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弦未终

　　刚落了雨的清晨，空气中透着股淡淡的桂花香，清新寡淡。铁马蹄踏在青石砖上，发出“哒哒” 的声响，惹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驾马而来的三人自皇宫方向奔来，至市集中心的布告栏边停下。
　　马匹的缰绳上有皇家标志，缀后的两人穿的轻甲也是皇帝亲军所独有的。为首的青年身着黑衣，交领，剑袖。手执长剑，腰挂短刃。——很精干利落的装束。
　　青年坐在马鞍上俯视着围了一圈的人群，下巴微抬，神色自若。他朝身后的下属伸手，拿来两卷红绸。绸布上粘了宣纸，很是累赘的设计，但便于书写，看上去也更不凡。
　　纸上是方正的楷书，几排字终，是一个浸润了饱满墨汁的玺印——晖帝御令。
　　几个眼力好的很快便认出了青年，一边喊着“凌泷（shuāng）大人”，一边向布告栏靠拢，原本就集了不少人的弧形圈又拢得紧密了些。
　　凌泷扬起唇角，回应似的朝人群点了下头，清了清嗓子，
　　“陛下亲自撰写的公告，还望诸位细细听着。”青年清冷的嗓音响起，嘈杂的人声很快归于平静，“一则，寻人。名曰‘余珅’，十九男儿，喜穿素衣，左臂一条约莫二寸长的剑痕。此人乃朕之挚友，猝然分离，万分感伤。若有消息，还望告知，必有重谢。”
　　余珅，先帝影卫、镇北将军余高擎之子。幼时时常随父入宫，与当今晖帝情义非凡。十年前余高擎通敌欲反，先帝下令，将军府三十余人，就地诛杀，一个不留。据那夜抄家的侍卫回禀，叛臣余高擎及其二子——余珅、余烨的尸首并未发现，死生不明。
　　晖帝这一朝寻人，寻的是罪臣之子，是斩草除根还是盼再续前缘，就未可知了。
　　“二则，科考。先前太傅才疏学浅，难成气候。今朝提早科考，定于本月十五。拔得头筹者，授予二品官职，太傅一职。”
　　太傅，为皇室传道授业，教授的是琴棋书画，帝王之道。晖帝十六，惟安公主十四，一个是舞象之年，一个是豆蔻年华。都是自小在蜜糖罐里泡出来的，先帝也没期望两个孩子能有多大才识，只盼他们平安喜乐。所以在学业上，并没有过多要求。
　　但如今先帝驾崩，晖帝没有皇室的叔叔伯伯，自然没有“摄政王”能助他把持朝政，晖帝独当一面，这样的年纪，对上满朝文武，再精明，也是嫩了点。
　　这时候提拔个太傅上来，日日与晖帝、公主接触，若是讨得陛下欢心，那么这个太傅可以行使的权力，便与“摄政王”一般无二了。
　　凌泷念完宣纸上的文字，让属下钉在了布告栏上，然后调转马头，策马回宫。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混着个黑色的身影，一手提着个褐色的纸袋，一手捂着腰侧。看着远去的三人，低头笑了。
　　“越发有趣。”

　　颍昭斋。
　　“哒——”
　　殷愔正端坐在前庭烹茶，听见木窗开合的声响，忙熄了火。刚站起，一个纸袋递到面前。
　　“糖炒栗子，热乎的。”
　　苏凛嘴角噙着笑，待殷愔接过那纸袋，才拉过身边的木椅坐下。殷愔打开纸袋，热气涌出，栗子的香气四溢。
　　“不走正门为何翻窗?”
　　“我乐意。”
　　“昨夜怎的没回来？”
　　“李氿那厮又盯上我了，昨晚他派的人太难缠，耽误了好一会儿，夜已深，我就干脆找了家客栈，睡下了。”
　　以苏凛的身手，既然平安回来了，就说明敌手并没有对他构成威胁，更不足以让他耗费一整夜的时间。再论，苏凛敛财。倒也不是抠门，但就是没有足够的银两支持他除吃住外的花销。交了颍昭斋的月租，一日三餐，一月下来，身边也剩不了多少现银。再加上平时路遇乞儿，苏凛慷慨解囊，慷慨得似乎忘了自己并没有足够的银钱支持自己行善。所以，平时则是能省便省，尽量避开不必要的花销。
　　苏凛就算是露宿，也不可能会花钱住客栈。殷愔听了这话便马上分辨出是谎言，他有事隐瞒。但没有多问，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注意力又回到茶上。
　　“诶，”苏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愔愔不关心关心我吗?”
　　殷愔闻言抬眼，目光在苏凛身上扫了个遍，最后落在了他摁在腰侧的手上，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嗐，”苏凛摆摆手，“摔着了。老骨头不中用，疼到现在。不过没有大碍。”
　　得到了关注后的苏凛又自顾自说了起来：“我今日自街上过，瞧见晖王又布旨了，你说有意思吧，他找人找了这么些年，还不死心，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些话。”
　　殷愔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带着几分笑，道：“怕是很重要吧。”
　　“谁知道呢。”苏凛拿起他烹好的茶，眼神示意得到许可后，边喝边继续说着，“诶你说，我这样穷着也不是办法，教书先生赚的那仨瓜俩枣也就够我付个月租的，正好今年科考提前了，就在十五。要不，我也去捞个官当当？”
　　听出苏凛话里的自信，殷愔拍拍他的肩，诚恳道：“我支持你。乾坤未定，你我皆是范进。［1］”
　　苏凛被他不轻不重地呛了一下，轻咳一声：“你信我啊，苏凛中举，也是一段佳话。”
　　“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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