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

　　四月初的时候，江寒回了一趟淮山老家。

　　他好不容易打开生锈了的门锁，一只巴掌大的小狸猫从他背后窜出来，把他吓了一跳。小狸猫在屋里窜来窜去，把灰尘都掸了起来，在阳光里看得一清二楚。

　　江寒简单收拾了下屋子，翻出了几个笔记本，塞进了背包里。他准备离开时，小狸猫还趴在窗前晒太阳。江寒悄悄走过去，看着小狸猫那么乖，江寒摘下一个耳机凑到它的耳边，小狸猫躲到了墙角。

　　江寒把淘气的小狸猫抱出去，转身拍了几张屋里的照片，在发给妈妈之前犹豫了，关掉手机装进口袋里了。

　　他这次回来，是给奶奶和父亲扫墓，这个家他许久没来过了，父亲下葬后这还是第一次，他也不清楚今年妈妈怎么想通了，允许他回来扫墓。

　　江寒在街边的商店买好了祭祀用的东西，顺着山路去找父亲的墓地，他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跟他说那是块风水宝地，面朝着日出的方向，眼前还有长年不断的溪水，葬在那里肯定会保佑儿孙升官发财。

　　江寒有时会自己在心里嘲笑父亲为什么那么早就给自己相中了墓地，不然也不至于那么早就离开。

　　沉默地从墓地离开后，江寒觉得轻松了很多。他步行去车站，路两旁的柳树初见春色，春风掠过他的身旁，仿佛带走曾经许多年的恩怨。

　　车站人并不多，江寒还害怕假期人会很多，挤不上回清都的车。上车的时候正好剩下两个座，他挨着窗坐下了，穿着藏青工服的司机收了他的车费后，转身就冲着刚上车的那个抱着个小女孩的男人喊：“青年，没座了，下去吧，等下一班吧。”

　　那个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穿着宽松的亚麻色西裤，深灰色的开衫里面是立整的白衬衫，留着干练的寸头，喘着粗气，脸颊上流着汗。“师傅，那不是还有一个座嘛，孩子还小，我抱着就行。”男人的声音有些浑厚。

　　司机师傅摆了摆手：“最近查得严，你还是等下趟车吧。”

　　男人似乎有些着急：“师傅，我晚上赶回去上班，再等下一班车就来不及了。”

　　师傅犹豫了下，转身对江寒说，“小伙子你坐外边，让那个青年抱着孩子坐里面”，还没等江寒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就隔着好远跟他道谢。江寒心里有些不爽，他喜欢坐车的时候挨着窗看风景，从小就是。

　　看到那个男人怀里的小女孩天真地看着他，江寒还是挤出了微笑，给他俩让了座。

　　大巴车刚发车后，小女孩就躺在男人的怀里睡着了，江寒为了给他俩腾出点空间，往外挪到只有半个屁股在座位上。大巴车一路上颠来颠去，把江寒晃得很不舒服，他不禁怀疑自己年纪轻轻是不是腰不行了，小女孩倒是睡得很香。

　　男人一路上也不玩手机，小女孩睡梦中偶尔有个小动作，他都小心翼翼地拍打几下，然后换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江寒有些敬佩挨在身旁的这个男人，真是个好哥哥。

　　从淮山到清都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不舒服的坐姿让江寒心神不定，他拿出手机，挨个打开可能收到消息的软件，确认没有新消息后，然后关掉手机，如此反复。

　　快到清都的时候，路上的车多了起来，等红绿灯的时间也变得漫长了些，江寒瞥到邻座沉默了一路的男人似乎焦虑起来了，他一手抱着小女孩，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抖。

　　副驾驶位置的大叔跟司机吐槽堵车，男人顺口插了一句还有多久能到，不小心吵醒了怀里的小女孩，司机在前边喊今天时间没准，男人应着，一边把小女孩举高换个姿势。

　　江寒觉得他们俩很奇怪，两个人都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一句话都没有。

　　小女孩睡醒之后很活泼，四处张望，不小心踢到了江寒，男人瞅了她一眼，她就安静地趴到男人的胸口上，盯着江寒。

　　男人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小伙，还在上学吗？”

　　江寒有些惊讶，“嗯。”

　　“清都大学吗？”

　　“嗯，对。”

　　“好学生啊。”

　　男人说完这句话，江寒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陷入沉默。

　　三个小时的车程被硬生生堵成了四个小时，抵达清都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江寒像坐散了架，下车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男人眼快伸手扶了他一把。江寒的心跳莫名加速，他抬头想道声谢，正好与男人对视上，那一刻，他好像脸红了，没有道谢就匆忙下车了。

　　清都的车站离海不过几百米，一下车海风便迎面赶来，把江寒的舟车劳顿一下子吹掉了。

　　他正在感慨着生活，背后传来一声“小伙”，那声音像是大巴车上邻座的男人，他回头，果不其然，江寒一脸疑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和小女孩。

　　“同学，能帮我个忙吗？帮我把她送回家，我真的是着急赶去上班，来不及了。”男人有些急促。

　　“你放心把你妹妹交给一个陌生人？”江寒一脸不可思议地问。

　　“你好，我叫林中行，你叫什么？”

　　“江寒。”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随便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防备。

　　男人笑了，“现在认识了，这是地址和我的电话，你把她送过去就行，帮她开下门把她锁在家里就行。”说着男人就递给了江寒一张纸条，拍了拍江寒的肩膀。

　　江寒看他着急又诚恳的样子，不忍心拒绝，还在犹豫着的时候，男人叮嘱小女孩听哥哥话，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江寒和小女孩在清凉的海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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