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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去病
雕琢精致、散发着澄澄亮意的鎏金熏炉上方,袅袅娜娜地升起两股细烟,使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阵刺鼻的檀香味。洁白如玉的柔荑轻轻捏起一只三鱼耳杯,杯内的琼浆因移动而颤微微地泛着小小的涟漪,杯底朱红色的鲤鱼图案好似活了起来,仿佛一不小心就要鱼跃而出了。樱桃小口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玉液,唇间那点鲜红的朱砂由于液体的滋润娇艳欲滴。
“怎么?下不了手吗?” 冷冷的话语从那张小嘴中流出,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几步开外,有一个俯首待斥的男人,听了她冰冷而略带嘲讽的话,不禁皱了皱眉头。
“还记得你怎么活到今天的吗?” 依旧是她冰冷的话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额头开始有青筋暴出。
“没齿难忘!”他狠狠地说出四个字。
“很好!”她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绽开一个淡淡的却得意的笑容,“下去吧,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诺!”男人行了礼,恭敬地退了下去。
她的视线紧紧跟着他的身影,直至那个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一瞬间,笑容已消失在她的唇边,有两道凌厉而阴冷的目光从她的眼中射出,直透过旁边的珠帘,停留在帘子后的一个身影上。
“出来吧!”她仍冷冷地说,“出手的时候到了!”
***
公元前117年(元狩六年九月)
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府
廖小鱼一把提起宽大的裙摆,拼命地在长廊上狂奔。
“这该死的汉服,累赘死了!”她边跑边小声埋怨着,脸庞因剧烈运动涨得通红,汗滴顺着她小小的脸颊滴落了下来,一颗又一颗。
“还行吗?”前面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圻离回过头,关切地问了一句。
“嗯!”她使劲点点头,虽然为了跟上圻离的步伐,她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比起刚刚那次“偷窃行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的脑袋中迅速闪过在长乐宫内的冒险行为,想不到在这两千多年前的汉朝,她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处女盗”,更可笑的是,盗取的东西还是她自己拥有的东西。
“快点吧,将军……该等急了!”圻离低沉地催促了一句,眼底闪过一丝焦虑、担忧又略带苦痛的复杂神色。
廖小鱼心头一紧,有一种锥心的疼痛捕获住了她,那张英挺、俊朗却略显忧郁的脸庞开始在她眼前浮现,但更快的,一行黑体字窜了出来,也带来了挥之不去的恐惧。
公元前117年,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薨。
廖小鱼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这可是史书记载,是历史、也是事实,如今,历史却要在她眼前重现了。霍去病,这位曾经叱咤风云、战无不胜的年青将军,将会如同一片凋零的枯叶般在她面前飘落。她脚步的频率更加快速,本来红润的脸庞微微发白,有滚烫的液体开始在她眼眶中翻腾……
***
诺大的床塌上,孤伶伶地躺着一个年青的躯体,他的脸色苍白,隐隐约约中浮现着一层青灰色,嘴唇已经干燥得裂了开来,像一块干涸的荒地,但他的眼神却依然犀利和镇定,虽然眼底盛满着焦躁与不安。
霍去病又一次看向门口,对着那扇依然紧闭的大门,他的剑眉开始蹙起。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吧?他想着,担忧开始入侵他的心房,使他不自觉地坐起身,一阵疼痛袭来,让他冷抽了一口气,额头开始有冷汗渗出。
他的手紧紧抓着被褥,与那股刺骨的疼痛做着斗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中,他呆了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那股疼痛好像也因为这阵脚步声的到来,而不堪一击了。
“将军!”廖小鱼急急地跑到塌前,不停地喘着气。
“拿到了吗?”霍去病轻声问着,怜爱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伸出手,想替她擦去脸上的细珠,却在半空中停驻了下来,最后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拿到了!”廖小鱼兴奋又略带点得意地扬起右手,一个小小的、圆形的东西从她的手掌中坠落下来,由于绳子的牵绊而来回晃动着。
“这……便是送你来此的神奇之物吗?”霍去病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银色光环的圆形物体,眼神充满着疑惑。
“嗯!”小鱼点点头,她很想告诉他这个东西是一个微型时光穿梭机,她很想打开它让他看看内部精密的构造,她更想告诉他从两千多年后穿越到大汉朝是什么感觉……但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因为科学对这里的人来说,还只是一个未知而陌生的名词。
“不可思议!”霍去病轻轻说着,眼光从那个神秘的小物体转移到了廖小鱼的身上,一瞬间,他的眼神亮了起来,有一种特殊的华光在他的眼底流动。
“小鱼,你又穿汉服了!”他微微笑着,“真的……很漂亮!”
廖小鱼的脸红了红。
“这是长乐宫的宫女服。”她低声解释着,“穿着不是方便行事嘛!”
感觉到了廖小鱼的羞涩,霍去病的笑意更深,但很快,疼痛让他冷抽了一口气,连手都开始僵直起来。
“将军!”小鱼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那种恐惧的感觉又开始袭向她。
霍去病摆了摆手,平息着气息,然后,他看着廖小鱼,坚毅而清亮的眼眸中闪现着一种不舍与痛楚混合的情愫。他低下头,扯开自己的衣襟,抓住了胸前的一个物体后,用力而艰难地扯下了它。由于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他开始喘着气,身体慢慢斜靠在背后的软被上。
“将军,你想要什么?”小鱼疑惑又心疼地问。
他摇摇头,然后握住了小鱼的手,当他冰冷却宽厚的手掌离开她的小手时,她的手掌心多了一样洁白如玉的东西,像是一枚利爪,也像是一颗利齿。
看到这个物件,廖小鱼呆了呆,有一丝熟悉的感觉抓住了她,但很快,强烈的悲哀盖过了她的一切思绪,她知道,他是在向她告别了,不,应该是最后的诀别。
“能……给我一件你的物品吗?”霍去病虚弱地说着,全身的疼痛使他冷汗涔涔。
“好,好……的。”小鱼拼命点着头,有液体从她的眼眶滚落下来,她急忙胡乱抹了抹脸,开始手忙脚乱地翻着她的八宝袋。一个没电的ipod nano,一支唇彩,一包口香糖……她开始沮丧起来,因为她竟然没有一样合适的东西可以给他留作纪念。忽然,她的手指碰触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它取了出来,放在了霍去病的手掌心。
“这个……”霍去病看了一眼手中的银色圆形物体,再看了看廖小鱼手中的圆形物件,“这两个是一样的吗?”
“不完全一样!”小鱼轻声说着。虽然它们的外表看上去差不多,但里面的功能和构造却是大大不同了,她心里这样解释着,却没有说出口,“它原来是我姐姐的。”
“你姐姐的?”霍去病一惊,“那……”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小鱼快速地接上了口,仿佛再多说一句关于姐姐的情况,就会使她再多心痛一次。
她轻轻地翻过他手掌中的圆形物体,在它的背面,刻着一只大雁和一条小鱼。
“这是姐姐临走的时候,我刻上去的。雁是姐姐,鱼是我!”小鱼喃喃自语着,“这里面有我的祈求,祈求我的姐姐能够平平安安的。”
霍去病冰冷的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手,尽管他现在已经头晕目眩,已经有点昏昏沉沉,但他依然能强烈地感觉到小鱼的那份苦楚,她和她姐姐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但他现在已经无力、也无时间替她分担了。
由于感觉到了自己手中的那份冰凉,廖小鱼定了定神,然后绽开了一个雨后的笑容。
“不管怎么样,它确实保佑着姐姐的平安,所以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也平平安安的。”
“谢谢!”霍去病紧紧地握住手中的东西。
“还有……”廖小鱼略微迟疑了一下,“你答应我,永远都不会使用它!”
霍去病明亮而坚韧的双眸中闪现出了一丝疑惑,但很快,他庄重地点点头。
“我答应你!”他坚定地说,有着一诺千金的豪迈。有一股热浪从他胸腔涌上,使他痛苦地咳嗽了一声,血液从他的口中喷出,带着骇人的黑色。
“将军!”小鱼惊叫着,扶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躯,“你怎么了?你到底得的什么病?告诉我!我去求皇上,求他宣御医来!”
“小鱼!”霍去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手微微颤抖着,“不用了!”
廖小鱼看着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男人,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在整个胸膛蔓延开来,她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虽然,这种想法一出现,父亲严肃而凝重的提醒便会萦绕在耳边:“不要随意改变历史,不要做历史的罪人!”,但是,她心中的那份渴望、那份不舍轻易地击溃了理智,让她开始不顾一切。
“将军!”她深呼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我带你走!到了我们那边,你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正喘着粗气的霍去病愕然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抬起苍白的脸。
“不用了!”他的语气清晰而安详,“我中毒已深,神仙也难救!”
“中毒?”
惊愕一下子弥漫在空气中,连在一旁默不做声的圻离也迅速走近床塌。
“不可能的!”圻离的脸铁青着,满是诧异和震惊,“谁下的毒?”
“圻离!不用……追究……”霍去病紧紧按住圻离微微颤抖的手,目光中闪现出一种释然的神情,“当我拜将封侯、无限风光时,便会想到有那么一天,被名利所累……”
他没讲完,只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圻离,目光开始变得凝重而锐利。
“圻离,我把狼牙……给了小鱼,你知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艰难地讲着,拼命忍耐住又一轮的巨痛折磨,“答……答应我,平安地送她回去,否……否则,就代替我,照……照顾她!”
圻离微微一怔,他看着霍去病那张苍白如纸,却双目如炬的脸庞,他也感受到了一旁小鱼疑惑的眼神。他知道狼牙在他跟霍去病之间的特殊意义,他知道霍去病话中的含义是什么,但是……他可以吗?他紧握着双拳,迟疑着……
院外有一阵骚乱,侍者惊慌又洪亮的声音传进内堂。
“将军,皇上驾到!灵裕公主驾到!”
霍去病一惊,他迅速抓住了圻离的手,目光带着点凶狠与强悍。
“答应我!”他低沉却清晰地说,嗓音沙哑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圻离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答应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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