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成孤倚

作者:麻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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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嘉兴朝532年,嘉陵帝崩,国丧三日。太子即位,改国号元,举国同庆。
      元年25年
      入冬以来,真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菀青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换了个姿势倚在门栏上。
      “王爷既然来了,何故不说话?”
      “菀青,天已是转凉了。”来人的声音带着点疲乏,带着点担心,又带着点无可奈何。
      “劳烦王爷挂心了,这天气转凉,菀青心里自是有数。”
      “今夜恐是要下雪了…明日你还要去看他么?”
      “想必明早就会停的,王爷不必忧心。”
      “他已经死了。”
      闻言,菀青身子僵了僵“我知道。”声音平静无波
      “你冒着大雪天去看他他也不会起来看看你。”
      “我知道。”
      “你可知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
      “王爷,天色渐晚,菀青明日还要早起。王爷若是无事,今日可否就到此为止吧?”
      “菀青…”傅景云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说。
      “你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恭送王爷…”菀青伏下身子,声音不带一丝波动,未抬头看向立在身前的人,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态。直到不再听得一点声响才缓缓直起身。
      步入房中,自床头取出一副卷轴。画卷中的男子,一身青衫而立,眉目如画,似是在透过画卷看着面前的他。
      菀青缓缓抚摸着画中人的眉目“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我就来了,就来了。”
      怀抱着画卷,和衣躺在床上,只盼快快入睡
      “你若入我梦实属我幸,若不得见你,你定是气我让你空等了这许多年吧…你莫急,我就快来了…”
      翌日,天还未亮菀青就早早起了。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画卷,像是对待最珍爱的人一般,仔细抚平每一个褶皱,最后轻放于枕边。一夜无梦
      “你定是怨我的吧。”菀青嘴角挂起一抹苦笑。
      拿起早就备好的竹篮,穿戴好棉袍。打开房门,庭院里早已被昨夜下的积雪覆盖。才跨出院门就见傅景云一身华服立于院外
      “参见王爷。”菀青一身白衣跪于雪中,傅景云似没听见他的声音,不应也不说话。菀青也不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是要去看他么。”过了许久傅景云终于开口
      “今日曦阳郡主诞辰,老王爷请了你们戏班子去助兴。你最好早些回来。”
      “菀青今日不唱戏。”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坚定
      “你信不信我昔日能将他尸骨寻回来今日亦能让你再不得见那一具寒骨!”傅云景本是平静的声音此时也带上了一丝怒气。
      菀青抬起头与傅云景对望,一双瞳孔直直的望向对方却又没有一丝焦点。傅云景心中止不住的苍凉,三年了,整整三年!他心中始终放不下!
      “你若是想让这整个戏班子给你陪葬!大可不来!”气急的王爷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恭送王爷。”待看不见那人身影了,菀青才缓缓起身,向城外山上赶去。
      今日这一耽搁,他定是等不及了吧。菀青这样想着,不禁加快步伐。来到城外那座山上,寻了半天,那地儿早已被白雪覆盖。放下竹篮,菀青用手抹开了石碑上的雪,冰冷的雪霎时冻红了他的手。那是一座坟,白雪覆盖的山上唯一一座坟,未刻名姓。
      “抱歉,让你久等了。出门时遇上点事耽搁了,你可千万莫气我。”菀青自顾自对着那碑说着话,也不顾雪后寒凉,径自坐在了碑前的雪地上。
      “今日带了你最爱喝的梨花酿,东街口你最爱那家打的,那胡娘倒是愈发美丽了。还问我你怎地还不回来?我跟她说你在外边娶妻成家了,恐是不会回来了,倒也没说什么,就叹了句光阴如梭。倒是柳叶楼的青青姑娘听我这么说着实伤心了一把,人家姑娘可还盼着你送她那金玉簪呢,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人家送去?…”
      口中说着,菀青不忘将手中的梨花酿倒入杯中,一杯抬起轻轻洒于碑前,一杯自己抬起缓缓饮下
      “先不说这个,卖豆腐的那王婆家的孙子啊,今年都娶妻了。娶了个人比花娇的小媳妇儿,夫妻俩起早贪黑的卖豆腐。虽是辛苦了点,却实在的甜蜜…”从东街长到西街短,似是永远说不完。
      “天子脚下,国泰民安。当今天子仁厚,百姓也活的安生。可是阿,我怎的就是觉得这日子一日比一日清冷…”
      酒盅里的酒在说话间已是被他喝了一半去,菀青斜斜靠于坟上“齐光阿,我等了你这许久,你怎的还不来接我?莫不是被那黄泉艳鬼给勾了魂魄去了?那可不行,你娶了我又怎可背信弃义抛了我去?齐光阿…齐光…”
      就这么自顾自的说着话,却不知那些城里旧事究竟是说给那坟中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齐光阿…”菀青叹了口气“你可是怨我将自己许给了那王爷?”菀青宛如抚摸着自己的爱人搬抚摸着那块未刻一字的墓碑
      “可是阿,你当是知晓的。除了你,谁都不行…”本是停了的雪又开始飘忽着下起来,坟前那人好似不觉寒冷搬靠着那块碑絮絮叨叨的继续说。说皇城旧事,说故城旧梦,说这日复一日的思念…好似永远说不完。
      雪越下越大,菀青宛若入定的雕像,靠着那碑“齐光啊,我若是就这么随你去了,该多好啊…”酒盅中的酒早已喝光,就剩一个空坛,萦绕着淡淡的梨花香。让人闻者好似看到了那春天花开满枝的形,好似看到了那树下永远温文尔雅不愠不躁的青衣青年。菀青眯了眼,恍惚竟不知现是飘雪的冬季,还是那风和日暖的初春…

      元年17年。皇城花街,柳叶楼。

      华灯才初上,柳叶楼里早已是歌舞升平。
      这厢的钱老板点了个芙蓉姑娘,那厢的李大人寻了个如意姑娘,这寻欢作乐之事做的可真是日不能歇,让人想着恋着心如猫挠。
      说到这柳叶楼啊,那可得说起那大名鼎鼎的青青姑娘了。传闻这青青姑娘啊,一双细细柳叶眉,两只勾魂桃花眼,小脸白俏,红唇似焰,勾的人直想一亲芳泽。肤如琼脂玉,身似芙蓉骨。多少人愿一掷千金都不得入那春宵帐,可这青青姑娘呀,卖艺不卖身,卖艺可都得姑娘看上眼的才得听她奏一曲。
      “要我说啊,这青青姑娘怕是早已破了身了。说是清高,保不齐只是那老鸨为了抬高价格罢了。要给老子,不还是压在身下让她求饶。”
      “我呸!就你这熊样还想肖像青青姑娘,你也就配那野玫瑰了。”
      “哈哈哈哈!”
      大堂中的人瞬时哄然大笑,谁人不知,那野玫瑰乃是柳叶楼柴房烧柴做饭的老大娘,面容一块红斑,看着霎是吓人。每每有人在这儿闹事,抬着一把劈柴刀出来,刀不吓人倒愣是被那红斑吓丢半条魂。
      被嘲笑的大汉面色一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抡起一拳便砸在桌上
      “老子就爱说那青青姑娘又怎样,都来了这二年了就没见过脸,怕是连脸都不敢露的丑八怪,还没那野玫瑰好瞧!”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立刻就有人接话“那是人青青姑娘瞧不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那模样哈哈哈哈。”
      大汉憋红了脸气的怒目圆睁,甩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就想往二楼登“老子今日倒要看看,那青青姑娘是不是真如谣传中那般!”
      “哎哟这位爷,使不得啊,这二楼可都是贵公子们,您这一去,惹了人事儿小,我这柳叶楼被毁了可怎么办,您快下去吧。”老鸨听见声响忙上来拉人,谁知这大汉倒一身蛮力,四五个龟公都拉他不住。
      “哎哟!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老鸨正气的脸色发白却见刚才的大汉怎么上去的就怎么滚了下来,这可把老鸨吓了一跳“哎哟喂!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汉脸色发青,仰面躺在大堂地上,就见二楼东厢的门开了,一位青衣公子跨门而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清冷的公子一身青衫站在那,朱唇轻启,一口皓齿若隐若现,在往上看去,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好个俊俏的少儿郎!
      这时却听西厢传出一道女声“多谢公子相助,青青无才,愿奏一曲以表谢意。请公子西厢一叙。”
      竟是那传闻中美貌赛神仙的青青姑娘,众人不禁痴了神,那声音柔似清泉,媚似妖精,柔中带媚,媚中透柔。让人如何不痴,如何不醉。那青衣公子好生的福气,竟得以见那闻名皇城的青青姑娘,真真是羡煞旁人。这时另一间厢房走出一个公子,摇着手中的檀香扇,头戴珠宝玉,脚蹬金线镶边的鞋
      “没想到这闻名万里的青青姑娘竟喜欢这文邹邹的酸腐书生,小爷在这儿可候了姑娘三月有余姑娘愣是连口茶都不愿给小爷喝。可当真是寒了小爷的心啊。”来人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扇子遮住半边面目,露出一双勾人魂魄的狐狸眼正对那青衣公子。
      这便是那宰相府的小公子许菀青与京兆尹大人邹齐光的初遇。后来物是人非,菀青每每想起那时相遇总觉着是自己太过跋扈,于是老天把该还的债都降在了邹齐光身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了张扬跋扈的许小公子,没了兢兢业业处事公正的邹大官人,徒留一具无名衣冠冢.....

      菀青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将晚了,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身子也冻僵了,一时间如何也动不得。菀青抚摸着石碑,想要在开口已是连舌头都已冻麻了,嘴唇紫的仿佛中了剧毒。
      再躺一会儿恐怕就能见到你了。
      菀青在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挂上苦涩的笑容。你果然还是不愿来带我走,你再等等,我就该来了。菀青试图从地上站起来,无奈腿脚早已冻僵根本使不上分毫力气。若是能再此长眠与你长相厮守也是一番好事。
      只可惜这念头才在他脑海里出现,就听到了远处的马车声。是了,那人说今日是曦阳郡主的寿辰,他该是去唱戏的。哪怕自己在如何不愿,那人绑也会把自己绑去。所幸就不再挣扎了,反正他总能把自己弄起来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赶到自己跟前,驾车的是傅景云身边的侍卫听风,马车稳稳的停于自己跟前,就见一只手微微掀开了车帘,一丝丝暖气从车帘中透出来。那里面一定很暖和,傅王爷定是把炭火生的旺旺的,可是那里面没有那个人啊,没有他啊,再暖和又如何。
      “身子冻僵了么?”
      傅王爷好似还在生气,愣是不愿把脸露出来。菀青张了张嘴又想起舌头早已冻麻又如何回答他。索性闭了嘴还是靠着石碑,一双眼看着马车神思却又不知飘到了哪里。
      傅云景见他不说话不禁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命听风讲菀青抱上了马车。菀青整个身子都冻僵了,乍一进那温暖如春的马车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不禁打起了抖。傅云景见他这番模样轻轻的哼了一声
      “早同你说过了今日还会下雪你不肯听,现在这番模样你是咎由自取。”
      菀青看着他眨了眨眼,他很冷,这种冷的身体发疼的痛感一直延续到心里去。却偏又说不出话,只能望着那火盆发呆。
      马车又动了起来,听风把车驾的稳极了,让傅王爷想趁机抱抱菀青的机会都没有。菀青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头也越来越低。突觉身上一重,傅云景把自己的紫貂披风解了下来,把他裹了个严实,又把他往火盆旁拉了拉,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好似他本该这么做般,只是触到菀青冰冷的手时微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终又没有说出口。车里车外都无人说话,只听得马车轱辘碾在雪上的声音。
      “也并非要你去唱戏,我知你的脾性,今日你是如何都不肯登台的。”
      过了半响,傅云景突然开口说道“燕飞想见见你。”
      燕飞便是那曦阳郡主的闺名。菀青低着头,许是在冰天雪地里冻坏了,声音有些哑“那便去吧。”
      听他这么一说,傅景云的脸色终是有些缓和“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么?”菀青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车厢内又归于一片平静。
      马车再行了一会儿,到了城门口。“王爷怎么那么冷的天还出城啊?”守城的士兵看了听风手里的令牌就放行了,只是嘴上还是不住的嘀咕。
      “王爷。”听风的声音自帘外传来“咱是先回王府还是直接去老王爷府上?”
      “先回府。”
      “不必。”
      傅景云没有再说话,扭头望向许菀青。见许菀青也不解释,便也没坚持
      “那就直接去老王爷府吧,走后门。”
      听风得了令,也不多言,只驱了马向老王府而去。
      不多时便到了老王爷府,今日是老王爷掌上明珠曦阳郡主的生辰,早已是闹开了,远远的就已是能听见府内歌舞升平。马车行进了一条小巷,来到了王府后门,听风跳下马车轻轻敲了三下门,就见一个小丫鬟悄悄把门打了开,嘴里还不住嘀咕“怎地那么晚才来,再来晚些我恐就要被发现了。”
      听风憨厚的笑了笑“对不住,今儿天冷地滑,车驾的慢了些。”
      小丫鬟埋怨归埋怨,还是开了门让马车驶了进去。“就将车停在后院这儿吧,在过去恐有人经过。”
      听风将马车停在了后院,这才向傅云景请示“王爷,您是否要求前厅?”
      “自是要去的,怎么说也是表妹的生辰。不去岂不失了理数?”傅云景一边应了听风的话一边转头对菀青说“你且在此稍等片刻,一会儿曦阳就该来了。”
      菀青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欲递给他。傅云景推了推说“不必,此至前厅不远。”
      “下雪的天,你若这样前去,恐有心人生疑。”菀青在车上许多时,身子早已暖和许多
      “车上有炭火。”
      傅云景听了他的话,接过了披风,却不是自己穿上,而是又给他披了上去“你在雪地里冻了这许多事,若是感了风寒就不好了。”
      也不再多做停留,带着清风去了前厅。菀青这才放松下身子,靠在车厢上。只觉一阵一阵的疲乏袭来,脑海里昏昏沉沉,身子更是重的动弹不得。恐怕早已感了风寒了,这具身子早已残破不堪,又如何容得他如此这般折腾。他虽说燕飞一会儿便来,但这偌大的院子宾客也不少,今儿个她又是主角,又怎能说来就来?恐还是要等好一阵子的。
      这般想着,菀青才彻底放松了身子平躺下来。任由自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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