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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快请医士来”
一群马蹄声“哒哒哒”的靠近营地,还未进入,男人粗犷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
谁受伤了?
在这个广袤的草原上,游荡的族民们各自集结成团体,是以部落居住着。
多个部落之间多有摩擦,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只是如此紧张急促的呼喊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一支由部落长带领六七个壮士的打猎队伍策马而至,再加上未见其人、已闻其声的惊惶叫喊,担心着丈夫的夫人们蜂拥着去查看情况,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了。
“医士呢?”
“医士人在何处?”
领头的男人大声咆哮着。一边左右转头焦急的搜寻着人群。
部落长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郎,他蜷缩在部落长的胸前,身子微微颤抖着,紧紧抓着部落长胸前衣裳的手指细长而泛白。
“医士来了!医士来了!!”
被团团围住的人群突然裂出一条缝来,部落里唯一一名医士急匆匆的赶来。
看到浑身血污的队伍,顿时吓了一跳,丝毫不敢耽误,将所有受伤的人都妥善安排到了屋子里。
“医士!请先来看看这个孩子吧!他受了重伤等不得!”
“他受了何伤?让我看看!”
医士急匆匆的跑来。
“是刀伤,在背后。”部落长轻轻掀开了少年的衣服,一条刀伤从左肩到右下腰部,伤口十分狰狞且混杂着大量血污,痛得床上的少年冷汗连连,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床上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说起来应该正处于无忧无虑、稚嫩脆弱的年纪。身受重伤却始终咬牙不吭一声,平常小孩受了如此重伤定是早就哇哇大哭,偏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倔强性子,疼痛使他紧闭双眼、咬紧双唇,嘴唇出血了也哼不出一个气音来。
医士匆忙上前查看,大惊!
这皮肉翻滚的可怜样,一看便是被武人的大刀所伤,寻常刀具哪至于此。
医士细细料理了一番,处理血污、撒上伤药、再包上白布。伤口之处极深,处理完了也还在隐隐往外渗着血,床上的少年终是力气用尽,昏睡了过去。
“医士!”部落长问,“这小孩处理之后可还有大碍?”
医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伤口太深了,即使做了处理也没办法保证他的生命。他能否活下来由天不由人啊。”
部落长眸子一暗,只是说,“还是劳烦医士多费费心”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部落长看向床上单薄的少年郎。
医士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喂!那边那个小孩!”
“站住!!你要跑哪去!!”
听到身后大人愈发愤怒的声音,小丹歌像个猴子一样的小身影迅速逼近临近的一个帐篷,拔出小手刀,利落地划出一条缝钻了进去。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哒哒哒的靠近,又哒哒哒的远离。
小丹歌收回贴在帐篷壁上的耳朵,猛的松了一口气。
又一次!完美逃学!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小丹歌美滋滋的把小手刀折叠放回袖子里,眼睛滴溜溜的开始打量着误闯进来的地方。
宽敞的帐篷里只有一张简单无装饰的床,床边一张木凳子孤零零的伴着,一个放东西的桌子,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浓浓的药味。
遭了!是部落里的病房!
小丹歌紧紧捂住了自己因惊恐而张大的嘴巴。
医士的病房是部落里的禁地,小孩子轻易不得入内这是整个部落都知道的规矩。
这要是被医士发现了,那个老头子可从来不会轻饶人,再加上今日又逃了学……
屁股肯定会开花!!!
小丹歌肯定的想,还是最红最艳的那种!
要不还是出去另找一个地方躲避吧?小丹歌这样想着,左脚刚伸到帐篷外,灵敏的耳朵便听到那哒哒哒的脚步声正在周围来回移动着。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来抓他这个逃学的调皮鬼的!
丹歌正进退两难间,病床上的人突然嘤咛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病床上的人似乎正在转醒!
丹歌鬼马一样的眸子滴溜溜的来回扫视着屋子,想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床上的人若是醒了看到他,告知医士,一顿毒打还是在劫难逃。
可是医士的病房真的太简单了,眼目所及之处根本没有任何遮挡物。
正为难间,丹歌尖耸的耳朵听到了帐篷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遭了!有人进来了!是医士来探望病人了!
丹歌来不及多加思索,一个猛子扎进了床上的被子里。他尽量敞平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让被子拱起来一个人的形状。
病床有些小,丹歌动作间免不了碰到床上平躺着的病患,然而那人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丹歌大喜!
如果他还在昏迷中的话,说不定我真的可以逃过一劫!丹歌这样想着,更加屏住了呼吸。
果然有人走了进来,探查了一下病人的情况,接着又走到别处了。
被子里的空气有些稀薄,隔着被子,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似是蒙着一层纱,让人有些心烦。
进来的似乎是两人,一个是医士,整个部落里再没有人像他一样走的慢慢吞吞。另一人听脚步声听不出来是谁。
进来的两人开始了交谈,丹歌在被子中听不太真切,只偷听到几个关键词。
“……贺兰部落,骑兵……杀戮……,……灭族了……”
小丹歌听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外面那抑扬顿挫的语气,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他这个小鬼头能了解的。
丹歌蒙在被子里的头微微转了一下,视线就落在了床上那人的手臂处。
丹歌猛然发现床上人的拳头居然是握紧的,这人?不是在昏睡中吗?
丹歌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昏睡的人怎么会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呢?若不是昏睡的人,为何要假装昏睡呢?
床上的被子突然猛然被人掀开!
“啊!!!”
丹歌大喊道,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两只眼睛。
“我不是故意要逃学的!”
“医士大人放过我这一次吧!”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医士暴怒的声音,丹歌小心翼翼的分开挡住眼睛的两根手指,悄咪咪的打量着情形。
房间里空荡荡的,看来医士应该是离开了,丹歌松了口气。
“下去。”
冰冷的少年音从身旁传来。
这个假装在昏睡的人正冷冰冰的看着他。
丹歌从床上坐起来,对他冷漠的态度也不恼。嘴角还带着顽皮的笑容说道,“终于舍得醒过来了,刚刚装睡的时候怎么不赶我下去。”
少年的面色是惨白惨白的,明明是一副病人的样子,坐起来时背却挺得笔直,脸紧绷着,面无表情。偏偏这样一张脸上却挂着两个红红的眼眶像兔子一样,看上去可怜又好笑。
丹歌的话没能引起任何少年的任何波澜,只是再次强调道“下去。”
“小气鬼!下去就下去。”丹歌一跃下床,对少年做了个鬼脸。
丹歌下床下得很潇洒,可真到要离开这个避难所的时候,又有些微迟疑。他走到用小刀划开的帐篷壁旁,蹲下身,耳朵贴在帐篷壁上仔仔细细的听着帐篷外的动静。
外面的脚步声没有刚开始那么急促了,但还是在周围找来找去。
这样出去还是会被抓住的,那刚才不都白躲了吗?
这样想着,丹歌又厚脸皮地退回了床旁。转头便对上少年那警告的眼神,丹歌只能怂得坐在了床尾的地上。
背对着少年,丹歌无聊得玩起了手指。
看着丹歌的背影少年没有再进一步的驱赶,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思绪开始飘远,去到了离这个部落不足五十里的地方。
明明是在一个平凡得不能在普通的傍晚!
少年结束了每天的惯例,策着马归来。
志气满满的他,提着一下午的劳动成果,如往常无数个日子一样,于夕阳的余晖中缓缓归来,去讨要父母的奖赏。
却不知道,他的人生在不知不觉间,走向另一个开场。
他看见穿着一身铠甲的武人,不……应该说是士兵,将手中的长剑猛的一下刺进父亲、母亲的胸膛……又猛的一下拔出血刃!
满眼、满地、满部落,正在进行一场令人绝望的杀戮!
嚣张的的笑声、口哨声,成为了屠戮的配乐。
少年只记得……
一下午的收获掉了
他加速着冲上去了
他挡在了母亲的胸前
下一秒,就是皮肉被利刃划开的哧啦声音。
那种触感、那种声音,他终生难忘。
“喂!喂……你怎么哭了?”
丹歌悄咪咪地转过头,却惊慌的发现静默的少年脸上徜徉着晶莹的泪水,仿佛绵绵的山泉,断不了似的往下滴落着。
“你别哭啊!”
“我出去……我出去还不行吗?我马上出去!”
丹歌还以为是自己惹恼了这位少年,忙不迭的轻声承诺着。
可少年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神里连触不可及的冷漠都消失了,只有如死水般的一潭死寂。
这看起来不太妙啊。
丹歌伤脑筋的挠了挠头,他一个独身子女,没有兄弟姐妹,实在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啊!
丹歌只好走到床边,把少年的头揽进自己的胸口,像小时候阿妈安慰受伤的自己那样,一动不动的任由怀里的人流泪,用笨拙的小手轻柔的抚摸着少年的头发,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
怀中的少年还是如同失了魂一般,丹歌好心的举动也没能掀起他眼中的一丁点波澜。
丹歌第一次有这种手忙脚乱以至于人都无措的时候!
他只觉得怀中这位唇红齿白的少年小哥哭起来的样子挺让人心疼的,仿佛……充满了绝望。
一望无际,深不见底。
这一天,丹歌抱着寂静的少年沉默的睡去,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帐篷。
再见却是几天之后了。
起床时,丹歌的父亲带来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小宝,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哥哥了。”
丹蒙揉了揉丹歌柔软的碎发,看着丹歌懵懂的眼睛,说道“虽然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但我希望你能把他当成是。他会和你一起吃饭,一起骑马,一起上学,一起睡觉。”
丹歌想着那些场景,简直要乐疯了!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部落里有兄弟的小伙伴,打架的时候有人陪,逃课的时候有人帮。
丹歌的眼睛中迸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我们都要对他好好的,你不准欺负他,知道了吗?”
丹蒙是最熟知儿子本性的,平日里就不曾消停过的人,怎么敢期待他突然转性?
丹歌猛的扣住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跳跃着,眼目可及的欢喜。
“阿爹,哥哥什么时候到我们家来啊?我们去接他吧!哥哥他几岁啦?”丹歌喋喋不休的询问着。
丹蒙扯了扯他柔软的腮帮子,“今晚,今晚我们就把他带回家。”丹蒙边说边笑着。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丹歌还是第一次没有整天筹划着怎么逃学,一天的课程就结束了。
一吃完晚饭,丹歌便拉着父亲急匆匆的往外走。
阿爹领着他,走到医士的诊疗区里,也是小孩子们口中的“禁地”,唰地拉开了帐篷帘子。
“阿修,今天伤口还痛吗?”
“已经好多了,谢谢蒙叔关心。”
丹歌兴奋的探出头,便看到了床上的少年熟悉的眉眼。
“阿修,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丹歌。”
丹蒙缓缓的将身后的小孩推出来,温柔而坚定的说道“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了,我们以后当一家人,好吗?”
丹蒙眼怀期待的注视着。
贺兰修听到这话,惊得垂落着的双手轻轻颤抖起来,震惊的看过去,“我……”
不是不知道蒙叔的菩萨心肠,反而,就是蒙叔骑马而来救了贺兰家族仅剩的独苗苗。
他就是一个不该活下来的例外,何德何能再期盼受到这样的对待呢?
自己就是个拖累,他很清楚。
贺兰修正要开口拒绝,眼前的小人却伸出了软糯的双手,甜甜的叫着“阿修哥?”
丹歌好笑的看着又红成兔子眼睛的阿修。
哥哥是害羞了吗?
阿修着魔般的抬起了双手,立马就被握住了,小孩滚烫的体温透过掌心蔓延过来,他才如梦初醒,恢复了正常。
明明不应该答应的。
可是懦弱如他,还是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啊。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迟,但不管怎样,总归是融化了寒冬。
草原上又开始了一轮新的生机勃勃,丹歌看着脚底下绿油油的草地,想起了去年纵马驰骋的快乐,一颗不安分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看着还在老远的地方教其他孩子的箭术老师,丹歌脚底一抹油,鬼鬼祟祟的溜出了队列,往射箭场门口偷溜,直到衣领第一百加一次被一只细长的手指勾住了。
“去哪?”
只听见他家哥哥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丹歌打了一个寒颤,捂着肚子皱紧眉头,才转过身去。
“哥,我肚子痛……哎哟……可要痛死我了”
丹歌说着说着“痛”得蹲了下去,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我昨晚可能受凉了!现在肚子疼得不行……哎哟……哥,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
丹歌说着就要冲出门去“上厕所”,刚转身就被拉住了手腕。
“急什么?”
贺兰修眉头一紧,就把人拉了回来。
“等我回来。”
丢下几个字,贺兰修几步快走过去,凑到箭术老师耳边说了什么,下一秒,老师的眼神便扫射过来,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丹歌几眼,冲他挥了挥手。
这意思,是恩准了?
贺兰修搀扶着丹歌走出箭场,丹歌的背马上恢复了笔直。
“哥!我们去骑马!”
一走出箭场的视线范围,丹歌便活络起来,拽着贺兰修的手往马场去。
“小宝,你这都第几次逃课了?”
贺兰修拉着他的手让他停下来。
自从来了丹家,他就成了丹歌逃课的法宝和从犯了。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的。
他不应该看到小宝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妥协,更不应该看到他湿漉漉的眸子就心软!
“阿修哥!”丹歌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我每天都要去那劳什子箭术场上课,手都磨破了也射不中一个靶子……”
“这个理由,你三天前已经用过了。”贺兰修面无表情的说。
丹歌瞟了一眼阿修哥的脸色,语气试探:“那……我一用眼睛对准靶子就头晕”
“一个月前。”
“我站久了会晕倒?”
“三个月前。”
“那我……”
看着贺兰修的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黑了,丹歌识趣低下头,闭上了嘴。
“晚上我亲自给你补上,练箭术。”
贺兰修下巴微抬,坚决的说,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不亏是他哥,又是小帮手又当小教练,不过,谁能来救救晚上的他?
上次补课后丹歌手酸得一周抬不起来!
阿爹晚上会来“救”我吗?
丹歌站在原地,哭丧着脸,另一边,贺兰修已经把两匹马牵过来了。
不像丹歌,不务正业,贺兰修的箭术和骑术都熟练得不得了,小小年纪便已经堪比大人,所以部落里隐隐约约都知道,部落长从外面捡回来了一个“大宝贝”,看这能力,假以时日,想来是能担大任的,所以对他都十分客气。
丹歌以往骑马出去都是偷溜的,今日不同,正大光明,在他哥背后狐假虎威的巡视着全场。
“贺兰小子!带你弟弟出去溜马呢?”路过的医士雄厚的声音炸雷般在耳边突然响起。
这个老不死的老头子。
丹歌条件反射性的想要躲避,匍匐在了马背上,但转念一想,他又不是逃学,又需要躲什么呢?才后知后觉的挺直了腰杆。
“是。我带小宝出去转转,顺便教他点技巧。”贺兰修颔首,恭敬的样子对着医士。
“是嘛,丹歌小子,你可要用心点学呀。”医士拍了拍丹歌的马头,“这可是逃命的本事。”
逃命的本事。
医士的语气十分的意味深长。
丹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意思不就是,要真遇到什么事,他就弱的只能赶紧逃命了么。
“我们走吧。”贺兰修扬了扬马绳,先走了。
“阿修哥,等我一下啊。”
丹歌急急忙忙的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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