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剪秋水

　　“来，把手抬一下。”
　　“都往里挤一点。”
　　“笑一笑啊都，拍毕业照了，同学们开心点。”
　　“三——”
　　“二——”
　　“一！”
　　“茄子！”

　　“茄子，茄子怎么样，你爱吃吗？”
　　“就前面那家烧烤店，那里的烤茄子吃过没？”
　　“可香了，我回头带你吃，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你还好吗？没事吗？”
　　“别哭啊，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啊？现在我该做什么？帮帮我，帮帮我……”
　　“你会救我的对不对？”

　　“对不对啊？你说啊，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说话啊，喂！”

　　“喂，喂。”
　　“醒醒啊，小冉，醒醒。”
　　猛地睁开眼，从窗帘缝里透过的阳光照在了琥珀色的瞳仁上，“嘶，好刺眼啊。”苏冉把被子盖到脸上，不愿起身。
　　“小冉，上学了，走了，要迟到了！”
　　“知道了，姑姑。我马上就起来，你先出去等会，我先穿衣服。”
　　“好，那你换快点啊。”

　　程愿临关门的时候，还把头探进来，不放心地再催了一下。
　　客厅墙上的时钟转啊转，嘀嗒嘀嗒的声音催的程愿心烦气躁。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苏冉！！！” 她再也等不及了，破门而入，对着此刻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苏冉吼道，“都七点了，苏冉！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啊…啊？我…我起来了啊？” 睡眼惺忪的少女条件反射一样地从床上弹起，还没来得及擦掉挂在嘴边的哈喇子。
　　“起了？在哪起的？”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
　　“梦里。”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程愿认命地叹了口气，“那就现在，快起啊！”
　　“哦，哦，好，那姑姑你再出去一下？这次绝对起了！”

　　稍在门外等了几分钟，卧室门这回终于开了。“对不起啊姑姑，我起晚了。”一双无辜的狗狗眼盯着自己，水灵灵地像在摇着尾巴等主人摸摸头。

　　“行行，原谅你了，别忘了早饭啊。”她揉了揉少女软软的脸蛋，细着声说。

　　少女朝着姑姑笑了笑，眉眼弯弯似月牙，甜得像香香的蜜饯。姑姑总是拿她没办法，少女的心像八月的雨，阴晴不定；少女的笑又像四月的天，如沐春风。而少女的眼呢？两双眸子柔情似水，是秋天的落叶，金灿灿地在空中打个转，挠的人心痒痒的，偏偏又要落入尘埃，惹得人为之怜惜不已，是双楚楚可人顾盼生辉的眼睛。

　　程愿觉得心里发毛，总觉得保不齐她哪天就会带个染着杀马特的洗剪吹街头小混混回家。

　　“走了啊！”苏冉朝着房子里间喊了一声，只听“哐当”一下子，大门禁闭，屋子里又重回寂静。

　　十二月的风冷的吓人，那些寒气像是被追了债一样赶着场子往人衣服里钻，苏冉被冻得够呛。大冷天的风那么狂就算了，也不懂得下点雪制造点浪漫，苏冉在心里吐槽南方的天神一定是个理工男。

　　“妈妈，妈妈，这么冷的天，我不要去幼儿园，呜呜……”
　　耳边突然传来小孩儿的哭声。“糟了，现在已经到幼儿园的上学时间了吗？” 苏冉赶忙看了看表，七点十分，她觉得自己算是玩完了。

　　刚刚拔腿准备跑，谁知道那倒霉孩子手里握着的豆汁在和妈妈的争执中“噗”地一声从纸杯里爆了出来。
　　苏冉看了眼自己被溅了一腿的裤脚，随即报复性地狠狠瞪了一下那个孩子。小孩子的眼睛对上了她的目光，瞬间不哭也不闹了。苏冉以为这熊孩子被她吓到了，心里突然有些得意。哪想到，这毛还没长齐的小男孩屁颠屁颠地走到苏冉旁边，抱着她的腿，可怜巴巴地说：“姐姐，姐姐，我错了，你不要哭了嘛……”
　　“……” 少女此刻很想骂街，她到底哪门子显得娇弱憋屈，让这个胖墩墩的男娃娃来安慰自己。

　　“欸欸，好了啊，好了啊。” 突然重重地一下，苏冉觉得自己的肩被人使劲拍了拍，转头一看，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同学站在她旁边，朝她眨了下眼睛。礼貌性地，苏冉回了她一个微笑。
　　那个女生力气真大，轻轻一下，就抱起了缠在自己脚边的小男孩，像递皮球一样还给了他妈妈。又用劲拽着自己，把人往自行车上带。
　　“我操，你干嘛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苏冉立刻闭上了嘴。
　　“会说脏话？” 那人挑了挑眉。
　　“你要带我干什么？” 她没有接过那个话茬。
　　“载你去学校啊，都要迟到了，你不愿意啊？” 比自己高半头的少女眨巴眨巴眼睛，朝对方耷拉着耳朵一样低声说到。
　　苏冉仔细扫了眼眼前这个样貌还算周正的少女，校服上的标志——“闵商三中”。
　　“你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啊，载我去你不就迟到了吗？”
　　“没事啊，反正就一条巷子的事儿，送完你我自己再过去，用不了几分钟。还走不走了，要上就上，不坐拉倒。”
　　“行行行，坐坐坐。” 见来人开始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苏冉识趣地坐上了后座，“不要付钱吧？”
　　“付钱？我看你是肤浅！我看着像是那样的人吗？” 少女跨到前座上，扶好把手，“我要骑了啊，抓好我的腰，等会咻一下就过去了。”
　　苏冉刚想怼，摇晃的车身开始猛烈地前倾，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前面那人的腰。

　　纤细的手腕暴露在寒风下，被冻的通红。
　　“你这样不冷吗？把手放我口袋里呗。”
　　迫于大自然的威胁，后座的少女终于妥协，乖乖地把手缩进了骑车之人的口袋里。那人笑了笑，对着后面的女孩说，“喂，交个朋友怎么样？我，木荨。”
　　后面安静了会儿，方才道：“苏冉。”
　　“啥？”
　　“我说我名字，苏冉！”
　　“苏什么？”
　　“冉！”
　　“什么扔？没听清啊，再说一遍。”
　　身后突然“啧” 了一声，猝不及防地提高音量道：“我说！你是傻逼吗？！”
　　“哦，这回听清了……” 木荨的声音有点委屈。

　　“冉冉？到了，下车了。”
　　“我靠，你能好好叫我名字吗？你这样我想吐。”
　　“我觉得苏冉不好听嘛，感觉太陌生了。”
　　“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啊，大姐。”苏冉此刻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陌生人会知道你姓甚名谁？”
　　见这人厚着脸皮决定死缠烂打倒底，她无奈道：“小冉，怎么样？”
　　“好！这个好听！我以后就叫你这个！”木荨的手臂靠着车前把手，轻轻摇着车头。
　　以后？苏冉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别以后了，就算是皇后也经不起那硬邦邦的自行车后座这么折腾了。
　　“行行，您爱怎么叫怎么叫。我先去上课了啊，大恩不言谢，有缘我日后定相报。”
　　她向木荨挥挥手，心里却想着可别再遇到了。
　　可人家哪管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此时此刻，那位被苏冉在心里划上“怪人”的女主角，正盘算着放学去校门口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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