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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牵线就失恋
“不用,这顿茶水,我请你。”男人被默阑珊按到长凳上时,整个人是愣住的,呼之欲出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想喝什么?”啪啪,她两个巴掌唤来了低眉顺眼的店小二。
男人咽下口水,眼前这个干练的女子与昨日那个娴静姽婳、微笑少言的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昨晚乞巧,我过得非常开心,十分感谢你。”
“你的表现,我给你满分。但我是否喜欢你,这个答案我给不了。考虑到昨晚为乞巧,我不想让我的任何一句话,成为缺憾,便无多言。”
男子捧着小茶杯,瑟瑟发抖,心思完全不在手中的茶碗上,好几次送到嘴边又放下来。
“知道昨晚你犯了几处错误吗?”
男子抬眼看他,眼里仅存的一点礼貌性的寡薄微笑,也毫无保留被震惊取代。
“烟火之时,你做了什么?”
“啊?放烟花时...我、我想想啊...”故做和善的闪躲,本想言不由衷,立刻被眼前一副明如云镜的双眼震慑住,口不择言慌乱脱出:“...是指,我摸了你的手吗?”
“然后呢?”
“然后...”目光游弋,男子吞了口口水。
“知道我为什么不立刻拒绝吗?因为我想看到,你会做到哪一步。”
男子哑口无言。
她毫不留情,继续道:“所以,烟花大会结束后,我曾问你是否喜欢我。但得知答案后,其实我是伤心的。”
“因为你欺骗我,也欺骗你自己。”
桌上的茶水犹满,客人已不见。天色近暮,默阑珊送男子出了店门。男子精神状态已然不好,犹然坚持微笑摆手说自己可以,切莫再送,正说着不留神脚下一个趔趄,适时他正在下石阶,幸得默阑珊眼疾手快,不动声色仅靠一只手就将他捞住,与表面纤弱完全不符的力大无穷再次叫男人心中倒抽一口凉气。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好男人。
苗疆国辅梁太师的二儿子,家境自当不用说,仪表堂堂,为人处事有远谋有担当。
时逢乞巧,杏花君苦口婆心劝她一见,说是如此金玉良石哪能轻易放过。
没想到默阑珊竟然答应了,她自己也很意外,或是应不来杏花君的唠叨,又或许只想度过个不太一样的乞巧,见上一面,未尝不可。
这是默阑珊第一次应“媒妁之言”,不辱对方期待,自当也是坐在镜台前认真梳理了一番。一曲唱罢蓝衣褶,一点明志朱砂,不离手的折扇。
出门前,杏花君正在煮饭,看到默阑珊打扮的这么精心去赴约,高兴的拿着饭勺在厅堂打转转,背着默苍离挤眉弄眼叮嘱良多,就差抛个好运飞吻了。
默苍离从头至尾一直很沉默,只在她迈出大门前,擦着镜子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句:“安静倾听,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千叮万嘱,不抵这一句在心上萦绕的久。
她本来长相就温婉,沉静和善的模样,让男人萌生了百依百顺的错觉,也更加口不择言,身家背景和盘托出,连到家中令堂令尊平日鲜有人知的癖好跟软肋,都在他声色俱全的谈笑中一一道来。
她沉默聆听,直到烟花大会开始以后。
光怪陆离的繁盛在穹空一个接一个飞升炸开,轰鸣响彻天地,更掩盖了夕空下情侣们的耳鬓厮磨。暗中,富丽堂皇的公子握住了她的手。她心弦一扣,心生拒意,表面仍旧不动声色。那句话响在她耳畔———她相信,她还没看到尽头,她想要看到更多。
见她并无反应,公子哥果然得寸进尺起来。先是两手并用捏揉爱抚,不一会,更将默阑珊的手拉向自己怀里。
默阑珊一把抽回了她的手,毫不犹豫,迅疾无比。
最后一颗烟花散开,漆黑的的四周趋于平静。往回走出了关口,公子一脸笑呵呵显然对这个愉快的七夕之夜很是满足,猝不及防,默阑珊瞬步一转,拦到他面前,一双湛然秋水直视他:“你喜欢我吗?”
她问地突然,甚至一转顺和变得强势。小公子听的更是哑然,仅是片刻,被默阑珊滴水不漏捕捉到了。微不可见的迟疑,他一抹羞涩爬上面容:“喜欢...当然喜欢。”
“你喜欢我何处?”她又问。
“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不垢尘染俗的样貌。”说完,他又几分激动的道:“那你...那你喜欢我吗?”
没有答案,默阑珊抚着折扇,载着沉思,低头走远,那个方向,是她跟两个爹亲的家。
杏花君在苗疆诊治过他的父亲。
像是诱导,像是鼓励,会面前,杏花君告诉她,这是个万里挑一的贤良,绝对是个打动她心扉的人,务必要倾心见上一面。但相处过后,默阑珊才失落的觉得,自己当真是喜欢这样一个人的吗?
而拒绝之后,心底反而更加失落了。
一场七夕空荡荡,什么也没留下。
算了,姻缘这种事,强求不得,没有好过凑合。
今日一别,她送走了小公子,也算是给这场七夕画下了个完满的句号。
独自行到半道,忽然下起了雨,雨点斗大,来势迅急。她啪的抖开折扇,一挡头顶快步走到不远处一座茶亭。
茶亭四周,有大人刚委身收伞进来,也有顽皮孩子正要顶着大雨出去。
拂去衣上雨水,抖抖折扇合上。眸光尽处,是一道红色屹望的身影。
默阑珊见过他。
默苍离跟杏花君退隐后。杏花君常给她讲故事,道不尽的江湖,争不完的九界江山。默阑珊喜欢一寸寸捻开折扇,“山河浩然”四个大字崭露头角直至完全平现出来的感觉,更向往予世人一口道尽的畅快。
为避嫌,说书之时,她在保留情节的基础上,人物大多编用了化名。潇湘不倦馆中,当时正说到《霓霞之殇》第三十三回,国相为王上铸心,决意牺牲公主。突然有个白面持扇儒客,一骨碌站起来痛斥国相的无情无义与背信弃义,反而对比鹏将军惺惺相惜,言其是被奸诈国相利用的棋子,唉声怜悯叹谓。
默阑珊听了,恨不得一个下勾拳把他头捶得卡在二楼天花板。
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猫哭耗子假慈悲。
虽然她很想像杏花君说的那样,不分善恶者就该一顿胖揍打醒,不过脑海里即刻响起另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想沦落成笑柄,这一拳你就捶下去。”她愤怒的火焰噗呲一声浇灭了。
更可恶的是竟然还有不明事理的观者应和。
本来就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
折扇掌心轻敲,心下见定,她选了个折中的办法——飞短流长,棋盘上见真章,输的人闭嘴,潇湘不倦不留客。
一听说要摆棋,别说馆里,诸多馆外的珍珑高手也闻声而至。
人数众多,她三盘并对,杀的个痛快,甚至没有能与她旗鼓相当的人。
除了一人,默阑珊与他对峙了很久。
他在她收拾残子的时候出现,潇湘馆外人来人往,馆内的客人已走的差不多。看到他落座的衣角,默阑珊就知道来者非俗,恐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瑰丽却不耀眼的红,掩去一身的尘埃和繁华,英姿飒沓,仪神隽秀,他的锋芒藏在他执子的指尖,在他一瞥而顾的眼。
默阑珊不敢轻怠,解数百出,她虽棋高一招,回回压他一头,可奇也怪哉,他总能逼的甚紧,一子之差让她甩不开来。
默阑珊赢了,可是看着他沉稳远去的背影,她认定这个人在放水,或者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被观察了。
仅仅一个下午,“潇散搏君人为正无双国士一颗长明丹心,败遍潇湘馆棋手”的故事传遍了整个菡萏镇。
那一天晚上,默阑珊没有回家,因为她走到半道上就被杏花君拦了下来。他一边抹汗一边焦急地说道:“阑珊啊,你先到你修儒哥那里暂住一晚。”说完他就拉起默阑珊走,似乎极快想到什么,突然顿足:“啊不行不行,他肯定会知道我们这么干...被抓到就惨...”足尖一转,调往另个方向:“去找俏如来帮忙,如今也只有那小子的脑子能...“走了两步,脚行又缓下来:“不如去你苍狼阿叔那,他的刑部大牢结实,你委屈一下,关个十天半个月的...”
默阑珊听的心里直哆嗦:“爹亲,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他转头,一脸黑压压:“你苍离阿爹要扒你的皮啦!”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默阑珊一个多月未敢回琉璃庄。
流浪途中,她再一次遇到了那个红衣男子。眼底犀芒不改,他嘴角挂红,身后是刀光乱闪的东瀛追兵,看起来几分狼狈。
默阑珊认定,好歹有一面之缘,又是难得的棋逢对手,便暗中使计执扇手腕一抖,掀起一阵迷风,助他脱逃。
不想,在她前往神蛊峰探求完善《巫禳载纪》之时,又遇到了他。是还珠楼的杀手,他已经负伤,清隽的身影不减挺拔,眼中载笑不怒自威。他正要发招,暗凝的掌气却在留意到默阑珊的一瞬突然熄灭近无,深深朝这望了一眼,眸下诸多难言,身型摇摇晃晃,手一扶额就要倒下去。
啥意思?这人怎么...刚才不还神气活现的吗?!
默阑珊一个惊讶尚不及出口,刀光剑影照头劈来:“杀啦杀啦!同党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她腾挪应招,感到莫名: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他总是被追杀?简直快赶上俏如来大哥了,为何这群杀手,偏要为难这么些个英俊与才智并存,又纤纤娇弱我见尤怜的公子呢?
她扇一扬,一鼓作气挥出一道磅礴气劲,退敌一丈,逮着空袭转身就闪。
不宜久留,神蛊峰的主人——神蛊温皇是识得默苍离的,被他发现难免要给父亲落下什么把柄。
而时思绪回到眼前,亭中唯剩两人。眼前小雨连绵飞檐淅淅沥沥,如帘幕垂空。心中的惆怅,她真想找个人说说,可心里又有道声音:交浅言深,不好啦。
她垂头沮丧,望着星星点点落到地面再此起彼伏弹起的雨珠,一口浊气正要叹出。
一个低哑的声音道:“是秉性不纯,还是动机不良?”他的语气,听起来有意料中的得意。
极快理解出他所指何人,默阑珊暗噎一口,她可不记得向其他人说过!就连默苍离最初也被她背着,虽然最终一点没瞒住就是了,宛同拔了棉花塞自己耳...满脸都是自己的巴掌印。
有个人说说也好。把扇遮挡的手,连同眸子一道垂下来,“那日我放心穿的广袖留仙,我以为既然是晚上见面,他大概会邀我喝个茶,吃顿宴。谁知道他竟然约我去爬天允山...说是这一定会成为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他背影轻微颤动两下,抑制失笑的欲望,“为何不拒绝呢?”
“我是想拒绝,可是一上来就拒绝,不是很打击人?二来嘛,我爹常说,要安静的听,安静的看。”
默阑珊想继续,那头忽然沉默了。
她正说到兴头,却没人搭腔,不免感到奇怪:“嗯?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听到你想要的了?”
默阑珊点了下头:“他是个十分优秀的贤才,将来会遇到比我更适合他的女子,与他执手一生。”
“他钟意的人是你,不是你口中任何一个其她女子。”
“他喜欢的是我的声音。”
默阑珊是说唱评书的,腔调自当要比常人绵柔,声色清和。但是如果喜欢的,只是一个人皮囊和声音,那便没有意义。
执扇更加坚定道:“喜欢的是我的声音,不是我。”
“哈,他还做了什么?”
白光一闪,他手抚上自己手背的一瞬,回忆起那种如蛆附骨的感觉激得默阑珊脊椎一凉。
“思考清楚自己的感觉,是爱慕还是厌恶?爱慕尚有犹豫的价值,厌恶便无半分回头的余地。”
暮雨停,蝉鸣起。犹言在耳,步怀惴惴,独自行到家门口时,心结豁然解开,推门时,举手投足坚定三分。
“啊?拒绝了?你嘴这么快?!”杏花君握着锅铲头带厨帽,不敢置信的站在门口。
“嗯,但是杏花阿爹,我想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啊?是哪家才俊?”
“他说他叫绯迁。”
“嗯?没听说过啊,阑珊啊,闹市上没有底细背景的不要随便乱交啦!”
树下的默苍离没有说话,镜子擦得咯吱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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