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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儿?
金陵的冬天很冷,尤其是进了腊月门,风里像是藏无数把小刀子,恨不得钻到人的骨头缝里生根,有时候碰上阴天,雪珠子里夹杂着雨水,淅淅沥沥的痴缠衣袍,透过厚厚的衣衫贴在温热的皮肤上,连点知觉都没有了。
深秋的栖霞山上有曾经有漫山遍野的的红色枫叶,待到了冬日里,却连点灼目的颜色都看不见,小路边上堆叠着枯枝烂叶,风卷过后露出来的枯败的锈红色,是红枫曾经绚烂过的证明,而如今只能在冬日的风里,等着腐朽成烂泥。
栖霞山的山顶有一座道观,冷冷清清的,很少见到道士与香客的身影。又拜古往今来话本小说的影响,世人潜移默化的认为,只有名山大川中才有能人异士,只有能人异士才能请到神仙显灵,至于像栖霞山上这一类道观,大抵是一群沽名钓誉之徒,除了骗钱就是骗钱的,这就使得本就没什么人的道观里越发少见人影,也好在道家本身崇尚的是清静无为,你不来就我,我也懒得搭理你。
山脚到山顶只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经年被人踩踏,石板的表面像一面打磨的随心所欲的镜子,光滑又粗糙。恰巧这两日又落了雪,人来的少,积雪混着冰冷的雨水冻在了青石板上,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而此时的半山腰上走着一个男孩,约莫是十七八岁的年级,裹着一件羊绒大衣,宽大的领口露出白色羊毛衫的高领,一双半高的皮靴裹在他的小腿上,呈现出漂亮笔直的线条来。
姜碧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颈上缠着浅驼色的围巾,侧脸的线条流畅而锋利,白净的脸皮上就差写上老子不好惹五个大字。他修长的胳膊上衣袖在臂弯里存了一段,露出一截苍白瘦弱的手腕。他站在栖霞观的门口,低头凝视着迎面而来的男孩子,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
“你冷不冷?”
姜黑水,也就是刚刚走在半山腰上的男孩,他的脸色红润,因为走了一路的山路,呼吸也有些急促。姜黑水仰着头,喊了一声小叔,累的只想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但鉴于眼前人积威日久,姜黑水长腿一抬,跃过了三层台阶,貌似雀跃的奔向姜碧水,却因为这句突然的关心有些迟疑。
“啊……其实还行,要说冷也有点……”
姜碧水居高临下,凉凉一笑:“我还以为你脑子也上了冻,不知道冷热不要紧,穿的这么骚包,孔雀开屏似的给谁看?”
万籁俱寂,山间的风穿林打叶,抬不起一个姜黑水的下巴颏。
天知道,他原本就是听了他爸的话出来陪着这位远房小叔游玩的。
自然,选这个时候出来玩,这父子两人,还有一个姜碧水,这仨人都不大正常。
只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姜黑水,此刻活像个被霜打了好几茬的茄子,蔫儿哒哒的,头都抬不起来。
好在姜碧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起了作为一个长辈的自我修养,并没有继续对姜黑水的穿着进行乘胜追击式的批判,微红的鼻尖里哼出一小团白色的热气,冷冷的看了一眼姜黑水。
“跟我来。”
栖霞观里说没有人就是没有人,别说游客,就连观里的道士都见不着半个影子。姜碧水一马当先,长腿踩过快要化尽的积雪,很快裤腿上便溅了不少泥点。
“小叔,你确定是在这里吗?”姜黑水搓了搓手,模样有些紧张,“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姜碧水脚步一顿,显然是听到了姜黑水的提问,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我是你祖宗。”
头都没有回:“要是连你都能看到,还要我做什么。”
栖霞观没有用作圈地防盗的院墙,后院里一条小路与枫树林相连,但姜碧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直到两人走进了枫林深处,姜碧水冷漠的脸上才露出了一点微妙的表情。
还没等到姜黑水过分解读这个表情所代表的意思,姜碧水将右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指尖一点炽烈的火光凭空烧开一道裂痕。
“奉中天紫微帝君令,洞天门户,开。”
姜黑水愣愣的看着裂痕立在半空,像□□消融的冰雪,慢吞吞的融开一道一人高的洞口。
而作为一个从小学习科学知识的新时代好少年的姜黑水,呼吸之间斟酌着是要先掐自己一把还是先尖叫一声,张了张嘴,大脑做出尖叫的决定,但还没叫出口,就被姜碧水捂住了半张脸。
“敢出声我弄死你。”
这是姜碧水能干出来的事。
被捂住了口鼻的姜黑水眼珠子乱转,一口气噎在胸膛里没提上来,哭丧着脸一边打嗝一边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凭空出现的洞口中是一片星河,夜幕沉沉,星子闪耀。姜碧水没有一点犹豫,半拖半抱着恍若痴呆的姜黑水,一步迈入了星河中。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星空里,洞口缓缓收缩,一道赤色的羽翼在星河中一闪而逝。
洞外看不过一道夜幕,洞中的空间就真的是无边无际的星空,姜黑水一个人在星空中往下坠落,一颗拳头大的星星拖着绚烂的尾光,直奔姜黑水的脑袋,姜黑水这才后知后觉的扯开了喉咙。
“啊——小叔,祖宗救我啊!!!!!!”
一道细小的火焰在星空中慢吞吞的游弋,来势汹汹的星星直冲火焰而去,火苗摇摇晃晃的,在星星到来前的一刻,像是吃了膨化剂,轰然炸开。
热浪滚滚扑在脸上,姜黑水隐约间好像闻到了蛋白质烧焦的味道,他恍惚的看着眼前被火烧成飞灰的星星,脑海中划过了诸如“流星的形成与消亡”、“彗星的轨道与运行”等想法,科学塑造的三观在一呼一吸之间被强行重塑了一遍。
还没等姜黑水缓过神,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便穿透了耳膜,姜黑水的脖子要抬不抬,擎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眼神麻木,从脚下赤若火焰的羽毛看到仅颈子就有一人多高的大鸟。
姗姗来迟的姜碧水踩在鸟首上,抱着两条胳膊,饶有兴致的看着目光呆滞的姜黑水。
姜黑水的瞳孔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
两眼一翻,不负姜碧水恶劣的期望,干脆的晕了过去。
星空的尽头,是另一道门,门内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泊,湖面上有雾,越往远处看雾越浓,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只有一团氤氲的浓白。
姜黑水睁开眼时,眼前只有白色的雾气在缓缓流动,至于他的祖宗小叔,人已经不见。
姜黑水有些慌,一个鲤鱼打挺,像个硬邦邦的咸鱼一样重重的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他眼冒金星,目光散乱,已经开始怀疑他这个小叔是个神秘组织的人贩子,伙同他爸一起把他卖了。
“你醒啦。”
温柔的人声从浓雾里传来。
姜黑水的眼珠缓缓一动,怎么着,这是人贩子现身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姜黑水翻身而坐,浓雾的深处走来一道人影。等到人到了眼前,姜黑水反倒有些愣住。
这是个肤色有些苍白的青年人,身量高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头发是姜黑水想染又不敢染的灰色,看起来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但镜片后一双眼死寂的如同两汪不见底的深潭,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姜黑水思维混乱又发散,没缘由的想到了八九十岁的老人,眼神浑浊,看过去连点盼头都没有了。
年轻人见姜黑水没说话,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你好,我叫方仪。”
姜黑水眨了眨眼,没吱声。但是作为一个颜控,这么好看一个大美人摆在眼前,还冲他笑,理所应当的,姜黑水悄悄的脸红了。
自称方仪的年轻人见姜黑水不说话,也眨了眨眼,索性长腿一盘,一屁股坐在了姜黑水身边,如数家珍的帮他报起了户口。
“姜黑水,今年十九岁,就读于金陵大学历史系,家住金陵市xx路xx花园8号楼三单元402,十二月十七日因为吃了异果一步跨入地仙境……”
姜黑水猛的抬头:“等等等等,谁?我吃了异果?什么异果?昨天我就吃了一包脆冬枣,合着现在异果满天飞了?”
方仪看着姜黑水,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他清了清嗓子:“南方大荒有树,名如何。三百岁作华,九百岁作实。其实正黄,有核,形如枣子,食之者地仙……”
姜黑水看着方仪,这才反应过来,合着他吃了一包脆冬枣,就稀里糊涂的成仙了。他兴奋的搓了搓手,一时不知是开心还是高兴。
“那我是不是就,就,就……”姜黑水连结巴带比划,磕磕绊绊的问:“就跟小说上写的那样,与天地同寿了?”
方仪一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模样,扶着膝盖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并不存在的草屑,低头冲着姜黑水慈祥一笑。
“傻孩子,想什么呢?与天地同寿的那是神,你一个地仙,连个正式的天仙都算不上,想活的久那就要努力修炼,知道吗?”
姜黑水瞬间泄气,有些不甘心:“那我还用上学吗?”说着他有些心虚摸了摸有些危险的发际线边缘,小声说:“我头发都快没了……”
方仪继续慈祥的笑:“当然不可以,我们天仙学历平均硕士研究生,地仙也平均本科学历,你不仅要继续上学,毕业后还要找工作,然后就要挣功德,做社畜,要不然你就要饿死,懂吗?”
抬头仰望方仪的姜黑水彻底傻了眼,他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是哪儿?”祖宗,我想回家。
方仪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双手合在一块“嗨,怎么把这个事忘了。”
周围的雾好像淡了一些,此时大风骤起,雾气在几个呼吸间消散殆尽。在姜黑水的正前方,是一颗参天的古木,主干直径足足有几百米,枝叶繁茂,直入云端,就算仰起头,也看不到树梢。
云彩围绕着古树四周,叫不上名字的鸟儿或飞或立,姜黑水甚至还见到了一只展翅高飞的孔雀,华丽的尾羽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方仪拍了拍姜黑水的肩膀,张开了双臂。
“欢迎来到——神仙管理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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