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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二.辗转
画册一直带在我身上。刚拿出来打算在看两眼,突然有人敲我的房门。
他妈的,哪个的在这时候敲老子的房门?我心里这么想着,翻身下床,开门一看,给我弄得晕头转向。门口是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敲我的房门做什么!给我吓好大一跳!
“小公子,行行好吧。”老太太话音刚落,她怀里的小子就哭了起来。这老妇人,好像很担忧似的,不停的摸小孩儿脑袋上那几根黄毛儿。嘴里还安慰着,“哎,命苦啊。快让这位公子行行好,给咱们一点铜钱。”
我心想,你想的美,我自己钱都不够花呢,哪来这么多富裕东西给你玩?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我从兜里掏出来几枚铜板,搁到她碗里。她道一句谢谢恩人,转身便走。
我就也从她后面挂的包里,揪出来两大串铜钱。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老妖怪,身上这么多铜子儿还过来找我要。还有刚才那小子,明明是她掐了一把,我看八成她是这附近的人贩子,借着要饭的口儿窥伺哪家像是缺孩子的。真是一举两得,事半功倍啊。
我转身回到桌前,把画册摊开,继续研究这东西。第一页画的这捕快真是炯炯有神,我想。虽然我从来不尊敬人,但画册文章这一类东西一直都是我的挚爱。至今为止,这画册和原来一样,我一个字没添过,一笔没画过,不知这样是否够尊敬了。
回头再看看窗外吧。行李刚刚收拾好,以后估计再也不回这儿了。
一年多以前我搬来项山,单纯为了好玩。十年前李商搅乱我家庭的事早就被我抛到脑后了,毕竟当时寻母未果,只好作罢。流连辗转挣来的钱,现在已经悉数花得精光。幸亏刚才顺了点儿小东西,要不这日子还怎么过?
本来我是在一个酒庄当小二的。那天人多,我左手的酒还没倒,右手边就有人喊我,“这厮真不勤快,还上不上菜啊!”我还能怎么?给老子急得,脚底下一个打滑,酒盏往桌子上“吧嗒”一摔,趴着就摔了下去。狗日的,地上哪来这么多茶水?还冒着白烟,像是刚烧的。我躲闪不及,忙伸出胳膊在脸前一挡。“滋”,哔哔剥剥的声响从衣服袖子下面挤出来。再拉开袖子看时,胳膊已经红了一大片。
刚那桌人大概是看我太惨了,喊声戛然而止。他妈给我烫的,龇牙咧嘴大喊一声“操!”,掌柜的就紧接着从帘里钻出来了。没想到这吸血的蝇子,半点关注也没给,倒是臭脸一摆,开口就骂。
起来,你自己跌的,叫你妈啊。
我盯着他,心想你这是什么口气?
下巴一抬,眉头一皱,他露出一种被恶心到了的神色。滚,他说。
哦?好狂妄啊。
不晓得你爷爷是谁?今天我就让你认识认识,然后改姓。
我两腿一使劲儿,一下从地上跃起。衣服袖子还没拉,不管了,让你看看老子的能耐。扑啦,菜盘子被我打翻了。哎呀真对不起,忘了我是在桌子上面跑了。不过不碍事。看着掌柜的那张大脸离我越来越近,我胳膊轮了起来。真孙子,刚才还耀武扬威呢,这会眼睛怎么瞪得这么惊慌失措!哐——,我一拳打的他脖子都拧到脑袋后边了,身子才跟上,接下来咣当一声就跪在了一个主顾跟前。我又是一脚,踹到他肥满的屁股上,足尖左右旋转两回,又一用力,这厮身子也一倾,脑门磕在了桌子角上。“哎呦喂!”他哀叫道。
“狗日的,别装蒜。”我说。
他头都不敢回,连连发抖。有意思,我又踩下去,掌柜的直接来了个脸着地。我说,“从今儿起,你跟我姓。”
看我把他给吓得。我听见微弱的颤音从脚底传来,“…爷爷姓什么?”
这么主动?姓文,文武百官的文。
诶,是是,文老爷!
我抽回脚。整理一下衣服,不紧不慢晃出了店门。大概脱离酒馆的视线了吧,我这才脚下生风,一句话的功夫变跑回了家里。赶忙收拾整齐,这地方不能呆了,我又不喜欢进大牢。
只是这画儿…怎么回事,这捕快拿来的神通?怎么我每次偷抢东西了,再看他这双眼时就这么心虚?
真是谢谢那人贩子了,倒也便宜了我。那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八成不是。不过,我又不是镇上的老爷,我管她是贼是鬼呢。
拿出碳粉,画了画眉毛,又换了身干净衣裳,立刻出门。前脚刚走,后面就传来了马蒂声响。大堂里面的人腿脚还真利索,只是我那屋子里现在只有一个衣架子。
出了镇口,我也大摇大摆从官兵眼前晃过去。哎呀,只可惜了你们一个个查验身份。我这引以为傲的造假技术,谁能认得出我来?
我比了比小木牌。谁说只有官府里的能人巧匠才会造出这么好的证来?
两天过去,我手脚不停,日夜赶路。
我这般着急不是为了躲那满口喷粪的掌柜,更不是为了躲县拯。文某人从来无所畏惧,连夜行鬼见了我都要避让三分,谁会怕两个大活人?
只是,一天前我在客店投宿,下楼喝晚茶时,顺便就摸出了这本画册。刚翻到第八页,背后突然有人拍我肩膀。
谁啊?我回头,却看见一张长满胡茬的脸。
诶!长这模样的,多半不是什么文人君子。我把脸一横,心想,说吧,哪路土匪?
只是他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这张飞似的一个大汉,竟只是要和我聊这册子上的画。我心想,这有个鬼聊的。不过还是陪他坐下,在一个静一些的小角落里谈了起来。
前面只是寒暄。等我都不耐烦了,想要甩袖子走人的时候,他却突然抢过我这本画册。我怒火中烧,正要拍桌子打架,他倒是先开口了:
“郎官,不知您有没有听过符笛的事儿?”
想象一下活张飞在你面前一口一个郎官、您的场面,是不是头皮发麻。
“哦?从未听过,愿闻其详。”说罢我拱手作揖,请吧。
“您这画册上绘的,正是五代十国时候一个大名鼎鼎的捕快。只是小城镇人烟稀少,知者不多,也少有善终,这故事一直没传开。”
五代十国?似乎听过这个名称。
“我是怕您受这画册的连累,这才特意告诉您的。搁别人,我还不说呢。”
诶?又是哪路的孙子,这世上还有我怕的东西?
“哦?你倒说说看,这里面有什么乾坤?”我说道。
“听公子说话像是个读过书的人。在下也就直说了吧。”
有什么大不了的,还用这么犹豫?“见笑,我不过是学过十年学堂,您就快点讲吧。”
呸,我怎么一口一个您了?都是让他带的,这气人。
“公子您这画册上画的捕快,正是符笛。”
什么符笛符萧的,我又不认识。“嗯?”
“传说符笛身为朝廷一大捕头,手底下其实支配着几百精兵。
这几百精兵,个个来无影去无踪,踏水而行不留微波,跃三米楼台不伤一瓦。
按理说常人纵使修行几十年也到不了这个地步。所以有人说,他这几百个捕快都是纸上召出来的神人——就跟您这本子一样,打九个格子。据说画什么出什么。
只可惜,人终有一死。据说符笛临死前在纸上动过手脚,他死后灵魂哪也不去,就在这纸里待着。”
我心想,这又怎么了?难道这符大捕头是哪一路的妖怪不成?他妈的,管他哪一路的大神尊,来一个我杀一个!
不是空口无凭。十几年前我背井离乡,途中经过骏城。当时我身上是真的一无分文,只好拦路抢了几个窝囊废。那次经验还是不够,跑得慢了点,被逮个正着。后来我在我铁笼子里的草窝上睡觉的时候,听见衙役在外边说话,说什么最近都城里第三大的赵家遭人陷害,被赶出了都城,只好来此落脚。最近家里收徒弟,设了一个学堂,专教文打。
出狱后我慕名赶至赵家府上,叩门求见。说实话,虽然我现在心里这么想,但是当时这本画册也算是救了我,不然我上哪去学术?赵家大院虽然暂时被赶出来,但是威望不减,收徒弟也是另有要求——必须有功底。光这一条已经够为难我。当时我跪在家主座前,心想这他妈完蛋了,可灵机一动,从包里掏出来这本画册。谁想到,那老头子只看了两眼,当即就把我收入名下。
后来我在赵府也学了不少东西,可赵府光教写,不交画。据说本来也应该有的,可是前阵子把他们赶出来的正是都城里最大的画师府,恶气难吞,于是改成了专教写字,弟子们一人发一件灰褂,腰上束白腰带,带上纹龙;还要系上束袖,袖上绣字:德才勤实。这四个字与赵家最重视的四样东西一一对应——道德,才干,勤奋,诚实(或脚踏实地,踏踏实实)。将他们绣在束袖上,便是为了提醒赵家子弟不忘规训,在写字、吃饭的时候,束袖上的字很容易被看见,也就起了提醒后人的作用。
话说回来,当时我在赵家学艺,在底子上是一无所有,远远逊色与其他弟子,也不知道那老头是怎么想的,看见我那画册就立刻收了我。难不成这画册真有什么神力?为了不负于自己,也算是报那老头的恩,我每天清晨在露水正成时便起床,晚上万籁俱寂时才入铺。这才学有所成,一跃成了赵家最靠前的弟子之一。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极具天赋,自从听了课之后,脑子像是突然开了窍,看什么都能理解不少,甚至能自己想出些什么。这也给我日后的功夫助了大大的一臂之力。
在赵家学习结束后是要有一个测评的。就类似于读书人的科举,每个考生要把自己最拿手的能耐露出来,然后被画上等级。最拿手的东西不一定要有多大的杀伤力,身手敏捷如迅雷,也算是自己的看家本领。我当时表现的是一套自创的文咒,那时候只有纸符,还没有后来出现的那一套文武结合的成品。我做了一条长达一米的纸符,平日里都是卷着的,这时候把它展开,一缕黑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旁边的考官都唏嘘不已,这孩子练的到底是什么?邪术还是符术?
这世上又哪有这么长的纸符!
待纸符展尽,黑烟也越来越淡。我忙道,“各位先生不要担心,弟子只是散散这纸符里面的烟尘。”说罢,我把纸符包裹在了我新购的空白书卷外面。说是空白也不太准确,其实这书里早写满了各种赶鬼的咒文。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一位强及一方的诸侯,养了不少怨气歹毒的死婴。他叫人大炼金银,用纯银将婴尸裹住。过不了多久,纯银吸了太多的尸气,便会发黑,黑的彻透极了。诸侯坚信,银乃万般邪术之媒介,再加上之前直接涂抹婴尸的尸液,那纸将不厉反哀,所以便绕了一个小弯,把这黑银的表面刮成粉,洒在画好的纸兵脸上。这样一来,那纸将便会带着一股怨气,一股鬼气,聪明百倍,杀人多会设局,手段极其歹毒残忍。只是有一点不妙,就是纸将本来就是靠着纸上的画像过活的,这黑粉一旦被吹掉,那么纸兵便会锐气刹减,反倒不如从前灵便了。
其实刚才说散什么烟尘,那是假的。我这纸符又不是磁铁矿,打哪吸来那么多烟尘!烟尘是假,怨气是真。赵家考试从不派人检查弟子的东西,一是怕检查的查验官受贿舞弊,二是存心要看看弟子会不会失误,会出什么样的失误,所以我这东西也就瞒了过来。再加上我本来也就没有打算一直用怨气刺激我这符上的术式,考官大抵也察觉不出什么。怨气这种东西,向来是为人所不齿的,这要是让考官知道了,毕业是好,就怕被赶出去呢。
我将纸符包裹完毕,这才把我的文标画在了书卷的封皮上。这种打法里每人都要有自己的文标,一是怕纸兵不认主,反倒把自己打死,二是当做开合术式、收放命令。
文标画完,周围的老树立刻哗哗作响,顷刻间从树冠上爬下不少通体深红的毒蛇。毒蛇红如鲜血,身子又接近透明,若是块玉器一定也是个传世流芳的宝物。红蛇争先恐后,一条一条,密密麻麻,全都冲着我爬了过来。此时草木皆埋于毒蛇身下,不露缝隙,滴水不渗。铺天盖地的红蛇洪水般涌来,鳞片相互摩擦,细细沙沙,声响如钱塘江洪潮,一时耳里天昏地暗,只听得见信子声、摩擦声,似乎掉入了无间地狱的最底下。监考的考官见状,全都站起身来,手握在各自的符卷上。符卷,物如其名,是用来收纳符咒的书卷,随拿随用,人手一份。我见这紧张的气氛像绷紧的琴弦一样,越来越紧,怕是再不行动就要崩断了,于是赶忙又在书背面划了一道,血蛇立即停下动作,一时间万籁俱寂,鸟兽消散,刚才铺天盖地的沙沙蛇响也瞬间消失,又像是从闹市跌落到深海的海底。我见气氛实在诡异,于是行了一个作揖礼,说道:“各位先生瞧见了,方才是弟子的拿手技艺之一。毒蛇虽性阴,但也还能使唤。如果加以利用,必能成为威力不小的大杀器。”
说罢,我将纸符撕碎,掖在书里,准备回去溶成纸浆,再炼符纸。循环使用的符咒最厉害了,在一张纸上永远做不出属性相叠的效果,但是溶过的符纸却可以。
撕碎符纸后,成千上万的血蛇顷刻间消失不见,正是来无影去无踪,神龙不见首尾也。
主考的考官见我停下来,问道:“请问文生,为何术式刚使了一半,就突然停止了?”
我又道:“方才是弟子看形势不对,不好再继续。”
其实哪是什么形势不对?我明明瞧见那十几个考官额头都渗出冷汗了,哪好意思再继续。
主考官听罢,面面相觑。他们大概也懂了我的意思。其中一个再面前的桌子上写下几个大字。本以为是要贬低我,结果拿过来一看——“青年才俊,鬼神可畏。”
这话我觉得实在是不错啊,当年我二十二出头,使的是百名弟子都不敢动的筹众术式,堪比邪术,危险至极。可是这种令人望而生畏东西必然也有一些知名的弱点,如果以它的弱点相要挟,再阴的纸兵、再毒的招术、再容易反噬的兵器,也会乖乖听令于我。
我的底气大都基于这场考试。我这人最他妈容易徘徊,表面上看起来挺厉害的,那都是嘴硬,其实骨子里全都是动摇。就这样,那个考官给我写的八个大字,也算是我的座右铭了。老子梦想就是成为这样的才子。如今辗转各地,也见识了不少成精的老物、夜行的鬼兵,深深感到这八个字和我是多么得贴切,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个想法: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要真有那么大的神通,怎么会盯上我这一个未成神,未成仙,不是什么妖怪,也不是什么大毒害的人?我脾气是暴躁了点儿,可是大概还没有沦落到连妖怪都垂涎我的美色的地步。这么想,我又翻到捕头的那一页,作了一揖,说道:“听说您是符大捕头?如果小人真有什么地方不对,招惹了您了,您只管显型,说出来便是,小人悉听尊便啊。”
话音刚落,我突然察觉面前有股风直冲我窜来。抬手一挡,却只看见一个结实的手臂,手腕上还缠着白布,白布周围的皮肤上都是汗毛。原来是那彪形大汉!我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再一看,却发现他神色大不同刚才,面色阴狠,眼神慌张,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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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啊,您能看到这篇文章我就实在是庆幸不尽了!
这一章写了不少粗话。。。没办法,到后来会越来越少的,而且主角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主角不会是什么阴险小辈的(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