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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
“嘿嘿嘿!听说本校那边又死人了!”
旁边一个经常一惊一乍的女孩突然压低声音向四周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真的吗?”
看上去她成功的引起了旁边一圈女孩的注意。
今天是周末,补习班的语文老师换了一个本校的重点班的代课老师。
慕名而来的学生家长很多,课时费也水涨船高,变成二百块钱一节。
开课之前,坐在我旁边的那几个女生似乎是熟识,开始叽叽喳喳的八卦。
“啊?真的吗?我记得二分校去年死的那个是跳的。”
带头的那个女生一脸神秘:“不知道我们三分校有没有死过呢……”
我在旁边的座位上,漠不关心的翻着讲义。
她们讲话的声音有点大,吵到我了。
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开口让他们小点声,毕竟她们人多势众,一个不小心,我就会引火烧身。
我,虽然跟他们同年级,但是我认识的人却寥寥无几。
但是,认识我的人却非常多。
说实话,我真的很后悔。
在新高一的迎新会上,班里差了一个节目,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被推了上去。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我只好拿出以前学过的《橄榄树》来唱,但是最后高音的时候,我破音了,没有唱得上去。
歌曲的伴奏结束了,台下没有掌声,只有一片哄笑。
是啊,我站在舞台上出丑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下的台,只感觉我的双腿好像变成了两团棉花,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
“你看看她,长得不行就算了,毕竟是爹妈给的脸。竟然还敢上去唱歌,尴尬不尴尬!”
“没办法,人家有胆嘛!哈哈哈哈……”
恶意的讥讽和嘲笑在我的耳边不断的回响着,我只能装作没有听见,默默的从会场上离开了。
我的噩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因为在迎新会上出了丑,加上性格内向,又缺席了七天的军训。
开学测试的时候,只有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
所以,我被他们集体孤立了。
在学校,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去体育课,中午一个人去食堂吃饭,晚上下晚自习还是一个人回家。
或许在其他高年级的眼里,我只是很喜欢独来独往而已。
但是,新高一的同学们都知道,这个周冬冬是活该被孤立的……
真的吗……我做错了什么?
这样的问题经常会在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涌现出来,挥之不去。
我,性格内向,不太喜欢说话。长相顶多算是端正,没有很漂亮,但也绝对不算丑陋的那一类。
或许是因为性格原因吗?
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向任何一个人搭讪,光凭着他们平常对我的态度就知道成功率是多少了。
好一点的可能在不小心看到我的时候带一点同情,不好的就直接向我翻一个白眼,再加上几声冷笑和鼻音。
我清楚的知道,他们想让我消失。
转校,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但是以我中考升校的成绩来说,莲东中学的三分校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莲东中学,与其说是它是一个学校,更不如说它是一个教育集团更为恰当。
它下面有三个分校,其中本校主要是全市的尖子生所在的地方,二分校是针对成绩较优秀,想要出国的学生准备的。
而三分校,基本上算是一个普通的高中,但它的录分线却和公办国家重点高中的分数线是持平的。
在这里的,一般都是有钱人或者是达官贵人的子女。
三分校的校区已经有近三十年的历史了,算是市里的老牌学校。
莲东中学的钱,大多数都投给了本校和二分校那边,所以三分校的校区至今为止也没有翻新过。
今年的转校政策特别严,即使有钱有关系也转不到市里的其他学校去。
如果我执意要转校的话,就只有去爸爸工作的县城里去了。
只有傻子会舍弃优质的教育资源,跑到那种破旧落后的地方去上学。
所以,我是不愿意的。
我也就只能忍受这些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在三分校一直这样灰溜溜的过下去了吧?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同学们好——”
一声问候和推门的声音一起传进了教室里。
刚刚那些杂七杂八讨论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进来的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老师。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看上去大概六七百度的样子。眼睛下面有着很浓重的黑眼圈,似乎是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过了。
本校的老师啊,压力一定很大吧……
我这么想着,翻开了今天的讲义。
他没有过多的自我介绍,甚至连他姓甚名谁也没有说。
毕竟是出来代课的吧,万一学校查出来了是要免职处理的。
“我今天来这里上课,其实我希望教给你们的远远比这讲义上的多。”
这句话,说出来轻描淡写,但产生的效果就如同往烧得滚烫的油里泼了一杯水过去一样。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哇———”
后排调皮的男生们没有经过任何彩排,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害羞点的女生们掩嘴偷偷笑了两下,也跟着一起起哄。
“班主任都没有您这么尽职尽责!哈哈哈——”
后面一个特别不安分的捣蛋分子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哈——”
班级里又一次爆发出了大笑。
我坐在我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给出任何一个表情,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迎合他们。
我只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死死的盯着这个老师。
我本着看笑话的心理,期待着他的反应,这一场闹剧,将会怎么收场呢?
“我带的是校本部的创新班的班主任......”
他突然开口,然后嘿嘿嘿笑了起来,班里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老师的笑容,非常神秘瘆人吧……
“刚刚有人说我比班主任还尽职尽责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讲讲班主任不讲的东西吧。”
班主任不讲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
我们三分校的班主任们,尽职尽责。
每次在班会上面都唾沫横飞的讲着学校的光辉历史,高考的最新政策还有教务处规定的班会政治课。
班主任也都是由任课老师来担当的,其中语文老师的杀伤力是最大的。
不为什么,因为啰嗦。
班会课都是在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讲完了也就放学了。
我们班主任,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一节班会课上成一堂“妙趣横生”的讨论课。
我向来是不合群的,所以每一次讨论的时候,我都把作业摊在桌面上,笔藏在袖子里面,偷偷的写作业。
因为我的存在感在班级里面实在是太低了,既不参与任何讨论,也不在课上公开捣乱,所以班主任倒是从来没有注意到我。
“我在刚刚进来的时候,听到你们在讨论莲东校园里面学生自杀的事情。”
这个话题,在校园里面一向都是作为禁忌来处理的。
因为没有老师会去讲,所以也很少有学生会知道这些事情。
校方在出了事之后,也是会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知情者们也都打过招呼,不要乱讲这些事情,以免影响学校声誉。
但是这种校园怪谈,却总还是成为吸引学生们去八卦的最佳题材。
“老师!是真的吗?!”
刚刚那个带头八卦的女生不知道为什么,眼里冒出了兴奋的光芒。
我在心里嗤笑,啧,这个老师缓解僵局的办法,就是开启一个新的校园怪谈么?再看看教室里同学的反应,呵。
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听着,迫切的希望得到答案。也不知道刚刚那些起哄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学校里有没有死过人,这个我不知道。
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就算是真的有学生跳了楼,也绝对不会是在三分校。
三分校的最高楼层只有五楼,从楼上跳下来,最多就只是摔一个终生残疾。
死人?怎么可能?
“这种事情啊……每个学校都可能会遇见。本校和三分校,应该都有。”
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愿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学生们也都识趣地不再追问。
刚刚后排那个起哄的男生又闲不住了,突然开口问道:“老师,您不是刚刚说要讲一些班主任不会讲的事情吗?难不成就是这么一句话?”
那络腮胡老师摇了摇头,接着用一种刻意压低了的诡异声线,目光扫过所有人,其中包括了我。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之中有一些天才,不太正常。”
所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天才,我们身边都是见过的。
比如那些学习学的特好的人,即便是天天打篮球,翘课也能取得很好的成绩。
比如我们初中部的张林。
他是我们上一届的学生了,听说一直都是火箭班上来的。
中考的时候听说没去参加,后来听说人不见了。
或许是直接保送到其他的哪个学校了吧,反正在莲东中学的本部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第二年的时候,竟然神奇的出现在了三分校。
“我带的班级一直都是所谓的“天才班”。按理说,他们这些人通过了层层选拔,应该是最最适合这个社会的人才。”
他顿了顿,神情似乎变得有些痛苦。
“可是……当我接手这个班的时候,我却发现,他们中间有很多人都不是很正常。”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其中有一个男孩,天生就是搞科研的料。数学物理学得特别好,但是他……不太喜欢跟人说话。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向我告状……”
面前的老师把视线落在了桌面上,似乎是陷入了当时的回忆当中。
“他对我说,邻座的女生天天骂他是个傻逼。我当时一听就火了,立刻把那个姑娘狠狠批了一顿。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第二天,他又来找我说隔组的组长骂他是个垃圾。我隐隐约约感觉事情有点蹊跷,我把那个组长叫过来问……”
他叹了口气。
“那组长非常惊讶,对我大喊‘没有啊老师!我跟他压根都没有说过话!’声音特别委屈。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被他给吓到了。后来……我就把这个事情压下来了,那个男孩子也没有再过来找我了。最近听说他被诊断出来了妄想症……”
台下开始有人小声的窃窃私语,或许是被这个故事震惊到了,一定要趁现在抒发抒发内心感受。
“还有一个女孩,特别阳光特别乐观。进来之后,每天都在高压下学习。她成绩特别好,最后高考之后如愿考上了清华。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对于她本人来说,这正是毁灭的开始。”
“她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清华本科毕业之后,没有继续读研或者出国,而是直接参加了工作,每个月拿着五千块钱的工资。”
那个老师说话吐字清晰连贯,我看着他的嘴巴不断的开合,我感觉我背后在一点一点的发凉。
“她最后留给我了一句话让我非常后悔,她对我说‘老师,我觉得学习没什么意义。在高中度过之后,我发现我来到大学里面一无所有。’我沉默了,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因为我的职责就是一个高中老师,我的责任是把你们的分数提高,让你们考上心仪的大学。至于你们怎么想,并不重要。”
他推开了讲台上的电脑,一边插入自己的u盘,一边像中了邪一样的念叨着:
“但现在我终于发现,有多少孩子是在我的手里被这样毁掉了。我们的学校提供的就只有努力与吃苦,却恰恰忘记了这两件事情是极其枯燥而且痛苦的。教育本来应该是多姿多彩的,是美与爱的。但我们却恰恰忘记了教给他们怎么去生活的快乐,作为学校里这种教育的刽子手,我很痛苦……真的,特别痛苦……总有一天我要自己去别的地方,去做我真正想要做的教育。”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刚刚脑袋凑在一起说小话的声音也暂停了。
这确实是班主任不会告诉我们的事情,我们心里非常清楚。他说的也可能是真的,我们也有理由相信。
但是,他这个补课老师为什么要向我们说这些话?这也太过于奇怪……
就像是,给我们这些羔羊们把那层虚伪的幕布揭开了,显示出赤裸裸的真实。
不过,真实也不是正是需要人来讲出来的吗?
我在心里暗暗的记下了他的种种反常,或许,他有着某些心理疾病也说不定。
接下来讲课的内容,依旧大同小异。
古文文言句式的翻译啊,现代文阅读以及一些答题技巧之类的东西。
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下课的时候,我照例是最后一个出教室的人。
此时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他靠在窗边抽烟。
他很投入的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出神,手里的烟忽明忽暗,就像是坏掉了的霓虹灯。
或许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消失,融入楼下的那片灯火中。
我有理由相信。
毕竟,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出来,他太过于渴望自由。
“老师,是哪里出了错呢?”
我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地发问。
或许是由于声音太小了吧,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
“制度。”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说话的时候,嗓子像砂纸一样。声音好像是被粗浅的打了两下,坑洼不平还带着粗砺。一听就知道是年轻的时候抽烟,把嗓子抽坏了。仙子应该算是个老烟枪了吧。
听到了他的回答,我不由得笑了,他竟然听见了,不过给出的答案却是一样的——
推卸责任。
“它确实有问题,但是他的问题不在于方向,而在于缺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我自己也被吓到了。
“不。”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镜片反射了天花板上的节能灯光,一闪而过。
像是一只暗中蛰伏着的毒蛛。
“仅仅是这样的话,他不会死。”
他猛的吸了一口烟,重重的吐出来。
“好了,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他结束了话题,以一个大人的身份。
……
我沉默着,走出了这个补习班。
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吧?
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
我来到了学校,一切如常。
我还是一只被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不过,这里的学生们都还有最最基本的修养,那就是他们不会在楼道里大吵大闹。
托学生会检察组的福,我所受到的还仅仅只是冷眼和嘲讽。
至少没有校园暴力。
或许我应该感激一下?……呵,恶心的斯达哥尔蒙综合症。
他们想要我消失。
他们想要我消失啊。
“冬冬!嗨!”
在这个学校,敢和我打招呼的人不多。
只除过他——我的初中同学周卢。
他一向是一个老好人,跟所有人都能吃的开。
我抬起头,刚好看见周卢和一个个子挺高的男孩向我走过来。
他旁边的那个男孩我也认识,毕竟曾是初中部的风云人物。
天才级的学霸,举手投足间总是透露出一种高傲狂放——张林。
当时被所有人冠以希望可以成为全市中考状元的人,出乎意料的来到了三分校。很奇怪,也没有人敢问他原因。
周卢爸爸是县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家庭原因,他总是非常擅长交际,总是左右逢源。
我正准备向他挥手回应他的招呼,一旁的张林突然压下去周卢的手,面露嫌恶的瞥了我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跟她打招呼了,恶不恶心?”
说罢,推着周卢快步离开。
周卢好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欲言又止。
我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举不起来,也放不下去。
这种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呢?
确实啊,他们想要我消失。
这没什么不对。
我走进教室,快步奔向自己的课桌,试图在只属于我的小角落里找回自己的安全感。
别哭,周冬冬,你要坚强。
我的大脑不断的冲着我叫嚣着。
我颤抖着手,缓缓从文具盒里取出我的铅笔。
在课桌正中间颤抖着,把全部重心全部压在了笔尖上,狠狠的写下——
他们想让我消失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我手里的笔换成一把小刻刀,那么这些字将会深深的刻在这个已经有些年头的课桌上。
一滴眼泪从我的泪腺中划出,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刚刚写的“们”字上。
铅笔笔迹不同于其他的笔,遇到水后不会晕开。
我取了张卫生纸,擦掉了脸上的眼泪,也顺便将课桌上的泪渍一起抹去。
“们”字随着我的擦拭,铅笔中的石墨粉也一起被擦掉,剩下的一些被晕开在了旁边的课桌表面上。
我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摊开放在了课桌上。
什么事情,都不能耽搁学习。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黑板上面。
就这样,日出日落,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小插曲,本来也应该就这么过去了的。
我本来也可以一直这样,在莲东中学三分校一直当一个被所有人鄙视的小丑。
可是,事情的转机出现的突然而又不可思议。
第二天,等我坐到课桌前面的时候,昨天我写的那些字下面,有一个用墨红色水笔留下的字迹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你怎么想?”
娟秀工整的字体,但是书写的笔画却有点打着颤,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一个女孩子的语气,这个字体也一般是女孩子会拥有的。毕竟字如其人。
而且从时间上来判断,肯定是在我走了之后留下来的。
学校会在放学之后留下一部分学习特别好的孩子补课,对外宣称是和高三的晚自习一起进行,不影响学生们的正常休息。对内叫做“尖子班”,成为尖子生班级里的一员,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当然,是对我们这些普通学生来说。
或许这个女孩只是在上尖子生班的时候恰好无聊,于是顺手留了这么一句话。
我鬼使神差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张林的脸。
嘲笑着的,讽刺着的脸。
还有,拉走周卢时嫌恶的皱起的眉头。
我怎么想?我会怎么想呢?
当然……
是希望他消失。
让他也消失。
我从笔袋里拿出昨天的铅笔,在下面写下:
我希望他消失
一气呵成地写完后,我又嫌弃自己的铅笔写下的字太细,显得决心不够重一样,还专门又描了好几遍。
直到字迹粗的像用狼毫的细毛笔写出来的一样,我才罢休。
今天上课的时候,我总有些心不在焉。
我总是神经质一般的向着窗外的小树林望去。
很奇怪,说出来或许也没有人会信。
我感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如芒在背。
放学后,我随着人流缓缓涌出学校门,在门口的时候,我却突然想起自己的作业本不见了。
趁着他们尖子生班的同学还在食堂里吃饭,我赶紧转身走回教室。
我忍受着教室里值日生的白眼和嘲讽的笑,走到了我自己的位置上。
由于一直是低着头的缘故,我一下子在我的桌兜里就找到了我的本子。
在临走之前,我看了一眼课桌。
桌子上……出现了新留言。
“谁呀?”
深红色的水笔,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课桌上。
这一次的颜色,比我今天早上看到的要浅一些,但还是远远超出了一个正常的红笔的深浅度。
我的心头隐隐浮现出来了一种不安。
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
“刚刚是谁动了我的桌子?!”
我惊慌失措的叫了出来。
正在扫地的值日生和擦黑板的值日生被我的叫喊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是我,脸上的厌恶表情根本藏不住。
扫地的那个女孩先开了口:“谁去你那里?晦气。”
刘紫思——竟然是她。
在开学前主动向我示好,接近我后在背后说我坏话说最多的那个人。
我非常的难以理解。
既然这么讨厌我,那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跟我搞好关系。
看到她手中的扫把,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我的座位下面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堆垃圾。
原来是拜你所赐啊。
我强压着心中的冷笑,不让它浮上我的脸面。
“晦气。”
正在擦黑板的男生丢下了这么两个字。
声音不大,但是也已经足够造成伤害了。
很遗憾,我不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连班里的同学名字都没有认全。
我咬了咬牙,将他们给予的羞辱全部忍了下来。
然后,随便从桌兜里掏出了一根笔。
潦草的写下“张林”这两个字之后便快步走出了教室。
“谁会去靠近她的桌子?不怕沾染病毒吗?”
我刚踏出教室门,便听见刘紫思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
……
我能做什么呢?只有沉默罢了。
把自己当成一个聋哑人,或许在这个学校能好过一些吧?
回到家后,我简单洗漱了一下,早早做完作业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一向有睡眠障碍,而且有时候甚至会依靠褪黑素才能勉强进入睡眠。
而且,睡觉很轻,极容易惊醒。
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我吃药的时候,右手抖了一下。
那些药丸倒多了很多在我的手上。
黑黑的,小小的。凑在一起倒有点像桑树的果实一样,攒成一团挤在我的手上。
吃下它们,你会忘记烦恼。吃下去,你能活得轻松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中竟然会出现这种念头。
我好像是一下子惊醒了一样,连忙将多余的药倒回了瓶子里。
我急促的呼吸着,试图将我的心智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深呼吸的效果非常凑效,我的脑袋里在短暂的空白之后渐渐恢复了思考。
我看着那个药瓶,摇了摇头。
不行,我还没有过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我暂时还不能在这里就结束掉。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进入了梦乡。
“周冬冬?你后悔吗?”
一个冰冷而骨节分明的手扶上了我的脸颊。
刺骨的寒气一下子进入了我的身体里面,我感觉我的血液正在被渐渐冻结,整个人正在慢慢的变成一具活死尸。
“我不会后悔,正如时间不会倒退一样,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向前走。”
如同背台词一样,从小无数次响在耳畔的训导就这么脱口而出。
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呢?
“咯咯咯……”
它发出了一阵奇怪的笑声,似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还伴随着骨头的碰撞声,听上去非常的……吓人。
我想转过头去看看它,但是却失败了。
我整个人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完全无法移动,眼前唯一的景象也只有家里的天花板。
“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它说完这句话后,便消失了。
我的身体也逐渐回暖,渐渐恢复了血液流通。
在我能动的那一霎那间,我如同一条在水中缺氧的鱼一般从床铺中跳到地板上。
房间里的机械表声还在不断的滴滴答答的响着,我的心跳随着那声音渐渐恢复了平稳。
我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打开了小夜灯。
现在已经五点半了,我比平常早起了半个小时,此时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我摇了摇头,试图将刚刚的梦境甩出我的脑袋。
“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
这句话像是着了魔一样,在我的耳畔不断的回放。
“停下!停……啊!!“
我痛苦的捂着头,跌坐回了床上。
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想法?所谓后悔不后悔,我给出的答案一直都是标准答案啊??
你只需要拿走我的答案就好了,我们都是机器啊!只要你满意就好,不要在乎这答案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规范就好……规范就好。
所以,我是这种体制下的残次品吧?
他们想让我消失。
我又何尝不想消失呢?
……
等到我终于缓过来之后,已经到了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了。
我总是这个房子里最早走的那一个。
早饭午饭都在学校解决,晚饭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吃。
他们回来的比我晚,起的也比我晚。
除了周末补习班的接送,我们基本没有什么交流。
所以,他们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当然,他们也不用知道。
他们只要关心我考试的成绩和排名的数字就好,这样又标准又直观。
我,只不过是他们在饭桌上偶然提起的谈资罢了。
“唉……”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已经习惯了呀?怎么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始伤心了呢?
我推开了这冷清房子的冰冷的门,走向了外面的隆冬腊月天。
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这样才会更好的和外面那个冷漠的世界,便为一体。
人啊……不过都是精致而冷漠的利己主义者罢了。
今天我是第一个到校的人。
一路上走来的时候,风很大。
不过幸好,我的课桌靠着暖气。
我哆嗦着走到了课桌上落座,将冻僵了的手放在暖气上面去取暖,目光却被桌子上面的新留言给吸引住了。
“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这一次,吸引我的不是留下的言语,而是这一次留下的墨水。
看上去好像是新留的言,水笔还没有干,我好奇的看了看,那种液体好像还很粘稠,我不禁伸出手指去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一下。
很奇怪的味道,铁锈味混合着油漆味。
这是哪个牌子的水笔?这么难闻,而且好像还会漏墨水。
我嫌恶的将手甩开,刚刚沾到墨水的手指不小心在课桌上点了一下。
桌子上留下了我的半个指纹。
我赶紧找出来纸巾,先把我的手给擦干净了。
然后去处理刚刚留下的指纹。
我擦了半天,还在纸巾上面倒了点水去使劲蹭它,就是怎么样都掉不下来。
我叹了口气,说不定这个笔是油性的呢,明天拿点植物油擦一下算了。
然后掏出铅笔,在下面很随意的写下了“不会”两字。
然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昨天晚上确实没有睡好,一会趁着政治课补一会觉吧。
在楼道里,我遇见了张林。
按照往常来说,他应该是冲着我翻一个白眼,再加上一个不屑的鼻音然后当做没看见一样的走过去。
但是,今天他非常的反常。
他看到我的一瞬间,就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尖叫响彻了整个楼道。
甚至刚刚从办公室出来接水的老师都给他的叫声吓得一个趔趄。
“张林,楼道里不要喧哗。”
老师皱着眉头冲着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走到水房了。
我不知道张林到底有没有听见老师的话,因为他一个转身就往他的班级里冲去。
期间在转身的时候还因为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曾经的篮球校队队员,竟然也会犯这种错误……
我一个没忍住,别过头嘲讽的弯了嘴角。
走廊里的同学们对于看到学霸出丑的好奇心远远大于我这个老鼠。
毕竟,一个整天被人鄙视惯了的老鼠,怎么能比得上次次都拿奖学金的王子呢?
答案不言而喻。
说来,我还要谢谢他。要不是因为他今天在走廊上的表现为同学们提供了新的八卦,我今天还不可能过的这么清静呢。
“呵,你没看见张林那时候的反应。跟一个旋转的企鹅一样,掉头就跑。”
“哈哈哈哈……”
不形象也不贴切的比喻,用在了这里,起到了绝佳的嘲讽效果。
我转着笔,听着旁边的人们议论着张林,心中不觉好笑。
“喂……你们说他今儿不会是撞鬼了吧?”
旁边一个一直很喜欢张林的女孩神经兮兮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不定呢,我听说他就是因为闹出来了人命才到的三分校……”
那个接话的女生悄悄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她后才神神秘秘的开口:“我听那个谁说啊,张林好像是要那个了那个女孩,后来人家被张林逼疯了,受不了跳楼了,这事闹大了之后他才留了一级,然后中考好像都没有考成,直接进了三分校。”
“哇——你胡说吧!张林那条件,还用得着逼迫人家?”
“就是就是,排着队想跟他处对象的女孩,多了去了!”
没想到自己的八卦竟然这么快的被一群女孩否决掉,那女孩自己面子上挂不住了,也不自讨没趣了,狠狠的丢了一句:“张林其实黑着呢!”
然后扭头就走了。
剩下的女孩们还在窃窃私语,但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去听她们到底在逼逼些什么了。
我们的校草,竟然身上还背着一桩命案么?
呵呵……
我对此不可置否,我只要听好我的课就够了。
可后来,我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的发展下去。
张林竟然消失了!凭空蒸发一般!
事情是这样的……
第二天早上,我去办公室里交作业的时候,恰好赶上期中的成绩张贴。
我便开始找我自己的名字。
653分,校排名200名。
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名次。
我下意识的向着第一名的位置看去,那里一向是张林的位置。
结果竟然是周卢的名字顶替了它。
我继续向下找,在我把全部名字都浏览一遍过后,还是没有找到张林这两个字。
我摇了摇头,刚好看见教导主任在我旁边站着。
“周卢这小子可以啊!”
他看着榜单,呵呵笑着。
“老师……张林怎么不在这个成绩单上?”
我斟酌着语气用词,向着我旁边的秃头的老男人提问道。
“张林是谁?”
他冲着我摇了摇头:“咱三分校没有这号人啊?”
“老师……”
我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结果上课铃却响了起来。
教导主任冲着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赶紧进班。
我压下心头的不安,坐回了我的座位上。
这节课下课后,我连忙冲到了楼道里,恰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周卢。
我一个不小心被他撞倒在了地上。
他性格还是一样的温和,冲着我抱歉的笑了笑,蹲下身来拉我起来。
我紧紧捏住了他的手臂:“周卢!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问你!”
他接收到了楼道里同学们对他传来的异样眼光,尴尬的点了点头。
“张林去哪了?!”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又尖又细,几乎可以划破人的耳膜了。
“哈?什么张林?”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见过这号人。
我连忙放开了一直抓着他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昨天不是还和你在一起放学的吗?!”
周卢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好像被我掐疼了一样。
刚刚我捏他的时候,确实没有控制好力道。
不过……现在可不是道歉的好时候了!
“你看错了吧?昨天和我一起走的人是刘丽君啊。”
我感觉犹如被雷劈中了一样,僵立在了这里。
张林消失了?!平白无故的人间蒸发??!怎么可能?!
我疯了一样的跑回班里,在那个一直很喜欢张林的女孩面前停下。
“你告诉我!张林在哪?!你快说!!”
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冲着她大吼大叫,丝毫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不过,我也不需要形象。
“张……林……是谁?”
面前的女孩好像也被我这副样子给吓个不轻,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我一下子好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了地上。
我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课桌上的请求,应验了。
张林,真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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