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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
“傻子!”大家都这么骂他。
他是小学三年级转来的,不出一个礼拜,这傻子就遭到全班同学的唾弃。他不会做题、说话不利索、爱向别人吐口水,凡是和他接触过的同学无一不是倒了大霉。
他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弱智。
“我……我叫许昊权。”开学第一天,这傻子向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他的个子很高,班主任把他安排坐在最后一排。因为有新面孔的加入,班上的同学都很兴奋,一起扭过头看向他。他有些紧张,低着头,用手撑着桌子,面无表情地张嘴说话。然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他的口水从嘴里溢出来,下嘴唇变得湿漉漉的。
起先大家以为他只是一位腼腆的、不善言辞的男孩,于是热烈地向他鼓掌,欢迎这位新同学成为班级集体的一员。不过随着相处的深入,大家很快发现以他本人的行径是绝对配不上这样好听的名字的。他有了一个绰号,叫做阿花。
数学课上,老师为了调动气氛,让全班同学做一个名叫击鼓传花的游戏:一位同学站在讲台上,背对同学,敲小铃铛。台下的同学按照座位依次传递一朵假花。当铃铛声音停下时,传到花的同学就要回答列在黑板上的算术题。算术题也特别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不需要动脑就可以回答上来。
对大部分同学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可阿花却不这么想。
当铃铛声停止时,坐在他前面的同学恰好把花扔到他桌上。数学老师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计算题,让阿花站起来。我们期待他会像之前的同学那样,快速地回答上来,然后轮到他走上讲台敲铃铛,继续游戏。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他让游戏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他扭扭捏捏地站起来,支吾了半天答不出来,口水却肆意横流。
坐他周围的同学忍不住向他低声报出计算题的答案。他按照同学报出的答案,轻声回答道,然后脚步向前挪了挪,准备上台拿铃铛。
老师冷冰冰的提问阻止了他:“怎么做出来的?”
阿花愣在原地,面露难色,说不出话来。教室后方又低低地传来气声:“八往前进一位。”他神色疑惑地看向给他提示的同学。这位同学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八,向前面的九,进一位!”
阿花终于开口了。我已经忘了当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反正是胡扯一通。我只记得随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的口水也渐渐流下来,厚厚的下嘴唇变得晶亮亮的。我感到一阵恶心,连忙转过头不去看他。
当他讲到一半时,数学老师就打断了他,让他坐下,然后把手里的铃铛放在讲台上,又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支白色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计算的每一个步骤。
那时候,我特别讨厌白色的粉笔,因为它总是密密麻麻地铺在黑板上,好像永远也写不完,连下课铃声都无法阻止它。我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老师讲几百年前就会了的计算题。同桌用手腕碰了碰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这人是不是傻,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出来,害得好好的游戏又变成数学课了,气死我了。”铃铛沉默地躺在讲台上,一如全班同学失落而愤怒的心情。
下课后,许昊权就被他周围的同学叫做阿花。很快,阿花这个绰号就传开了,全班同学都这么叫他。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给他取这样一个绰号,但也跟着叫。
毫无疑问地说,阿花的成绩是我们班的垫底。一次单元测验成绩出来后,老师把全班同学的试卷递给我,让我把试卷发下去。班上同学见我捧着厚厚一叠试卷进教室,纷纷围过来寻找自己的试卷。这次的测试难度不高,大部分同学的分数都在90分以上。阿花考了40多分,他的试卷夹在众多试卷中格外显眼。我不可置信地拿起他的试卷看,发现老师的计分方式和我们其他人的不一样。我们的试卷上写的是减分,做错题目后扣去相应的分数,而阿花的是加分,做对题目后写出这道题的得分,全部加起来后获得最终成绩。正当我把得分项一个个加起来时,一个调皮的男生从我手中抽走试卷,一蹦一跳地从第一排跑到最后一排,窜到阿花面前,把试卷拍在课桌上,嘲笑道:“傻子!哈哈哈!”试卷因为受到重击,皱的像一块抹布。阿花瞄了一眼试卷,把它随意扔进抽屉里。
我围观了这场闹剧,继续按照老师的要求把试卷发到每个同学手里。一位女生在接到自己考了80多分的试卷后,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坐她周围的男生和女生们围成一圈,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后来又经历了几次考试,所有同学都习惯了阿花考的那些令人大跌眼镜的成绩。可是陈老师却没有放过他。一次午休,陈老师在讲台上批改作业,大家坐在座位上背课文。陈老师叫了阿花的全名,示意他过去。阿花从座位上站起,肩膀前后摇摆着,散步似的走到讲台边。
突然一声怒斥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你已经十六岁了!看看你!”陈老师把作业本摔在他胸口。吵吵闹闹的背课文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我们注视着讲台上坐着的、正在发火的陈老师和站着一旁的、像是枯萎了的阿花。
我很惊讶,原来阿花和我们不是同龄人。我不清楚十六岁是什么样的概念,只是隐约觉得到了这个年龄理应是高大、懂事、有担当的模样。我扳着手指,算起十六岁的我会上几年级,竟然从小学一路数到了高中。这对当时的我来说遥远极了。
下课后,我们也学着班主任讲话的样子,对他大声呵斥。现在想来也好笑,那时我们才九岁,却模仿大人的样子板着脸,煞有其事地对他说:“你已经十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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