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河毋济

　　立春刚过，这几天阴雨绵绵，微风习习，这初春的风到底还带了些寒意。

　　王子禛，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右轻轻拍了拍良子，良子便加快了步伐。这山路崎岖不平，马儿就算再快，也要时时注意。再加上今天出门匆忙，也没叫老冯钉马掌，山路多有石块，良子还是有点吃力。不过，这事也是耽误不得的。

　　清晨的山间，烟雾缭绕，山顶的松柏，山涧的急流，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倒是个修行的好去处，怪不得舅舅找了这么个地方出家。

　　又行了两个多时辰，将近午时，到了山的半山腰，这里的地势稍开阔。钟粹观，便建在这半山腰，远远望去，有那么大几所道观，也亏得是家里出钱修了几间屋子，不然舅舅岂不是要露宿山间，唉，算了，谁犟得过他，能留条命，就是天大的幸事。

　　王子禛，胡思乱想着，松了马儿的缰绳，良子悠悠地到了道馆前。

　　道馆门口的小道士，看到他来了，忙迎上来，牵着马，笑着说道：“王公子，你来得不巧，玉虚师父，今早采药去了，估摸着要下午才能回。”

　　王子禛，下了马，“最近寒凉多雨，他去哪里采药了？”

　　“师父说，这几天雨水到，草木萌动，有些药材，这个时节，更为鲜活。”小道士一本正经答道。

　　王子禛，笑到：“这可是你师父的原话？”

　　小道士，拉着马，道：“是。”

　　王子禛，笑意更浓了，“那估计，他得对每一株草，每一朵花，都念道几声福禄寿安康，才敢摘取鲜活的生命。够他累的了。”

　　小道士，牵着马去了马厩，王子禛，先往道观的正厅拜道祖老君，而后去往舅舅的止观堂。

　　止观堂的院子，栽了一棵梧桐，种了些棠棣、萱草、艾草，红蓼和泽兰这些只能在河泽旁生好的植物，也被统统移到山上来。王子禛时常笑话舅舅，出了家的人，还这么爱红恋绿的，可见，六根并未净，这家也是白出了。

　　院子，不大，这药圃都占了半大的地，正堂一间，东边的厢房，是主卧，西边的厢房，本是舅舅的书房，可王子禛一年有小半年的时间来这里，就把它改作客房，把北边的那间屋子拿来放书籍和药材。

　　在正厅里，王子禛一个人用了午饭，便去了北厢房，推门进去，发现右边的窗棂下的白底青花的瓷瓶里，插了几枝水仙，叶条纤长，盛开的花朵，应是昨晚开出来的。这山上气温寒凉，开得虽迟了些，身型纤细，红红白白，倒有些韵味。

　　推开窗户，拿了本《左传》，坐在窗下的桌旁。倒不是王子禛，多爱学问，父亲和先生管得严，他只得往山上跑，这屋子里有一半的书，都是他从山上带来的。

　　刚看到“夏，单伯送王姬”，窗外传来笑声，虽然轻碎，但这僻静的山间，偶有人声，响动便异常清晰。而且，这笑声，也不是明觉他们几个小道士的大笑，倒像是女子间的玩笑嗔语。
　　王子禛，望窗外探了探头，只见一个身着绛色衣物的女子，在窗外的杏树下看着他，旁边还跟着个身量稍小的女孩。

　　那绛色的女孩，头发束成男子样式的发髻，耳边倒是挂着两串玉珠，脸蛋稍长，天气尚冷，却把披风扯下，让旁边的小姑娘拿着。那姑娘倒是一点都不害羞，径直走到窗前，对着王子禛施了个礼，道：“公子，多有打扰，我二人在这山间闲逛，不想惊扰了公子的读书，还请见谅。”

　　王子禛，还礼道，“不曾被扰，我也只是闲着，拿着书消遣。”

　　那绛衣女孩，看着桌上的书说道，“单伯送王姬，《春秋》。”

　　王子禛，点头，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春秋，兄弟相逐，所喜非人，纵使春意秋心不变，也无暇领略。公子，在这清净山间，还被这些恩怨纠缠所扰，有点辜负了春意。”绛衣女孩，笑着对王子禛说。

　　王子禛，脸上平静，实则惊喜无比，就像山间偶遇了精灵，这精灵聪慧美丽。

　　弯身施礼道，“多谢姑娘教导。”

　　旁边的小姑娘，拉了拉绛衣的女孩子的衣服，“姑娘，该回去了。”

　　绛衣女孩，自觉失言，“出来匆忙，还未禀告家人，失礼了。”

　　披上披风，就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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