我口不择言惹麻烦了，你在干什么”？

　　“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关于你的分析视频，看多了都有点被洗脑了，总觉的你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有暴力倾向，说不定还是个变态”。一段视频传了过来，“你看他们都在分析你在艺人背后的抬手动作，有人说你暗中掐人，也有人说你打了艺人的后背，现在正吵的不可开交，连我都好奇你到底当时做了什么”。

　　陈煜看了视频片段，回忆了一下当天情况道：“我只是去接助理递来的水”。

　　“这么平淡无奇”，他老婆的语气倒显的有些失望，“这么多种猜测里没一种沾边，但他们倒是有一点很统一，全奔着骂你去的，都觉的你不怀好意”。陈煜无奈的笑了笑，“找到背后的人了”？

　　“还没”。

　　“总会找到的，只是陈煜啊！女儿大了，明年还要出国，不能一直呆在咱们身边了”。

　　“放心，我有分寸”。

　　陈煜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看着楼下举着横幅满脸严肃的稚嫩面孔，心里也不禁感慨一下年轻还是挺好的。

　　“您卸任经纪人的事，已经以公司声明的形式发出去了。新的经纪人也都安排好了”。

　　“嗯”。

　　“要不要再以您的名义发一封致歉信，引导一下舆论，也让楼下这群孩子们心里平衡点”，小李试探着询问。

　　“不用费事了，只要还是公司旗下的艺人，当不当经纪人也无所谓，等过段时间他们自己就忘了”。

　　“您这么费心操持起来的艺人，就因为一个帖子被他的粉丝骂的这么惨，不觉得委屈”？

　　小李很少和陈煜聊天，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天气正好，还是因为楼下的那群人让小李有了聊天的兴致：“你给艺人再多资源，他的粉丝也不会感激你，都觉得是应该的。在粉丝心中，自己的偶像永远是最可怜的，公司不给力，团队废物，经纪人垃圾，全靠粉丝满满的爱和偶像实力。呕心沥血做对一百件事也抵不上做错一件事的责任，人心从来都是偏的，更何况眼瞎耳聋，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偶像的真爱粉”！

　　小李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沉默，“想明白这点，就犯不着委屈，说穿了这本质上就是一门生意，你会对你的顾客发脾气吗？挑毛病的顾客才是真正有购买意向的优质客人。因为这事，艺人的商业价值受到影响了吗”？

　　“没什么影响，因为不是艺人本身出了问题”。

　　“那就行了，自查结果怎么样”？

　　“都没问题”。

　　“见鬼了”。

　　“不过我还是有一些发现的”。陈煜等着小李说下去，“被盗账号的历史登录id就在本市，我已经让技术人员锁定了登录地点”？

　　“找到人了”？

　　“只能说找到了他曾经呆过的地方，派人过去了”。这可能是从昨晚到现在陈煜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电话响，又是陌生号码。

　　自从隐私被泄露，陈煜用于注册账号的私人电话号码已经停止使用，骚扰电话和短信让他不胜其烦，好在他平时就有2到3个号码轮换使用，停了那个号码影响也不大。但令陈煜惊讶的是，对方这次联系他立刻换到了他别的号，就好像掌握了他所有联络方式一样，能随着形势马上调整，并且立刻找到他。

　　“喂”？

　　“陈先生，你手下的动作好快，虽然和粉丝的反应速度比起来还差一点”。

　　“看来我们要见面了”？

　　“我们终会见面，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本来我也有些东西要发给你的，既然现在你的人来了，那就让他们带过去，希望你能沿着线索尽快找到我，否则事情的发展可能会越来越失去控制”。

　　“既然你帮我卸下了这么重的一个担子，我就有了充分的时间找你，我应该谢谢你”。

　　“陈先生客气，这件事你得感谢广大粉丝。我们后会有期，到时你再谢我也不迟”。

　　三十多平的开间，靠窗的双人床占了半个使用空间，在墙壁和床之间塞着的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盆开的正盛的栀子花，屋内弥散着阵阵花香，一个简易支架衣柜放在床脚对面的墙壁前，挨着房门。床和柜子中间隔离出来的空间就是客厅，床前的地板上，铺着一张白色地毯，地毯前放着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与衣柜之间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书架，上面放着很多的书还有一些手办。架子上方的墙壁被布置成了一面照片墙，书架对面的墙壁前放了一张宜家的桌子，与房门在一侧。桌子旁，卫生间门前有一个全身镜。陈煜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扒拉着桌子上被剪的稀碎，堆成一堆的电话卡。陈煜侧过身，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照片墙上的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个清秀的男孩，彰示着这间房的主人，照片墙上还挂着彩灯，小李按了一下开关，串串彩灯将整个照片墙点亮。

　　“我女儿的房间，她妈妈天天跟在屁股后收拾都没这干净整洁”。

　　“男孩子过的这么精致的也不多，我家乱的跟猪窝似的”，陈煜笑了笑起身在房间内四处走动，随意翻看着屋里的东西。“这小男孩长的斯斯文文，做事的手段倒是不一般。人溜的也快，一点有用的没留下”，小李在屋里转了一圈道。

　　“找房屋中介聊聊”，小李拿出在走廊墙壁上撕下来的小广告，联系这栋公寓的房屋中介。

　　房屋中介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脸上泛着油光，眼里透着狡黠，给人一种随时可以讹你一笔的奸诈。

　　“不租房啊，那就没什么可聊的了”，中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缓步往办公室门外走，屋子里闹哄哄的，有来退押金的，有来聊租房的，巧言劝慰租客赶紧签合同和找各种理由不退钱的声音奇迹般的融合在一起。小李快步跟了出去，簇拥着对方来到了旁边的一家铜锅刷肉店。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交个朋友”。

　　中介不愧是做服务行业的，脸上的冷漠霎时间冰消雪融，推辞了几句后就半推半就的入了座，陈煜早点好了一桌菜肴。“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都来了点，您看看要再加什么”？

　　“够了够了，吃不了这么多”，中介客气道。

　　“看您喜欢抽烟，正好我车里有两条，我平时也不抽，浪费了，您别嫌弃”，小李掏出香烟，中介看了一眼牌子，笑的脸上的肥肉跟着抖了抖。

　　“这不好，我可不能收”。

　　“交个朋友嘛，您不会是嫌少吧”，中国人间的送礼文化被小李揣摩的一清二楚，分寸拿捏的极好。中介满脸堆笑，在不情不愿中收了烟。

　　拿了人家东西，端了人家酒杯，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介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这房子的新租客我就没见过，他年付，到期按时打钱，平时什么事都没有”。

　　“你们不是得签合同嘛，怎么可能不见面就把房子租给他了”。小李看着陈煜的眼色问道。

　　“这个房子吧，它有点特殊”，中介夹了一大口肉送进嘴里，卖着关子，小李赶紧给对方的杯里倒满酒，中介端着酒杯压低声音道：“两年前，这房子的原租客不知道抽什么风，在房间里自杀了，他他妈倒是一了百了了，我他妈的可惨了。这房子砸手里了，带去的客户一知道房子里死过人，没人敢租，我一个月一个月的往里垫钱”，中介愤恨的一口将杯里的酒灌了下去，又夹起一大口肉放进蘸料碟。

　　“现在这个租房的，不知道房子里死过人”？

　　“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明着和我谈了条件。说他人在外地，让我帮忙一切手续从简，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他就打了钱，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找过我”。

　　“你不怕这人来历不明，或者用你房子干些非法勾当”？

　　“怕，那也比赔钱强，我一个月拼死拼活的能挣几大吊，填不起这个窟窿。再说了，我就是个房屋中介，能有多大责任”。中介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了醉意，说话带着飘音。

　　“那个自杀的男孩叫什么”？小李端着酒杯问道。

　　“我他妈也忘了他叫什么□□玩意了”，中介涨红了脸，唾沫横飞的骂道，“他妈妈到这后嚎个没完，父母年纪都不小了，看的人心里也不得劲”，中介油晃晃的肥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眼神有些懵愣。

　　陈煜拿着从出租屋里带走的照片，盯着照片里笑的有些腼腆的男孩，死活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更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和自己过不去了。

　　“你今天过得不太好吧”，陈煜的老婆钱珂给他端来一杯牛奶，钱珂从陈煜手中拿过照片。“这人谁”？

　　“一个小黑客，给我找了这么多麻烦的人”。

　　“找到了”？

　　“找到了他住的地方，结果人跑了。不过这家伙很聪明，租了一间死过人的房子，将自己的消息藏的干干净净”。

　　“天天睡在死过人的房间里，他也不瘆得慌，看来预谋很久了”，钱珂放下照片感慨道。

　　“最起码有两年”。陈煜将坐在沙发扶手上的钱珂拽进怀里，头埋进她的怀中。钱珂伸手摆弄着陈煜刚洗完的头发。

　　“老头知道这事吗”？

　　“老人家们每天读书看报，不关心你这摊事”。
　　“老头看不上，不过也好，别让他们为这些事操心了”。

　　“我让阿姨这段时间注意点，不让这些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

　　陈煜满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老婆的怀抱。“我是不是老了，随便冒出个毛头小子都敢挑衅”。

　　钱珂笑，“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拿住你什么短了，让你吃了这么大个暗亏都不敢声张”。

　　“我有什么短让他拿，手下的艺人不省心，这可关系到公司的收益”。

　　钱珂拍了拍陈煜的脸笑道：“最好是这样，你现在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哄你的宝贝女儿”。

　　“宝宝怎么了”？

　　“她好几个朋友都是你旗下艺人的粉丝，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他们因为偶像都十分讨厌你这个经纪人，迁怒你女儿呢”。

　　“那样的傻缺不交也罢”。

　　“这话你可别让她听见，现在正气鼓鼓的憋了一肚子火呢”。

　　“那我先不去惹她了，等她气消的”。

　　“这两天又要准备电影宣传，又要应付这些事，累坏了吧”。钱珂起身给陈煜披上毯子，安抚着让他睡了。

　　卧室里的陈星辰正趴在床上和朋友视频诉苦，男孩子哈哈的笑声让她心里舒服了很多。小李把陈煜送回家后又赶回了办公室，加班加点的查照片上的男孩。网络上不断出现新的帖子辱骂控诉此时已经安然如梦的陈煜。

　　“你说什么”？陈煜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这个男孩，不是威胁您的人”！

　　“那他是谁”？

　　“他是”。

　　“不好了，陈总”，运营总监抱着电脑闯进了陈煜的办公室，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陈煜不悦的呵斥道。

　　“有人在直播，并且扬言十点钟会爆一个关于咱们公司艺人的惊天大料”。

　　陈煜心下一沉，他知道爆料人，也知道他要爆的料是什么，甚至爆料内容现在还躺在他的邮箱里，逼着他这两天东奔西走，受人胁迫。人在面临不好的消息时，只要没板上钉钉就都会存在侥幸心理，“他明确说是咱们公司的艺人了”？

　　“那到没有，但他明确说了是艺人不端，经纪人仗义执言，粉丝不明真相，他要打抱不平”。

　　“听起来像三流小报的新闻标题”，小李忍不住吐槽。

　　“还有十分钟就要十点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陈煜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电脑，言语上不免有些责备。

　　“他九点半的时候才开直播，而且用来直播的账号也不是很多人关注的大号，刚开始根本就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是突然间被人发现，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然引起全网热议，很多人开始挤进直播间等着十点钟揭晓答案”。

　　“把相关部门的人都召集到会议室，让他们赶紧想危机公关方案。你去联系这个直播平台，争取让他们能把这个账号封了，如果行不通，就退一步，想办法要到账号的注册信息”。

　　“要不要先问问市面上有没有人要卖爆料信息，也许他们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逼咱们用高价买”，运营总监问道。

　　“他要是真想卖，就不会这么悄无声息的上线，打咱们个搓手不及，他完全不想让咱们有公关的时间”。公司因为这个插曲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在情感上陈煜现在很想找出来这个人掐死他，但是理智上他的首要任务是解决这个困局。

　　明明是工作日的上午，但是爆料人的直播间里比休息日还要热闹，成百上千条留言快速在留言区飞过，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写了什么就被新来的留言给顶出了画面，直播间的人数变化成倍数跳动，人越来越多，画面开始有些卡顿。

　　“陈总，直播平台不肯封号”。

　　“你和他们说了咱们的回报了”？

　　“说的很清楚，而且我还答应将公司未来一年的营销业务都给他们，他们就是不同意”

　　“这件事给平台引来了很大的流量，相当于打了一个很响的广告。平台软件的下载量，注册量都会激增，如果可以，我估计他们现在都想把爆料人供起来了。资料愿意提供吗”？

　　“他们说这是用户私隐，不方便”。

　　“来这套”，陈煜嘲讽道。再看看时间，距离十点钟还有3分钟，他们现在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只能坐以待毙的等着。

　　“直播间里骂起来了”，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陈煜抬头看向幕布上的投影。

　　“估计就是刚发声明换了经纪人的那个”。

　　“去你妈的，楼上的，啥料都没有就在这带节奏，你死了妈了，嘴这么贱”。

　　“我们哥哥不约哦，马上有电影上映了，请关注”。

　　“别挑拨好吗？踢走娱乐圈打工仔”。

　　“黑子别装路人，皮掉了一地，赶紧捡起来吧”。

　　“大家理智点，别被有心人利用，专注自家，相信哥哥”。

　　“这些人神经病吧，不是马上就要放料了吗，他们在那吵什么”。

　　“谁知道，脑残粉真可怕，还好我只吃瓜”。

　　“不知道这回又是哪个明星被打下神坛，不过又有瓜吃了”。

　　“媒体天天都是一些娱乐圈鸡毛事，真正为国家做贡献的人却没人关注，真他妈娱乐至死”

　　屏幕上飞快滚动着各种留言，陈煜瞪大了眼睛才勉强读完上面几条，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直播间里没出现任何人，黑底红字打着爆料的字样，一直循环播放着歌曲“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十点一到，故意压低声线的男性声音出现在直播画面里，“各位，上午好”，屏幕里只有声音没有任何人入镜，“因为网络言论自由，所以我匿名，话不多说请看视频”。

　　三个小视频，一共加起来的时长也不过十几分钟，但是包含了太多需要消化的信息，总结起来就是如果视频是真的，那么陈煜公司旗下最火，马上要有电影上映的那位顶级流量立刻会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视频播放完毕，直播人就退出了直播间，但贴心的留下了视频的下载链接。会议室内的气氛一时凝结，“这个视频要不要找技术人员检测一下真伪，看看是否有人动了手脚”。宣传总监打破沉默提议道。

　　陈煜看向小李，小李也看了他一眼，当陈煜第一次收到其中一段视频的时候，就让小李找人验证过视频真伪，所以才在对方要发出视频的时候就马上集结人商讨危机公关，但是这件事陈煜并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那是自然”。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网上接连爆了几条热评，前十的热评里有一半都是关于这个艺人的，各大平台都以自己的形式在讨论这件事，即使不关注娱乐的人，身边也有朋友在讨论。

　　“操，我家哥哥又挡了谁的道了，这么搞他”。

　　“事情还没清楚前，不信谣，不传谣”。

　　“爆料的人有病吧，是和我哥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这么毁他，祝你全家不得好死”。

　　“都他妈快锤烂了，还谣言呢，粉丝真牛逼，这么会自欺欺人”。

　　“你家哥哥最好了，不yp，尊重女性，拒绝违禁品，狗头保命，溜了溜了”。

　　“当初刚火的时候我就觉他看起来怪怪的，公司还立白莲花人设，翻车了吧，该”！

　　“不是，我就想知道，这他妈粉丝都是什么人，邪教吧，就说了一句，跟疯狗似的追着骂，祝你家正主糊穿地心，永远卖屁股都翻不了身”。

　　“放心，这回永远不能翻身了”。

　　营销总监带着公司里的人在想危机公关方案，陈煜却独自上了楼顶阳台，小李见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往阳台去了。“陈总，您这次好像很消极”。

　　“不是消极，只是知道大局已定”。

　　“不试一下”？

　　“这件事证据太充分。要么先发制人诬陷对方视频造假，然后雇佣大量水军洗地，撤热搜。但是现在视频的下载通道打开，很多人都能下载分析这些视频，网上那么多闲着无聊的人，总会有人去分析视频的真伪，瞒不住，只能留下很小一部分死忠粉。还有一条路就是坦率承认，然后诚挚道歉，但是这样的事一旦认了，也就相当于退圈，无论是哪种结果，这个艺人都对公司没有价值了”。

　　“您会选哪条路”？

　　“丢车保帅吧，毕竟公司旗下还有那么多小朋友要捧，我不可能为了一个艺人砸了公司的招牌”。

　　“真的有些残酷”！

　　“残酷？！”，陈煜冷笑，“自找的，人站到了顶峰，总觉的自己是无可取代的，忘了身后前赴后继的新人等着把他拉下来，也忘了现在的花团锦簇才是最值得警惕的敌人。懂得自省努力，并且能一直保持清醒的人很少，所以娱乐圈的常青树才显得尤为珍贵”。

　　“好在他挣够了，下半辈子不愁”。

　　“怎么今天这么有恻隐之心了，也没见你跟那个小家伙有什么私交”，陈煜古怪的看向小李。

　　“可能是因为我刚进这个行业的时候也是他刚开始走红，难免有些相惜之情”。

　　“当时他的第一部电影刚上映，电影题材好，他演的也不错”。陈煜也想到了两年前他刚接手这个艺人的时候。

　　“主要是营销做的好”！听到小李的恭维，陈煜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有拍马屁的时候。“我是真心的！就因为那场天才般的营销方案，我才决定转到这个行业”。

　　无论什么人听到真心的赞扬都会开心，陈煜也不例外，只是他性格一向不外放，嘴角微微向上，说话的语气倒是轻快了几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在外面逍遥，咱们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得找到他，聊聊”。

　　“我正要和您说，出租屋里照片上的男孩不是放料人”。

　　“他是”？

　　“他是两年前在出租屋里自杀的那个男孩，叫田汉”。

　　“你是说，放料人将这个房子承租过来以后，屋子里还贴了满满一墙原屋主的照片”？

　　“是的”。

　　“咱们不是遇到变态了吧”？陈煜脑中想着这个人住在那间房里的场景，觉得有些恶寒，对于不清楚的事情小李一向喜欢保持沉默，“你查到那个男孩为什么自杀了吗”？

　　“找了在警局的朋友了解了一下情况。卷宗记载，两年前出事的时候是他邻居报的案，警方通过证件和死者的电话记录联系了他的家人和朋友，他的父母表示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想不开，他比较亲近的朋友倒是说他因为离职的事压力很大，至于为什么离职死者一直都不肯说，只知道他那段时间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寻短见。警方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第三人的痕迹，最后以自杀结的案”。

　　“听起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是的”

　　“那么放料人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能就是个变态吧”？小李板着脸，一板一眼的吐槽：“如果不为了钱，会不会是想要博关注”？

　　“太麻烦了！如果只是想要博关注，没必要提前给我放料，逼我发帖，做这些奇怪的事。他现在所有的行为看起来毫无逻辑，实际上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他是想把我从幕后扯到人前来。我现在想的是，他是和艺人有仇，还是要针对我，还是他要对付咱们整个公司”。

　　“如果只是和艺人有恩怨，他可以到此为止了；如果是和公司，我想应该有更好的方法，例如资金、税务等方面”，小李迟疑的看向陈煜。

　　“所以他就是针对我”，陈煜抽着烟嘟囔着，“我总觉的那个男孩的事没这么简单，或者说他的死没这么简单，不想活了，也是要有充分理由的，自杀，也是要有动力的”。

　　“我会想办法联系那个男孩的父母朋友，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去他原公司查查他为什么辞职”，陈煜手指敲击着栏杆，嘴里默默嘟囔道：“两年前自杀，两年前，两年前”，脑中仿佛灵光一闪猛然掏出手机，点进浏览器开始搜索，“马上找出那个男孩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小李定睛看着陈煜的手机屏幕，一个男人的证件照铺满全屏，“江达”。

　　“知道他”？

　　“两年前的营销案例我研究了很久”。

　　“那就去吧”。陈煜掐灭烟头回了会议室。

　　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脑显示屏上的光映出了一片亮色，男子滑动鼠标，逐条品读着满屏的咒骂诋毁，一条条的猜忌非议，这些肮脏的字眼仿佛是上等的珍馐，他品着，尝着，表情满足。看了好一会才满意的挺了挺身子让自己放松一下，然后手放到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了一串文字，读了两遍修改了一下后点击发送，帖子前方的绿头头像上的鹦鹉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

　　“看什么，都是你常做的事啊”男子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一个头像对话。

　　手机响起，又在这浓稠的夜里开辟了一点亮色，“哥，小景姐要走了”。

　　“知道了”，男子沉着声音回道。

　　“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说”。

　　“她说她高估了你也低估了你，她帮你做了这些事，以后就两不相欠，后会无期”。

　　男孩听到电话那端的喘息声加重了，他屏住呼吸等着对方调整情绪。男孩心里有一丝期盼，希望对面的人能问一句她什么时候的车，最差骂一句谁的娘也能让男孩心里好过一点。然而一阵沉默后，电话那端依然沉着声音回道：“知道了”。

　　“哥，你说在学校里给我安排了帮手，他怎么一直没来找我”。

　　“他会在必要的时候出现的，平时你们不用有什么联系”。

　　男孩挂了电话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叹气，他又想起小景姐临走前给他的那个拥抱，还有她不化妆时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这两年他们这些人都不好过，背着包袱过日子的人都觉的只有自己过不好，才对得起心里的愧疚，唯独和小景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喘一口气，他们怀着共同的秘密，她理解他甚至待他很和善，有时候还会像姐姐一样宠着他，他由最初对她的愧疚厌恶到如今的依恋不舍，也不过才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他也曾想开口挽留，却深知道没有资格，更何况如果能忘记这段日子，谁又愿意想起。走吧，多好的事。小景姐在临走前还特意来见他一面，他就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她还会拍着他的脑袋说：“无心的过错是可以被原谅的，就算你心里不好过，也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弥补。你还小呢，不要把自己变成那些连你自己都讨厌的大人，这样不好”。

　　“潘迪，你在这坐着干什么”？陈星辰蹦蹦跳跳的跑到他面前，两手分别拿着两瓶饮料，伸手就递给他一瓶。

　　潘迪接过饮料，陈星辰坐到他身边，“看他们打球”。操场上一群少年正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你来我往很快意。

　　“你怎么不上去和他们一起玩”？陈星辰看了一会无聊的问道。

　　“抢不过”，潘迪拧开饮料喝了一口。

　　“你可真怪，每天独来独往的，对什么都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陈星辰心直口快的说道。

　　“那你找不怪的人玩去”，潘迪不冷不热的回怼。

　　陈星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陪着笑脸道：“本小姐偏不”。然后没话找话的问道：“你平时就时好时坏的，尤其最近对我特别冷淡，身上跟装了制冷机似的，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你不是说我怪嘛”。

　　陈星辰噘嘴道：“你不会也喜欢我爸公司的那个艺人吧”。

　　潘迪冷冷的回道：“你知道我不追星”。

　　“也是！再说了，他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可喜欢的。前两天不理我的那几个朋友又开始主动和我说话了，说他们粉圈的一些大粉都说我爸是仗义执言，碍于经纪人身份才不能公开表态，但是一直看不上自己的艺人胡作非为，才匿名diss”。

　　“这些粉丝变的倒挺快”，潘迪嘲讽道。

　　“他们也是受人蒙骗嘛，一时糊涂。我就说我爸不会无缘无故干那样的事，你看吧”。

　　“你不天天抱怨你爸忙，说你和你爸不熟”。

　　“是啊，不过我爸除了没时间陪我，其他都完美”。潘迪看着陈星辰天真无邪的笑脸，神情有些复杂，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眼神里的明朗却黯淡了很多。

　　“走吧，回教室，快上课了”。

　　陈星辰理解不了潘迪心里的想法，也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没在意潘迪的情绪变化，依旧叽叽喳喳的在他身边说个不停，“周末活动咱俩一组呗，听说那边晚上有萤火虫，你和我一组，我们偷溜出去也方便”。

　　潘迪沉默不理，陈星辰就当他默许了，又问道：“你说我还理不理那几个家伙啊”。

　　“不理”。

　　“可是他们也是被人骗，很可怜哎”

　　“理”

　　“那他们让我受的委屈怎么办”？

　　“那就不理”。

　　“可是……”，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

　　陈煜看着网上新一轮的风向变化，右眼跟着跳了两下，“陈总，您出名了”，营销总监端着电脑给他看网上的留言。

　　“之前他经纪人匿名怼他，是因为看不惯他的这些事吧”！

　　“这上哪说理去，现在咱们是不是要开始不粉艺人粉经纪人了”。

　　“哇，这么正直的大叔上哪找去，大叔，爱你哦”。

　　“额的天那，这是什么霸道总裁人设，正直总裁不畏强权直言不讳嘛”。

　　“之前网上还人肉人家，打脸不”？

　　“脸都快打肿了吧，什么样的艺人就有什么样的粉丝，还去公布人家的隐私，经纪人真是好脾气，都没告他们”

　　“一群2B，都他妈一丘之貉，天天跟在一起，他经纪人能好到哪去”。

　　“也许我们哥哥就是被经纪人带坏的呢，身为经纪人都看不好自己的艺人，吃屎去吧”。

　　“说不定艺人这些料都是他经纪人放出来的，谁还没点脾气”。

　　“可不是，经纪人才能掌握这么详细的黑历史吧，娱乐圈的都是人精，谁也不是傻子，粉丝那么对经纪人还有好”。

　　陈煜合上电脑，心中没有一丝欢喜，反而有一种危机临近的感觉，“陈总，要不咱们包装你吧，看起来能火”，宣传总监苦笑道。

　　“小李回来了吗”？陈煜没闲心和他开玩笑。

　　“没有吧，我这边都快忙疯了，没时间帮你看着助理”。

　　“那还不赶紧滚”，营销总监已经很累了，对着他的下属就想发脾气，调侃几句老板心里舒服了很多，高高兴兴回去工作。

　　“陈总，我查过了，自杀的男孩和江达不认识”，小李满头大汗的冲进陈煜办公室，嘴里的文字像子弹一样突突的蹦了出来，小李跑累了。陈煜给他倒了一杯水示意他慢点，小李接过杯子一口气把水喝了个干净，然后自己又去倒了一杯。“我又去找了警局的朋友，从他那知道了田汉父母的电话号码，以田汉好久没联系的朋友的身份和他母亲打听了一些情况。他生前一直在咱们市的市委宣传部工作，他母亲说他父亲对他一直很严格，他很小就在外上学，毕业后就留在这边工作了，平时有什么话也不愿意和他们说，并且一直强调他很乖很听话”。小李又喝了一口水补充道：“但是我觉得奇怪的是，电话刚打过去的时候是他父亲接听的，一听我是田汉的朋友就挂了，再打过去他母亲接听才和我说了这么多。如果自己的儿子死了，作为一个父亲会对他生前的朋友这么冷淡吗”？

　　“你问他妈妈他当初为什么离职了吗？毕竟是国企单位，很多人想进都进不去”。

　　“他妈妈说她是在田汉死后才知道他不在宣传部干了。我尝试着搜索过田汉的社交账号，想看一下他生前的只言片语，只是很多社交账号两年未登陆已经被注销了，也查不出来什么”。

　　“你怎么知道田汉和江达不认识”？

　　“我通过他妈妈联系上了他生前的一个同事，还有田汉的一个发小，他妈妈说那个同事这两年逢年过节都会给他们寄东西，很有人情味。同事和发小都说田汉离职是因为组织内部调整，田汉干的不开心，所以就走了，而且他妈妈、同事还有发小都说不认识江达，没见过，也没听田汉提过这个人”。

　　陈煜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失望。

　　“看来我们的线索又断了”，小李喝了一口水感慨道。

　　“没有”，小李跟着陈煜来到办公桌前，陈煜一边摆弄鼠标一边说道：“我请人将那三个视频的马赛克去了，又反复看了很多遍，你看，这是谁”？

　　在角落里一个女人的侧脸漏了出来，在三段视频中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镜头，一看就是故意在隐藏自己。只是视频模糊，小李一下子并没有看出来对方是谁，他疑惑的看向陈煜，“这也看不清啊”。

　　“我让人做了图像比对”。

　　“跟谁比啊”，话音还没落地，电脑上完全匹配的人脸让小李一惊。

　　“他们那种场合也不用指望还有谁能记得在场的人，靠技术手段会更靠谱一些”。

　　“看来咱们接下来真的要找江达了”，小李握紧手里的手机，陈煜点头。

　　“星辰，你爸出名了”！课间几个人围在陈星辰的书桌旁，拉着她嘻嘻哈哈的打闹。

　　陈星辰看着满屏的称赞心里也觉得喜滋滋的，嘴上还是谦虚着说着：“还好，还好”。

　　“怎么是还好，叔叔今天的热度比一般明星都高”。周围都是迎合的声音。

　　“哎，星辰，回家让叔叔帮我签个名，等叔叔大火了，我就是原始股东”，前排的胖子扔过来一个签名本。

　　“我去，胖子你把叔叔当股票了？搞投资呢”？周围哄堂大笑，陈星辰也跟着笑了起来，余光瞟到邻座的潘迪，他静静的看着窗外，对他们的话完全没有什么兴趣。

　　未知电话。

　　“江达”，陈煜在这段时间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终于占了上风。

　　“呵呵呵呵”，机械刺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陈先生，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怎么样”？

　　“你是为了两年前的事”？

　　“是”

　　“你不怕我找到你女朋友，对她做点什么”？

　　“前女友，还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真能这么绝情”？

　　“你可以试试啊”。

　　“现在因你而红的艺人已经被你毁了，我也知道了你的身份，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你还想做什么”？

　　“见你，聊一聊”。

　　“你手上已经没牌了，我为什么要去见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牌了”。

　　“虚张声势是没用的”。

　　“你敢赌吗”？

　　陈煜沉默片刻道：“好，时间，地点”。

　　“不急，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随后江达挂断了电话。

　　“老婆，最近你亲自去接星辰，让小吴陪你一起，早点回家”。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按我说的做”。

　　“星辰这周末学校活动，要和老师说一声取消吗”？陈煜想了一下，当初他给陈星辰选这所国际学校的原因就是因为安保措施不错，而且注重学生隐私，即使在陈煜被人肉期间，陈星辰的信息也基本没被透漏太多。

　　“让她去玩吧，这些事也别和她说，你最近出行都让小吴陪着”。

　　“你也注意安全”。

　　“我想江达应该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事吧，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是利用互联网兴风作浪”。小李坐在茶几旁端着餐盒，狼吞虎咽的往嘴里送鳗鱼饭，说话含糊不清。

　　陈煜给他开了一罐汽水，“有备无患，我不能让我的家人有一丝危险”。然后拿起桌上的筷子，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三文鱼，放到碟子里饱吸蘸料后放入口中。

　　“查到江达的情况了吗”？

　　小李一手托着餐盒，一手敲击键盘，“两年前的事情我帮你重新梳理了一遍，他辞职后，所有社交软件上就没了痕迹，他好像故意把自己藏起来了，用了两年时间”。

　　“从江达联系我到现在，也不过三天不到的时间，他经过充分的准备不断给我找麻烦，让我没时间去找专业人士破解他的信息，甚至没时间思考，他就是要出奇制胜”。

　　“如果时间拉长，无论财力还是人脉他都没法和咱们比，这小子够聪明”。

　　“是个人才”！陈煜由衷赞赏。“他说还要送我个礼物，你猜会是什么”？

　　“搞垮公司，他应该没那么大的能力，那就只有对付您了”。

　　“让人密切注意他的直播账号，整理出两年前，他在那件事中的所有时间线索”。

　　“又有动态了”，运营总监冲进陈煜办公室，看到两个人正在吃饭，尤其满满一桌子的新鲜日料，二话不说拿起多余的筷子就往嘴里塞寿司，食物送进嘴里他才发现自己是真饿了。“我们为了给艺人收拾烂摊子，到现在都还没吃呢，你俩可倒好”。

　　陈煜给他也开了一罐汽水，笑着宽慰道：“能者多劳嘛”！

　　“艺人完蛋了，代言、电影等合约的相关赔偿之后会陆续找过来，艺人这几年赚的钱不知道够不够赔。公司损失惨重啊，不过你前段时间发的那条匿名帖子，倒是帮公司挽回了一些声誉”。

　　“你刚才说什么又有动态了”？陈煜对那个艺人的事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上午的爆料号又有了新动态，说晚上还有料”。陈煜看了一眼小李，小李立马放下手中的饭，打开电脑登录了直播间。这回这个账号没用时间聚集人气，一有动态就立刻被平台送到首页最显眼的位置，直播间内的人数不断攀登，这要是在现实场景里，真担心会发生踩踏事件。

　　屏幕依旧是黑底红字配着熟悉的歌，只是这次更简单，连字都懒得打，只显示了一串时间数字20:00，并且在数字下方有秒表计时，屏幕外数以百万计的人都在盯着这些数字的变动。

　　“他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运营总监端起味增汤往嘴里扒拉。

　　“用了两天时间让一位顶级流量陨落，他还真是个人物”。陈煜放下筷子点了根香烟，运营总监伸手掐掉。

　　“楼内禁烟”！

　　陈煜笑，“至少以后他爆料的可信度增加了很多，你看账号的关注人数，第一次见一个直播账号的粉丝涨的这么快”。

　　“一战成名”，小李补充。

　　“靠泄露别人的隐私博取关注，以出卖他人来满足私欲，这样的人被这样推崇，这可不见得是好事”，小李和陈煜互相看了一眼，虽然都没说话，心里却很认同对方的观点，江达越被大众信任对他们越不利，。

　　晚上八点，直播间的画面有了变化，“大家晚上好，废话不多，直奔主题”。

　　画面变成丝丝的条状动态，是音频。

　　“陈煜”？

　　“你哪位”？

　　“我需要你帮我做点事”

　　“我凭什么帮你做事”？

　　“查收一下邮箱的邮件，再做决定也不迟”

　　“看到邮件内容了吗”？

　　“说吧，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只想请陈先生帮我做点事”。

　　“什么事”？

　　“麻烦陈先生用自己的真实信息在网上注册个新账号，然后用新账号发一句话，且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删除”。

　　“什么话”？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演戏，人品不提，专业不要，带脸就行。要配的图片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我怎么能确定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就不会将视频放出去”。

　　“抱歉，确定不了，只是现在主动权在我”。

　　“陈先生，热度降的够快，有钱真好”！

　　“你在玩火！那你可要藏好了，不要太贪心，否则鸡飞蛋打”。

　　音频到此戛然而止，运营总监惊讶的看向陈煜，陈煜身体微微僵硬。整段音频时长不超过三分钟，是这段时间江达与自己联系的电话录音剪辑，江达有意删除了威胁陈煜的部分，只保留了让陈煜在网上发帖diss手下艺人的要求，以及他对江达的威吓。

　　“陈总，您之前被他威胁才发了一篇那样的帖子”？陈煜点头。“为什么不和我们提前打个招呼，毕竟您被威胁也是件大事”，运营总监问道。

　　“陈总也是两天前才收到视频，这两天一直在找这个人，只是对方太狡猾了”，小李解释道。

　　“不，是我大意了，我以为只是个讹钱的无赖”。陈煜并没有推脱责任，虽然他在这期间做了很多工作，并且尽到了一个职业经纪人该尽的义务，但是结果是坏的，那么在陈煜看来，他之前做了再多都没什么意思，他从来都是以结果为导向的人，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

　　运营总监叹了一口气，“我先回去了，又有的忙了”。

　　网络上再次沸腾了。

　　“我之前就说吧，都是一丘之貉，娱乐圈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去，原来是被人逼着才发了那样的帖子，还以为真有正义感呢”。

　　“这个陈煜，就是之前被人肉的那个经纪人吧，听他说话的口气，恶狠狠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看来没人肉错，该，亏我之前还同情他”。

　　“妈呀，这不是我爱豆在的公司吗？太吓人了吧，我说他怎么资源那么差都不解约呢，原来老板这么牛逼哦”。

　　“之前那个艺人的粉丝还攻击他经纪人呢，看看人家为你们爱豆做了多少事，真他么糊的应该”。

　　“悄悄问一句，爆料人这样做算不算威胁恐吓啊，这不犯法吗？声明非粉，路人”。

　　“上面说恐吓威胁的，人家是要钱还是要色了，就是让发个帖子好吗，还恐吓威胁！音频里的对话明显经纪人更加嚣张吧”。

　　“这种刺探人家隐私的事，怎么都不道德吧”。

　　“隐私？给爷整笑了，他们是公众人物，拿的就是牺牲部分隐私的钱，想保护隐私，退圈啊。现在不用了，反正也糊了”。

　　“别在这装白莲花，我们还没说他们欺诈消费者呢，装的跟个人似的，背地里什么肮脏事都干了，呸”。

　　“我说前段时间怎么热搜突然没了，原来是人民币玩家啊，我等屁民真是卑微，连看啥都是资本选好的”。

　　网民们热情高涨，一版又一版的评论像雪花一样落了下来，也只是一天不到的时间，陈煜从让人敬佩的萌叔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到半小时，陈煜妻子的热搜也被顶到了前几，陈煜点开发现妻子被一群记者围着，身边的小吴一路护着往车上走。

　　“请您谈一谈您的丈夫陈煜先生”？

　　“您知道您丈夫最近的热搜事件吗”？

　　“很多网友说您丈夫两面三刀，您怎么看”？

　　他妻子带着墨镜，原本低头快步往车上走，听到这句高声质问后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个记者。墨镜挡住了她的眼睛，可她的愤怒与坚毅却让人一时间望而却步。

　　“我相信我丈夫，相信他的专业性，更相信他的为人”。

　　“嫂子还真给力”，小李默默关上视频。

　　陈煜的表情很木然，像一尊雕塑没有惊喜感动，只是眼中划过的一丝温情让他有了人味：“我们结婚二十多年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比我清楚”。陈煜起身，网上的贬损他做不到完全不在意，但也不会真的让他怎么样，陈煜从衣柜拿出最好的一件外套，换上出席活动时才穿的皮鞋。

　　“您要出门”？

　　“江达要见我”。

　　“现在没有必要去见他，过两天抓到人，你要是想见再带过来见看看行了”。

　　“他手里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都这样了，虚张声势罢了”。

　　“他虽然卑鄙，但是到目前为止都没骗过我，他说有底牌，我相信他不会信口开河”。陈煜穿戴整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发油，开始打理头发。

　　“他会不会再使什么手段对付你”。

　　“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看着小李脸上的担忧，陈煜笑道：“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一直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说明他还挺爱惜自己那条小命的”。

　　“嫂子那边要做点什么吗”？

　　“派人好好保护起来，别再让那些人去打扰她了”。

　　“嫂子是不是最好去放松一下”？小李拿出手机一边安排陈煜交待的事，一边随口问道。

　　陈煜仔细审视了一下镜中的自己，伸手将领带扯了下来，“也对，星辰也不在家，那派人送你嫂子去美容院按按摩吧”。

　　“好”，小李一边答应着一边已经按陈煜的要求将文字发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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