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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有道闻名中陆的菜肴,叫“黄粱一梦”,因吃下的人会在夜晚入睡后做上美梦,梦中会有现实里自己求而不得的人、物,故得此名。听上去和制幻的药物作用有异曲同工之处,它却实实在在是道菜肴,不加药剂,不添法咒,只有油盐酱醋和一堆不那么普通的天价食材。
师父窃音十分喜爱这道菜,就因为吃了她能做上好梦。我第五次听完她含糊不清地表达出迫切想吃的意愿,并拒绝了她。开什么玩笑,一千两白银一道,除非我能偷得到皇宫或四王爷家的宝物。很显然,偷窃水平低下如我,做不到。
窃音的耳朵在几年前和人打架时被对方恶意弄伤,我赶到时,见她不顾疯狂飙血的双耳跟人打得不亦乐乎。我宰了那人后连拖带拽把她弄进万方阁治耳朵,奈何无果。师父倒是看得开,说反正师祖教她的听声辩位她也没学扎实,好在眼睛尚可,在江湖上再浪个十年不成问题。然后,把名字改成了窃音。窃音这名字一用就是七年,以至于我都不大想得起她原来叫什么,只知道不怎么好听。
昨天新接了个单子,有人想要万方阁阁主床边那个青花瓷瓶,开价是五百两银子。单子的内容令我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云填海那家伙哪来的脸暗中把那个地摊货吹得这么贵,天价也不过如此了。不过既然是云填海的东西,还是从前我随手送他的,要回来应该不算过分。
五百两到手后,加上钱庄存着的三百两,再接三百两的单子,还真能让师父吃上神仙菜,余百两添置些衣物,恰当的很。
去万方阁前和师父打了招呼,叫她记得弄晚饭,要是被云填海轰出来也能吃上饭。递给她的纸条里又附加了一句:
“小葱蛋饼,蛋煎嫩些,别糊了。”
她打个响指:“好,信师父厨艺。”
说实话,厨艺能相信,就怕有人捣乱。
有一次也是师父下厨,汤熬到一半,有个脑子有泡的在饭点跳出来要和我师父决斗,纸条递给我师父一看,好嘛南山真人的弟子,我师父来劲儿了,拔剑就战。那人也是个抗打的,估摸着剑法还马马虎虎,打斗时间长得愣是让煨汤的小火把庖屋给烧了。等我交货回来就见前院有零零散散的血迹,后屋已面目全非,有小火数处。一黑人蹲在屋前对着废墟冥思苦想,脑内应该有了几种拙劣的毁尸灭迹之法。
我并不希望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于是在院子里立了面旗子,旗上“要打明天打”五字清晰可见。但愿能顺利吃上晚饭。
万方阁离家不远,骑马也就一柱香的时间。
今天像是有什么节日,街上热闹得很,人比往常多了两倍不止,连李老头那不爱摆摊的云吞面好手也被媳妇儿轰出门趁人多挣钱。马被巡逻的士兵牵到固定的马棚放着,不过他也再三说明会看好冷子。我无法,只得应了。
天杀的万方阁在城中央,就怕没生意,云填海让人把楼修的奇高,快赶上塔了。高就算了,还丑,红红绿绿辣人眼睛。我曾亲眼见过不少初进此城的人口头上嫌弃这楼坏了卧云城的美名。
守门的小哥认识我,直接领我进一楼大厅里坐着,再叫人去通报他们阁主。
云填海今天穿得骚气十足。紫得纱衣随随便便往身上一套,半拢着的头发上掉着条与纱衣同质地颜色的带子,手里摇的白玉扇扇面刻了个“雅“,想来十分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风雅。
你这样真的扇得到风吗?我腹诽。
只见这只有长得还算过得去的妖怪摇着漏风的精致扇子款款而来,最后停在离我一尺半的距离前低头看我。我放下茶杯,单手撑着脑袋和他对视。
他拿扇掩嘴轻笑,道:“多日不见,你又丑了些许。”
我也笑道:“多日不见,你和醉春坊里的头牌越来越像姐妹了。“
云填海没接我下句,转身就走,我跟着他上到三楼老地方。有人为我们斟茶后埋首离去,搞得像我俩要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似的。
云填海:“你别在意,他新来的。“
“哦,“我下意识道,”有啥好在意的。“
他道:“半年不见你来一次,想干嘛?“
我吃了口茶:“接了笔五百两的单子,说要你床边那个破瓶子。“
云填海愣了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前天忽悠李献,说那是前朝神武将军的遗物,竟然传得这么快!“
“关键是还真有人信哈哈哈哈哈!“
“买瓶子那人脑子是散的吗哈哈哈哈哈神武将军穷成那样哪来的遗物,而且武林盟主也不会把武功秘籍放在瓶子里啊!“
我喝着茶,淡定地听他笑骂我那金主,顺便也掺和两句:“说不定他以为瓶子上的花纹是宝藏地图,或者瓶子底熔了把宝箱钥匙。瓶子你给不给?“
云填海擦擦眼泪:“给,肯定给,不过你少说也得分我一百两,一两换五百两,我的功劳啊。“
这个富得流油的竟然跟我谈价钱。“你想都别想,你这扇子五百两不止,阁主大人别跟穷人抢,我还得攒钱。“
差点笑到打滚的云填海突然止住了笑,问我:“你还打算给窃音买神仙菜?“”那是当然,我感觉这个月肯定攒的齐,运气好还能剩些出来。“他听后沉默许久,又释怀一笑:“走,拿瓶子去。”
我屁颠屁颠跟上他上到第七层,心花怒放捧着瓶子下来,与他告辞后从后门离开万方阁。
路上我就疑惑,干嘛不写信让他直接派人送到家里去?转念一想,当初打算出门时就觉得,该来一趟,该来瞧瞧他。
还有,这厮怎么没留我吃饭?
街道上人还是那般多,好在瓶子不大,拿个麻袋扛着也不占多少地儿,挨挨挤挤往马棚走。路边有不少卖摊位卖小吃零食,窃音爱吃甜,我挑挑拣拣选了个卖果脯蜜饯的摊子。
老板一眼瞅见扛不明物体走近的我。吆喝着招呼我:“哟小姑娘,来点啥?”
这家的果脯肥大,颜色也鲜艳,价钱也还能接受,就拣了一大包,应该够吃上好几天。趁着老板称斤的功夫,我问他:“今儿啥日子,咋比平时热闹这么多?”
老板笑道:“小姑娘是在深山里学艺?今天是乞巧。”
我说街上的姑娘怎么这么多!
既然是女孩子该过的节日,也该给我那只知打架做饭的师父过上一过,不然该忘了自己也是个女的。整日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逆着人流到首饰铺子选了只素雅些的绿玉簪子,再买了盏睡莲样的花灯,骑了冷子直往家里赶,来去皆是一柱香,有的时候一柱香其实特别长,长到让我失去一个人。
院里旗子仍在,饭桌上摆了缀着青绿的嫩黄色蛋饼,有鸭丝,有萝卜汤。汤碗底下压了张纸条,纸条上一“好”字刚劲有力,一勾一折间可见风骨。
到底还是走了。
去年我问她,明年七夕怎么过。窃音埋着头低声道:“明年,被绑回家。”
我牵过她的手,在唇边轻吻。五指细长白嫩,没忍住又舔两下。窃音咬着嘴唇抬眸看我,我用舌尖在她手背上打了个圈,再亲了亲,抬头看向她。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给你补上七夕。”我在她手上写道。
当时的她没回答我,我也没再问这个事,直到有了今天的“好”。
天都岳家百年名门,但凡姓岳,无论是否与天都岳家有关系,都会让人高看几分。岳临涧三个字,更是代表了岳家直系嫡女,代表了名门继承人。却实在没有窃音二字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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