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横祸

　　贵声拖了嘎吱响的，像是从八九十年代穿越而来的老旧自行车出了小屋。也不知姥爷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不让人轻易碰，也不准拿到废旧品店处理掉，兴许还能换几个零钱，给他买点好玩的玩具――皆是因为姥爷一大把年纪了，老的走不动了，偏偏就退化成了孩子一样的性格，吵着闹着要玩，也只会在这自行车――不如称作废品的脑子稍微好点，这时会露出一抹痴态，褶皱的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老的塌陷下来的酒窝竟是惊艳起来。

　　“哟，贵声啊，拖着这车要到哪里去，你姥爷竟然会舍得？”一道饱含惊讶的声音将微微出神的贵声惊醒了，他抚额，姥爷这宝贝程度连外人也是心知肚明的，要不是碍不开脸面，早就抓着姥爷问个明白了，姥爷那嘴严实地如同古代挨鞭刑也不肯吐露半句违背君主意志的话的忠臣。

　　贵声对上老太太慈祥又带着几分好心的面容，微微一笑，说，“姥爷是要我把它牵到阳光暖和的地方晒晒呢。”

　　老太太又是惊讶的啊了一声，混浊露出几分清明的双眼睁开地大了些，“……真是件怪事，也是个怪人。”

　　贵声：“……”他内心也是颇为赞同的，姥爷在他的记忆中，做每件事都是慢条斯理的，然而，不知哪里突然出现的自行车颠覆了他对姥爷一贯的印象。

　　又和老太太闲聊了几句，贵声握着车的手松松紧紧，往往复复，一副舒适悠闲的样子，似乎也沉浸在春日难得的阳光。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寻得一处地方，给这大爷腾出个地来，他背后是一棵百年老树，庞大的枝干几乎将整个临西湖笼罩着，一般早上都会有好些老头老太太搬上几个小凳子，几碟花生米聚在一起唠嗑。老树的根基暴露在地面，形成天然的座椅，也不知是什么心思，非要从家里多拿几个凳子放着，也许是担心不够。

　　这时候，人比较多，大大小小的阳光洒落地依依被占领。幸运的是，他家大爷白白得了一块好地方，相对于一个死物来说是如此。

　　附近老一辈的人是不太愿意靠近这一块地方的，听人说，曾经靠近的人不是得了怪病就是无缘无故消失了，最近一次还是几年前了，贪玩的小孩不愿意听从家长的警告，私自溜了进去，那家人再也找不到小孩了。

　　久而久之，这块地方没人敢靠近。

　　贵声不以为然，眼里吊了一丝笑意地看着大爷仿佛真的在享受了舒懒的模样。真是荒缪，他竟然仿佛真的看到一个人躺在铺满绿草的地上，眯着眼睛，笑意盎然地摇晃大腿，不禁摇了摇头，晃走莫名的胡思乱想。

　　“呀，怎么回事，刮风了，我家的衣服没来得及收呢我得回去了。”发丝飘扬的老头老太太感受到头顶呼啸而过的急风，纷纷心急停止话头，匆匆抱起无人坐下的凳子，吃剩的花生米，扯住灌风的衣服往里面压住，一个接一个手脚灵活地飞奔离开。

　　奇怪的是，贵声所占的这一地依旧阳光明媚，他柔和的发丝纹丝不动，眉眼带笑地自言自语。来去匆忙的老头老太太没有注意到这一怪异可怕的现象。

　　突然，周遭老头老太太细密的交谈声不再入耳，贵声若有所感抬起了眼睛――茫茫天地间孤独留下他一人和大爷。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身体往后一倒，一股风托起他的身体将他卷进了漆黑的东口，白色的光一闪而过，黑暗吞噬了贵声和自行车。

　　尖锐得难以忍受的童声破空而起，一小孩惊恐尖叫，眼睛翻白，小小的身体趴在假石头上昏死。

　　“徐贵声，徐贵声，醒醒了，老村长喊我们到他家开个小会，再不快点就迟到啦。”贵声不适地拍开推搡他脊背的手，粗犷嘶哑，带着地方口音的男人略带不耐烦的催促，他紧紧闭着的眼皮缓慢的睁开，灰白刷了泥漆的天花板映入他的眼帘，顾不上陌生的视感，他一下子被人扯住衣领拉了起来，裸露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细微的凉意点点布满。

　　“哎，你可算醒来了，赶紧的，我叫了你好多遍了。”刚刚叫醒他的嗓音抱怨他的迟钝，贵声愣住，下意识的看向男人，过分黝黑的面庞，流露出几分老实呆憨的神色，他问，“你是谁？”

　　男人嘴角一僵，不可置信的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傻了啦？得了，许贵声你别装了，要是去晚了，那老头子又会叨叨个不完了，我不等你了，我走了。”男人便把鞋子套脚上，又从黑色木架子上取走一件短衬衣披上匆匆忙忙离开了泥土屋子。

　　贵声默然地盯着他脚步如飞的背影，心下一阵慌乱，急急忙忙丢开身上的薄被，光着脚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一步并两步跨到泛黄的桌面上拿起锈迹斑斑的镜面，熟悉的脸让他松了一口气，内心的不安微微少了一些。

　　虽是不知道他如何来到这里，他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他所生活的年代，更像是……想到姥爷的话，贵声走到木窗前，颤着手拉开了贴满报纸的窗，一望无际的白棉花瞬间占领了他的视线，密密麻麻的麻雀忽高忽低在汹涌的棉花浪里翻腾着――故里镇，是了，贵声怔住，姥爷所描绘的那个地方，他以前生活过的年代。

　　贵声惊恐又迷茫。

　　忽然想起刚才那个黝黑壮实的高大男人，瞥见的下颚骨红色的月牙胎记，他几乎是崩溃的――他娘的，那厮根本就是姥爷年轻的时候，贵声有些欲哭无泪了。

　　敬重的姥爷子竟是会和他一般年纪。

　　下意识地，贵声瞥过房间的另外一张木床上，泛白的红被子整整齐齐安放在床头，墙面挂着一副手绘泛黄的牧童放牛图，牧童咧开嘴角的模样有几分憨憨……

　　贵声提手过去擦去沾染的细小灰尘，指腹上粘了小小的黑痕迹。

　　“许贵声，你在做什么？！”微带恼怒的粗音打断了贵声的动作，贵声扭头，尴尬笑了笑，原来周同和不知何时回来了，肌理分明的手臂撑在门框怒瞪着他――僵在画上的手指，手指像是被蛰了一下缩了回去。

　　“刚才看到有只飞虫停在上面。”许贵声面不改色撒谎道，周同和狐疑，明显不信，许贵声略带紧张地咽口水，然周同和又问，“既然你起来了怎么不去老村长家？许贵声，我不知道你又整什么幺蛾子，别连累我就行。”说完他厌恶瞪向许贵声。

　　“……”许贵声无言以对，习惯性把手伸进口袋却掏了个空，看来‘他’和姥爷的关系不是很好，可能还很恶劣。

　　一时间，无言的尴尬让许贵声有些不知所措，周同和怕是懒得理他自顾自躺床上翻开一本泛黄却被保存得很新的书，那副入了迷看不到其他的样子许贵声觉得这时候的更像后来的姥爷了。
　　。

　　入夜，许贵声翻开复去睡不着，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数着小羊，趴在被子上，他扭头去看睡得昏天黑地，打呼噜跟打雷炸响，睡得四仰八叉，被子拖到地上不自知的周同和。

　　“……”

　　许贵声叹气，走到他床边帮他把被子盖好。

　　娘哎，告诉我该如何对待这诡异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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