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二零一九年的十月，何欢再次提笔。她曾自诩酷爱文字，却有十年没有真心写意。
　　三十岁，似是大势已去却还心有不甘的尴尬年纪，稍许缺了
　　谈吐的风姿。何欢坐在灯下，还未开启的电脑显示屏淡淡地映出身影，她撩起才吹干垂鬓边的头发，在有些局促起来。
　　这几日的会泽，持续降温，阳光和长裙也变得稀缺。热带长大的哈尼姑娘，阔别热裤和长裙，如今女儿已是一岁八月有余。何欢在这样的天气里煽情地忧郁，整个人变得格外沉重。
　　国庆收假回来，几多感慨。
　　那几日难以抵挡的情绪还在缠绕，如鱼灌出，急需一腔文艺，来清偿她的情意绵长。
　　回到久别的热土，盘山公路曲弯十八，山高远阔。记忆自由扑面而来——甘蔗地、秋稻田、山茶花、覆盆子......儿时嬉戏追逐和父辈勤耕细作的哈尼村寨。
　　常年没人居住的老瓦房有些霉味，荒芜了多年的后院被何欢的婶婶种上了蔬菜，绿油油的在阳光下摇晃。这一回，母亲杨琴也比任何一次生病都羸弱，何欢看着那纤瘦的身姿，有些不敢直视。远嫁，她与亲人相隔近500里的山水，是自由选择，也是母亲一直念叨的“伤痕”。成全了两情相悦，却愧对了父母，那是一种挠心抓肺的两难。
　　坐在院子里，何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母亲聊家常，问村里比他大几岁男子有否成家；问大伯家的稻谷今年收成可好；问二叔一家去温州打工几时归来……阳光暖暖地铺在身上，杨琴打着哈欠一一回答，笑何欢一直挂心村里的几个“老光棍”。杨琴拿着凉席铺在院子里躺下，从何欢的角度望去，黑瘦的面容越发皱纹深浅，何欢只感觉心潮起浮，越发不能原谅自己的远走他乡。环视一砖一瓦，何欢似乎能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跳绳、捏着只剩几寸的铅笔写作业、提着大桶晃晃荡荡地喂猪.....所有点滴苏醒得浑然天成。那些和今日际遇不曾参与的过去，像被打碎成万千片的陶瓷，沉默着，无法复原亦无法回到过去，与现实交织在一起，透着淡淡的忧伤。何欢意外于自己曾经想方设法“逃离”的地方，而今会如此眷恋。终是明白妹妹何晓为何每个学期休假，不管多累多忙，即便一个人也要回去清扫住上几日，也许，这就是每个人对生养土地的情怀。
　　十月的村寨，零星还有几家田里的谷子未收。地里也有几家边翻土边烧秸秆，烟子如妙曼的长藤向天延伸，何欢在心底默默感叹，这就是人间烟火。何晓和何清在河里捞鱼，一岁的柳夕高兴得只一个劲儿地念叨：“舅舅，鱼鱼，小姨，鱼鱼”。柳陌轻柔地擦拭女儿手心里的泥巴，抱着她坐在田埂上，目光看向孩子气追逐蜻蜓的何欢，嘴角微微扬起。
　　金灿的稻子垂在田埂上，河里挣扎着逃脱何清“魔掌”的小鱼，随处耕作者的乡音……那些平凡的田间小路、随手拈来的一草一叶，朴实得让人情绪万千，席卷开何欢所有的支离小事，映得人心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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