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少女

　　无聊，无聊至极。
　　林茶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微博。
　　阳光被薄薄的窗帘轻而易举地挡在外面，屋内很黑。手机光线盖在脸上，显得林茶苍白而颓废。
　　突然门手柄被人急躁地转动几下，林茶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一哆嗦，手机直接砸在了脸上。
　　“开门！三、二——”
　　一还没喊出口，林茶就蹦下床赶忙开了门。
　　迎面就是赵梅带有愠怒的面孔。
　　“妈……”
　　赵母上下扫了林茶一眼，眉头拧起：\"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鬼样子，邋里邋遢的。赶快换身衣服，等下吃饭的时候别丢你爸的脸。还有——\"
　　话还没说完，林茶就光着脚转身去衣柜找衣服。
　　赵母火一下子被点着了，拽着林茶的长头发逼她头往后仰。头发扯着头皮，林茶被迫转身。
　　赵母松了手，边进门边说：”还有，最后再说一次！不要锁门！”
　　林茶跟在赵母后面，低低地哦了声。
　　赵母打开衣柜门，一件一件翻找：“这些衣服都穿旧了，穿出去不合适，改天我再去商场逛逛……吃饭的时候嘴要甜点，别不喊人。“赵母选了一件蓝色及膝连衣裙，叫林茶别磨蹭赶快换上。
　　关门之际赵母又想起什么，说：“头发油得不成样子了，等下去理发店洗洗顺便理个发。”
　　林茶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关闭的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反锁了。快速换好衣服后，背上却莫名发痒，她反手往背后一摸，发现吊牌还没剪掉。
　　其实林茶衣服多得衣柜都快塞不下了。但是，女人的购物欲是很疯狂的。林茶觉得她就是她妈妈的洋娃娃，热衷于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拿出去和别人炫耀。
　　当然，洋娃娃是没有选择权的。
　　不得不承认，妈妈挑衣服的眼光很好。这件连衣裙把林茶的腰线勾勒得淋漓尽致，甜美中又有点小性感。
　　林茶冲着镜子机械地笑了笑，马上恢复了面无表情。
　　晚上的饭局林茶是主角。
　　为了庆祝林茶初中毕业，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林爸请了一些亲戚和他的至交好友吃顿晚饭。
　　其实是为了满足父母的虚荣心和炫耀欲。

　　理发师把林茶刘海修剪了下，又当着赵母的面使劲夸林茶长得标致，遗传了赵母的优良基因。赵母被哄的团团转，笑得合不拢嘴。林茶偷偷翻了好几个白眼，心想晚上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林茶到饭店进包厢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了，聊着什么有趣的八卦一群人哈哈大笑。林茶被赵母拉着很熟稔地打招呼，甜甜地叫着各位亲戚。
　　大家都夸赵母有福气。
　　林茶好不容易摆脱亲戚的盘问落了座，低头偷偷看起了手机。
　　不一会儿两桌都坐满了人，一桌是林爸的亲戚一桌是林爸的朋友。
　　包厢里烟雾缭绕，笑声不断。
　　林茶注意到了一个人。
　　坐在她对面的男生，瘦瘦高高，戴着黑框眼镜。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吃着饭。
　　是个很平凡的人。
　　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下，林茶皱眉，发现是林父后，乖乖叫了声：“爸……\"
　　林父喝了不少酒，脸上带着绯红，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还摇晃了下，但眼睛却很清明。林茶也赶忙拿起茶杯站起来。林父举起酒杯说：”老于，你儿子于扬不得了啊。考了这么好的大学，还拿了奖学金，不得了不得了……“
　　老于赶紧拉着旁边一直默默吃东西的儿子站起来，虚碰了下酒杯，连连摆手：“哎呀，这有什么，你女儿将来肯定比我儿子出息！”
　　老于让于扬带着妹妹好好玩玩，说咱当爹的都这么亲了孩子们还不熟悉，必须得促进促进感情。林父笑着说好。
　　于是林茶加了于扬微信并约定明天去玩。
　　当然，在二位父老的淫威下。

　　这顿饭吃得着实累。
　　林茶洗完澡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振动了下。
　　是于扬的微信。
　　于扬：明天去哪玩，有想法吗？
　　林茶：……
　　这哥们真听话。她根本没当回事。
　　于扬：？
　　林茶想了想，打了两个字。
　　于扬：酒吧？！你还是未成年吧？
　　林茶：怎么，不行？
　　于扬：没……你定个时间吧。
　　林茶：晚上八点。酒吧你找。
　　于扬：那绿岛见。

　　林茶早上八点就被赵母催着起床。虽然不情不愿的起来了可动作利落得很，都是被练出来的。要是在床上磨蹭超过一分钟，赵母什么都干得出来。
　　初二父母刚从外地回来的时候，林茶能在床上磨蹭一小时。有次大冬天的，赵母直接往床上泼了林茶一盆冷水。
　　林茶快速叠好被子，刷牙洗脸，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准备出门。
　　林茶边寄鞋带边对赵母说：“妈，我跟于扬约好的9点半碰面。晚上10点于扬亲自送我回来哈，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哎——”
　　赵母的喊声被硬生生堵在门口。
　　家在五楼。
　　林茶怕赵母追出来，来不及等电梯了，嗖地一下冲进了楼梯。
　　林茶就是不想在家里待，受不了妈妈的唠叨，还老是挑她的错。
　　她宁愿在外面找个商场坐上一天。

　　林茶东逛逛西逛逛，又去她学琴的地方坐了会儿，时间终于走到了八点。

　　当林茶进入了那所谓的酒吧之后，她就觉得她被于扬那个臭小子给坑了。
　　“这是酒吧？？？”
　　“对啊。”于扬一脸无辜。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酒吧不是那种灯红酒绿、群魔乱舞、人欢马叫的么？！”
　　林茶压低声音，凑近说：”这里也太安静了吧。“
　　店里面流淌着舒缓的音乐，灯光昏暗，右侧是木质吧台，上面挂着很多玻璃酒杯，看起来很有质感。里面已经有好些人了，店里的生意应该不错。
　　于扬说：“这是清吧。要是你爸知道我带你来这种地方我会死无全尸的……不过你看起来挺乖的竟然想去酒吧。”
　　”我还会抽烟啊。“
　　于扬没忍住笑了下：”在包厢里你闻到烟味那个嫌弃的表情我可是看到了啊。“
　　“啊哦，竟然不小心被你看到了。”
　　林茶又说：”说真的我挺想尝试抽烟的。“
　　于扬正色道：“抽烟对身体不好，而且……会上瘾。”
　　林茶觉得好笑，说：“那你还抽？”
　　“抱歉，打扰一下。请问你们喝点什么？”一道清冽的声音适时穿插进来。
　　林茶偏头看过去。
　　愣住了。
　　首先注意到的是男孩右眼下的那块红色胎记，面积不大但足够显眼。他的脸很白，衬得那块胎记越发明显。脸颊上分布着星星点点的雀斑，浓眉大眼，头发卷曲，别有一种异域风情。
　　“啊……呃，百丽甜吧。”林茶胡乱在酒单上指了一个。
　　“椰林飘香，谢谢。”于扬说。
　　“好的，请稍等。”男孩礼貌点点头，转身离去。
　　林茶看着男孩的背影，喃喃道：“真奇怪……”
　　“什么？”于扬没反应过来。
　　“我说那个服务员真奇怪。”
　　“哪里奇怪了。”
　　“他是个学生，但是在酒吧…….不……清吧打工。而且还是个好学生。”
　　“你怎么知道他是学生了？”
　　“他右手中指有层很厚的茧，是写字写出来的，看得出来他学习很用功。但是一个好学生来清吧打工而且还烫了头发，很矛盾吧？”
　　“也许是缺钱。”
　　“嗯……他脚上的帆布鞋很旧，应该是缺钱。”
　　“没想到你观察得这么仔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抽烟的？”
　　“我跟你说话的时候闻到了烟味……”林茶装作嫌弃捂着鼻子说。
　　“您的椰林飘香，您的百丽甜。”男孩将酒分别放在两人跟前。
　　他的眼睛很澄澈，林茶想。
　　“你们这儿买的最好的酒是什么？”林茶对男孩说。
　　“可乐桶。”
　　林茶有点惊讶。她以为男孩是暑假来打打零工，刚工作没几天肯定不知道买的最好的酒是什么，没想到被他轻而易举地答出来了。看来他是长期工了。
　　但是学生怎么可能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呢。
　　林茶搞不懂。
　　周影看林茶歪着头皱眉想半天，忍不住说：“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只是看你太年轻了。”
　　“我看着年轻，其实已经满十八岁了。”
　　这样啊，那就是今年刚结束高考了。
　　林茶莫名觉得遗憾。
　　“那你以后一直在这里上班么？”林茶发誓她只是好奇。
　　“暂时是这样。”
　　“失陪。”周影对林茶说。
　　他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好喝吗？”于扬用吸管搅拌着酒水，转头看着林茶。
　　“不喜欢这个味道。”
　　“喝习惯就好。”
　　林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尬聊上，决定问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想了想说：“大学是什么样的？”
　　“时间充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选择太多了。“
　　“这样不好吗？”
　　“做选择是个耗费精力的事啊。对很多人来说，自由就是堕落。”
　　“那你做选择了吗？”
　　“考研，然后工作挣钱吧。”
　　“你好像很不乐意啊。“
　　“什么？”于扬有点懵。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点……”林茶斟酌了下，说：\"不甘心。“
　　还有，眼睛里少了点什么。
　　于扬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后笑了笑：“我选择了不选择而已，这就是我的选择。”
　　林茶想了想，没想懂。不过她也没追问。
　　于扬试图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你知道为啥咱爸妈这么撮合我们吗？”
　　“我爸觉得你优秀，在为我未来积累人脉。“
　　“我真是小看你了。”于扬真心感叹。
　　林茶只是摇头。
　　她不喜欢“人脉”这种说法。
　　在十五岁的年纪，在爸妈的熏陶下提前知道了成人之间的交流方式，难免会觉得虚伪。

　　后来又聊了什么，林茶已经不记得了。
　　事实上，在回家后，林茶再回忆这一天，她只记得那个奇怪的清吧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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