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我要睡觉

　　初夏的太阳还没染上火辣辣的恶习，伴着徐徐微风，舒服得想让人赖床到天荒地老。

　　向阳第五次翻身，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挣扎，揉揉炸团的头发起床。

　　“老头，你有多动症是不是？！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打开门暴躁地冲外喊，眼皮子耷拉成一条缝，眉头蹙成团。

　　院子空无一人。

　　只有挂满花束的紫藤随风飘舞，细软的枝条打在地面和木桩上，发出的声音竟压住了风声。

　　向阳话完，紫藤拍打得更凶了，又急又快。

　　“服了你了。”向阳摆摆手妥协，踩着拖鞋往外走，路过紫藤架时，朝手臂粗的紫藤根瞪了一眼。

　　闹腾的紫藤瞬间平静，枝条软趴趴地垂着。

　　他慢吞吞地往大门走去，开门一瞧。

　　一只脑袋黑身子白的小狗正在扒地，爪子飞快地挠，把地面刨出一个浅坑。

　　定睛一看，坑里头藏着一截根茎，锋利的狗爪已经将根茎表面挠花了，带出根根纤维。

　　难怪紫藤老头嚎得那么惨。

　　搞清楚状况，向阳的臭脸收了几分，大步上前捏住小狗的后颈。

　　“嗷——嗷呜——”

　　被拎起的小狗拼命挣扎，疯狂扭动着染上黄土的身子，露出尖牙想咬压制住它的手。

　　奈何小狗脖子短，脖子都快拧断了也咬不到，只能张嘴露牙嗷嗷叫。

　　“傻狗。”向阳乐了，蹲下手指一松。

　　重获自由的小狗“汪汪”狂吠两声，撒开狗腿就跑。跑到不远的大石头处，它匆匆停住，恶狠狠地盯着向阳。

　　向阳好奇，脚刚迈，小狗又开始叫。

　　声音尖锐刺耳，边汪边向前想把向阳驱赶走，可离向阳近了，小狗又怂了，灰溜溜返回原地接着汪。

　　走近了，向阳才看见大石头后面窝着一只稍微肥一点的小狗。

　　肥小狗奄奄一息地趴着，鼻息厚重，还时不时痛苦地哼两声。感受到陌生气息靠近，它只掀了掀眼皮，一会儿又无力地合上。

　　见向阳伸手去抱，瘦小狗急了，狗爪子不管不顾地往手臂挠。

　　向阳扬起笑容看它，对视三秒，瘦小狗奇迹般的将锋利的狗爪放下，尾巴一晃一晃。

　　向阳满意地收起笑容，细瞧发现肥小狗的右腿连着屁股都有很大一块擦伤，凝结的血块黏在白色的毛发上极为明显。

　　他蹙了蹙眉头，将它抱回院子，瘦小狗紧紧跟着。

　　用剪刀把带血的污染的毛发剪掉，向阳先查看了伤情，随后起身进了花丛。

　　五月春夏交替，盛开的花儿数不胜数，茂盛得欲将花园小道遮盖。

　　向阳沿着小道往花园深处走，原本伸到路中间的花草枝条纷纷垂头让路，只有不怕死的紫藤顺着微风一荡一荡挡住去路。

　　“下次再半夜聊天就让你俩变哑巴。”

　　向阳停脚看紫藤，嘴上恶狠狠地威胁，手指则朝它根茎处轻轻一点。转身他又朝屋门前挂满鲜黄色花苞的仙人掌重复动作。

　　“可憋死老头子了。”禁术一解除，紫藤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大人您也太无情了，竟然真的点了我和紫藤老头哑穴。”仙人掌语气幽怨，“可把我俩憋苦了。”

　　向阳没功夫搭理这俩老小孩。他回到肥小狗前，用葫芦里装的水冲洗伤口，污秽物碰上清澈的水珠立刻滑落，露出狰狞的伤口。

　　仙人掌震惊道：“您居然用晨露冲洗？！太浪费了！”

　　“是啊，好不容易攒到这点晨露，就这么用完了您吃什么啊。”紫藤紧跟其后唠叨，话里话外都是惋惜。

　　这么点小伤口，哪里需要动用晨露啊。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用完明日再去采呗。”向阳抬头瞥了一眼，语气漫不经心。

　　“您若是肯起床，用多少老头都不管。可您……”宁愿饿着也不肯早起啊。每回都等太阳高挂才起床，晨露早就化为雾气消失了。

　　后面的话紫藤可没胆子说，抬头一看向阳的动作，他又慌了：“那可是地丁老弟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啊！您怎么就、唉……”

　　“就怎么了？不挺好的。”向阳把揉搓好的紫花地丁敷在伤口，用布条围着狗身子绕一圈绑住，还打了一个大蝴蝶结。

　　他摸了摸一直踱步摇尾巴的瘦小狗，说：“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不了我给他挪个更好吸收日月精华的位置呗。”也省的每回都要去犄角旮旯里找。

　　“您上回也是这样说的，结果一转身就都忘光光了，天天只记得睡觉……”紫藤低声嘀咕。

　　闲下来，向阳发觉自己还未梳洗，转身进了房间。

　　再踏出房门，他一副清爽打扮，黑色短发柔顺服帖，白T牛仔裤少年感十足，再加上瘦弱的身板和清秀的面容，妥妥的人畜无害模样。

　　将葫芦里剩下的晨露一口饮尽，他坐在院子里石凳上开始专心致志撸狗。

　　小狗聪慧，知道向阳是好人后便没了敌意，乖乖窝着他怀里享受。

　　“这两只小狗什么时候来的？”向阳撸得尽兴了心里欢喜，抱着它去水井边上洗澡。一身黄土再不洗干净就全蹭他衣服上去了。

　　仙人掌说：“应该是昨天早上，我有听见狗叫声。”

　　“那那只狗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向阳随手择了两片叶子充当小狗的搓澡巾。

　　“还不是那群偷花贼造的孽——”紫藤忍不住抢答，“这俩小狗白天玩累了睡得正香，那偷花贼想翻墙结果摔了，正好踩着狗尾巴，人狗追赶时被一脚踢开给蹭伤了。”

　　“他们越来越嚣张了，得给他们点教训尝尝，不然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好惹的！”仙人掌怒气冲冲。

　　向阳没回答，把一碰水就吱嗷乱叫的瘦小狗松开，瘦小狗一脱离魔爪立马疯狂抖毛，水全甩仙人掌身上了。

　　仙人掌气急败坏骂狗，听不懂花语的小狗依旧欢快地甩，再经太阳一晒，片刻就变回白净模样。

　　“小狗长得还挺俊。”骂骂咧咧一阵没狗搭理的仙人掌由衷感叹。

　　“给它们俩取个名字吧。”向阳用湿润的叶子给躺着的肥小狗擦拭，头都没抬说道。

　　紫藤一惊：“您要留下它们？”

　　“对啊。”擦拭完向阳把叶子扔了，摸摸肥小狗的脑袋，“花园最近死气沉沉的，多两只活物添活力，肯定很热闹。”

　　紫藤和仙人掌默契地对视一眼，默默不吭声。

　　也不知道是谁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四个小时都在睡觉，能有活力才怪。

　　“既然它们来了我们花园，不如取个带花的名字？”紫藤率先提议。

　　“我觉得行。”仙人掌说：“就叫花头花尾怎么样？正好一只脑袋黑一只屁股黑，通俗易懂。”

　　“要说通俗易懂，还不如叫大花小花。”紫藤道。

　　“物种不同，没必要在名字上强求。这儿是地球，按人的想法来就行。”向阳慢悠悠地说道。

　　还没资格化为人形的仙人掌根本不懂人类的想法为何物，“那您说取什么好？”

　　向阳沉思片刻，在紫藤和仙人掌的翘首企盼下，他郑重道：“招财进宝！”

　　半天没花搭理，向阳摸摸鼻子，把脑子里的存货一口气说完：“大富大贵？吉祥如意？来福来旺？”

　　“……”仙人掌欲言又止，“要不、您再想想？”

　　“人类就是这么取名的，我上回下山听见他们喊的。”向阳理直气壮。

　　“那都是十年前了……”仙人掌小声嘟囔。

　　“要不叫平平安安？”紫藤实在无法接受尊贵的大人追着小狗喊来福来旺的场景，只能靠着对人类语言贫瘠的了解自力更生。

　　他憧憬道：“保佑我们都能平平安安修炼，早日化为人形去见识人类的生活。”

　　“花花世界迷人眼，你们啊——还是别抱太高的期盼才好。”向阳勾着手指头逗小狗，勉强接受了平淡无奇的狗名，“你更瘦小，就叫安安吧。走，我带你去看看哥哥伤好了没。”

　　在他们激烈讨论狗名字时，肥小狗睡得正香，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它睁开眼，暗淡的眼珠子变得明亮，焉巴的尾巴小幅度拍地。

　　“真乖。”向阳揉揉狗头，满脸慈祥：“平平你好好养伤，今晚替你报仇。”

　　仙人掌听见顿时兴奋：“大人您准备怎么报仇啊？”

　　“晚上你就知道了。”向阳故意卖关子，把撸得舒舒服服的安安放到平平身边，让兄妹俩一块睡觉。

　　打个大哈欠，他在紫藤苦口婆心说“不能再睡”时“砰”一声关上房门。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天皇老子都拦不住。

　　向阳这一觉足足从太阳高挂睡到夕阳西下，伸个大懒腰，他拎着刀走到仙人掌面前。

　　“大人您这是……”仙人掌惶恐，树上黄灿灿的花骨朵颤个不停，“我就说了两句话，特别小声，不是故意打扰您睡觉的，下回绝对闭嘴，您高抬贵手——”

　　“别抖。”向阳皱了皱眉，抿起的嘴角显出不耐烦。他手起刀落，转眼掌中多了几枚细长的刺。

　　仙人掌望着秃了一块的叶片沉默。

　　潇洒转身的向阳有些不忍心，回头安慰道：“放心，少几根刺不会影响修为的。”

　　“可是秃了很丑啊！！！”

　　花园环绕着仙人掌的怒吼哀嚎，修为浅的花草纷纷埋头躲藏，生怕大人拎着刀“看望”。

　　夜幕降临，整个花园融入黑夜，土墙外传来努力压制却还是掩盖不住的窸窸窣窣声。

　　“你快点快点！赶紧爬啊！”

　　“进不去！！”

　　“死没用！这么矮的墙一脚跨过去不就好了！”

　　“有本事你上啊！”

　　“我来就我来，滚边上去！”

　　静坐在石凳上的向阳勾唇摸摸平平安安的脑袋，沉睡的小狗倏地醒来，抖抖身子站起来。

　　“快，报仇去。”向阳拍平平屁股。

　　两只小狗似乎听懂他的话，摇摇尾巴朝有声响的土墙位置跑，边跑边凶狠地叫。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有狗！有狗！快下来！！”

　　爬到一半的男子手忙脚乱下墙，结果一脚踩空跌落。

　　“啊！”忽的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骂骂咧咧和着急忙慌的脚步声。

　　“他娘的谁在地上放的钉子？！老子的屁股……”

　　“快走！等会狗就追上来了！快点！”

　　院子里，向阳满意地笑，拍拍手喊：“回来。”

　　狂吠的小狗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挪到向阳脚边，一狗霸占一条腿边蹭边“哼唧哼唧”地叫。

　　“它俩干嘛呢？”仙人掌纳闷。蹭得这么欢，是在撒娇？

　　“不知道。”小狗亲昵的举动对向阳很受用，他嘴角快咧到耳后根，手温柔地揉狗脑袋，“估计是夸你的刺又粗又长，扎得坏人嗷嗷叫。”

　　“夸我……那为什么是蹭你？”

　　向阳一脸骄傲：“我更和蔼可亲招人喜欢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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