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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回到依氙比想象中顺利。
烟俣浮出水面,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她未曾忘记这里的一切。离开,仿佛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她爬上岸,鱼尾立刻化为双足,她微微喘着气。黄浪和潇远上岸后也休息着。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黄浪心底有一些兴奋,唤来文昌鱼传信。他是一刻也不想让秀姑再担心一分,让族人再担心一分。他们回来了,带着圣女,完成任务回来了。
烟俣看向东北方,思绪飘得很远。回忆意料之中来找自己了。她脑海中有太多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十岁,她被选出成为圣女,自此随桑蓝、佑沂在天尧峰修习法术。十六岁,她决定离开,自此三百年从未过问了解莫桑的一切。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逃脱宿命的,逃脱身份带来的责任、荣耀和权力。他们一直都想摆脱这些的,而今,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圣女是否累了?”潇远注意到她的神情恍惚。“是否先找地方休息?马场的归宁是鲛族在这儿的一个点。若圣女累了,我们可先到那儿休息。”
烟俣只是点了点头。
潇远放出一阵悠扬的口哨,空中立刻回应一阵清脆的鸟鸣。三人循声望去,看见空中飞来一只鸟儿,个头小巧,通身白色,尾端却是点点红色。这是凤鸣鸟,是以前依氙皇族用专来传递消息的。鸟儿落在潇远的手臂上,潇远说出一句咒语后,说道:“归宁,我们和圣女将前往你那儿,一路艰辛,劳烦了。”鸟儿听完,振翅飞离。
到达马场已是临近黄昏。烟俣远远看见马场门口站着一位女子。女子相貌清秀,周身的气质安静、乖巧,黑色的眼睛像一潭秋水。是个安静的姑娘,烟俣想,若是在人群中,这般安静的女孩一定会让她忽视。她的安静会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见到三人,女子立刻上前行礼:“小女子归宁,在此恭候诸位多时了。”
“归宁。”烟俣轻声重复,觉得这名字和她人倒是非常的贴切。
“寒舍简陋,还请圣女不要嫌弃。”说着,归宁将三人引入马场。
姥姥的马场,怎么会简陋呢。烟俣岁归宁来到屋内,挑了间向东的房间住下。归宁询问了各位的意见后就去准备晚餐了。烟俣四下观察房间。房间的前主人应该是位女子,房内的摆设似乎没有多大的改动,仍可以从屋内的摆设看出之前的主人是个活泼、爱玩的女子。
桑蓝,这会不会是你曾经住的房间?姥姥的马场,是不是还如你在时一样,未改丝毫?即便依氙沦陷,相信罱耀也不曾动这儿半分吧!烟俣在床上坐下,低下了眼帘。她从未来过这马场,却知道它对桑蓝,对佑沂都是一个重要的存在。桑蓝在这儿长大,佑沂每年也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在这儿度过。上天尧峰之前,这里是他们的另一个家。她时常听佑沂说起这儿,说姥姥的马场有着依氙最好的马儿。他最喜欢每年春天和桑蓝去马场选马,他总会和桑蓝赛马,可总是输。每一次输,桑蓝就会让他去完成一件事。她记得他说这些时的神采飞扬,心中总是嫉妒。那是他和桑蓝之间的回忆,没有她。她十岁才被桑蓝选出,之后直接去往天尧峰。她未曾踏足这里一步,却对这里早已熟悉。
佑沂。她睁开眼睛,看向西方。
在两根粗大的柱子中间,一个男人被铁链锁住,不得动弹。他闭上眼睛,似乎睡去。男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五官俊秀,鼻子挺立,剑眉英气。他睁开眼睛看向前方,如墨的眼眸让人一时不知道他的心思。仿佛他并非一位二十几岁的青年,而是久经世事的干练智者。
“真没有想到你刚回来就来看我了。”男人露出好看的笑,眼睛因来人有了亮光。
“在这种地方,被这样困住,消息还能这么灵通。佑沂,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嘛!”烟俣自阴影中走出,也朝着佑沂露出好看的笑。她回来不过一天,他便知晓,可见他对外面的情况还是了然于心的。她来到他面前,细细地看着他的相貌。不同于自己离开时的模样了,到底这么多年了,早已没有那时的调皮和纯真。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庞,有些心疼。
佑沂,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依氙沦陷,青熠宫易主,你被桑蓝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三百年。你的族人,你的国家,你要置于何地,你打算置于何地?你又是怎样面对这些的?你是那么的骄傲,从不认为依氙会败落在自己手中;你是那么的自信,从来都认为自己可以守住想要守住的一起。而今,这一切的一切,你是否怨恨过?
手划过佑沂的眉宇间立刻被一股力量弹开。烟俣微微皱眉,开口:“想不到桑蓝会对你有‘封印时间’。”这个术是将自己的时间用于被施术者身上,被施术者会一直维持被封印时的状态,直至封印解除,或者施术者逝世。看来,连桑蓝也不确定依氙什么时候可以复国。
“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回来。烟俣,依着你的个性,即便鲛族皇族请你,你也未必会回来吧!”他不得不承认知道她回来时,他是失望的。当初你走的那般干净利落,不管不顾,而今你回来,也势必将我救出,找回桑蓝。
“鲛族被灭,依氙易主。佑沂,这是何其大的事情,你当真不在乎?”一想到自己对这里不理不问三百年,她心中就升起一丝愧疚。她何曾在乎过圣女的身份,在乎过权力荣耀,可她不能不在乎鲛族同胞和依氙百姓。
“如果你不知道,是否就不会回来?”
烟俣别过脸,没有回答。
“所以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身份带来的桎梏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逃脱。三百年了,我比你更清楚这个国家的事情,你往后会遇见更多痛心疾首的事情。你曾经是幸运的,回到依氙,艰难的路才刚开始。”他曾经那么痛,怎么忍心再让她尝一遍。他早就放她离开了,只当依氙再无圣女。可她回来了,这不是很讽刺吗?当初她因身份离开,而今她又因身份回来。
“我是不能回未洲了。”她知道他的心思。“三百年,若能逃开早就逃开了。佑沂,有些事情是时候回到正轨上。你终究要回到那王位,担负起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最美好的时光早已留在天尧峰,回不去了。我们怎样都回不去了,所以只能往前看,往前走,不能回头,也不可以回头。
“烟俣,我从未妄想过什么。”从天尧峰下来,他就知道以往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他要继承依氙王位,面对依氙百姓。青熠宫破,他是从未有过的失败和灰心。这是他的国家,他要守护的人民,即便他不想,也不能。
“这样想最好了。”她笑,轻轻抚摸他的嘴角后离开。
看着烟俣离开的背景,佑沂一点也不开心。三百年了,他被封印于此三百年了。他是应该想出去,解救依氙与水火之中,可是……那也意味开始失去。失去什么?失去什么也比不上依氙的百姓,比不上鲛族为此奋斗牺牲的三百年。
佑沂身后的阴影中走出一位蓝发碧眼容貌端秀的女子。她来到佑沂身边,说:“那就是圣女烟俣吗?”佑沂提提嘴角,没有回答。“佑沂,有些事我们阻止不了,所以就请安心等待。你总要回到王座上面对依氙百信,我总要回去面对我的族人。”女人伸手轻轻搂住佑沂,抱住他。
烟俣几近一夜未睡,撑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来到前厅吃早饭。归宁早已做好早饭,出去料理马场的马,黄浪和潇远吃完早饭后准备回鲛族总部的事宜。烟俣有些无聊,来到马厩中寻找归宁。归宁正在喂马,见她来笑着问好。
“归宁,多大了?”烟俣淡淡地问道。
“圣女觉得呢?”归宁笑着反问。
“应该不小了。”
归宁继续笑着。她来到一匹白色的马儿前,将手中的饲料倒入面前的马槽中。她说:“圣女,这个马场的历史你一定是知道的。姥姥对你们的意义其实于我差不多。年幼时,我每年都会随父亲来这儿。”
烟俣的嘴角出现一抹笑容,是一个带着一点温度的笑容。
回屋时,正碰上黄浪出来寻她。黄浪告诉她,潇远收到秀姑的话得尽快回去。三人离开时,并没有知会归宁。在离开马场时,烟俣忽然觉得这是她与这个地方的缘分就此尽了。
仍是走水路,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有些湖泊不能走,有些水路走不通。烟俣心中有些不解。依氙的水质一向很好,从未出现这么大面积的污染。也正因为如此,鲛族才世代居住于这片土地上。
“白桓王灭鲛族时,用的是蛇荼草。”潇远的话令烟俣脸上闪过吃惊。
蛇荼草是莫桑最毒的草药之一,毒性猛烈,长于山阴沼泽之中。若制成药粉,即便只是一点也可要人性命,中毒者会七窍流血,死状惨烈。
到底,是和鲛族有多大的仇恨竟这般赶尽杀绝?烟俣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身子隐隐颤抖着。竟然用蛇荼草,白桓王当时是真的要鲛人统统死绝!
“听秀姑说,白桓王派人将蛇荼草熬成汁液倒入碧青海。”黄浪的声音沉重。那样的场景,他光是听到就已经感到非常可怕。“洵祥王下令将所有的胎籽都送往蓬莱海域。因为蓬莱海域的结界,我们才得以逃过一劫。秀姑是唯一见过神的人,所以洵祥王派她将我们抚养长大,务必等到复国一日。”黄浪自己都未曾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他总是忘不掉秀姑手上的疤,忘不掉他那一日偷回碧青海看到的景象。海水仍是黑色,诡异危险。海边全是毒物,没有一点生机。“碧青海污染严重波及到依氙整个水域。鲛人几乎无法生存。虽说三百年来水质有好转的迹象,但还是有些地方的水是碰不得的。”
烟俣不知该说什么。早已知道这个国家和自己离开时已经不一样,但这样的改变还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低下眼眸,淡淡地开口:“你们看着办就好,若是不行,走陆路也是可以的。”
“若是从瑶州到达玉瑶,还是得请圣女将头发遮起。”潇远脸上露出有些难为的神情。“可能瑶州还好,但玉瑶就……自鲛族被灭,依氙已很少再见到鲛人。瑶州因为是王都,所以有许多鲛人女子被豢养在富贵人家里。”潇远不知该怎样说才能让烟俣在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这么难过。他并不打算瞒她,这是瞒不住的。
烟俣紧握住拳头,不让自己的脸色有任何变化。有任何变化也改变不了依氙、鲛族的现状。
难怪,难怪他们要这般执着地寻她回来,难怪他们要这般执着地复国。自鲛族被灭,她的族人早已被昂云视为奴隶,卑贱的玩物。他们虽拥有惊人的美貌,千年的寿命,却不再是上天的宠儿。他们要承受的,要改变的,远远超过他们应该做的。可,应该到底做些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烟俣不再多言,将一头耀目的蓝发裹起。黄浪和潇远也用布将头发包起来。秀姑给的药已经完全失效,他们必须尽快回到玉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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