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记

　　小野稻是每天练习拔刀的刺客，她有一个女儿已经四个月了，她练习了拔刀已经150万次。

　　她来到丛林中开始练习拔刀，湖水把她的影子一照，她显出一种古怪的优雅，她的左脚向前迈出三十厘米，脊背蹦得笔直斜着，右脚的脚后跟瞪进泥土，她的全身力量都从右脚后跟起来，于是她可以在十分之一妙内串出十米距离，如果她的目标在这个范围里，即便她中了子弹，她的刀也可以插进对方身体。

　　“那么开始准备刺杀吧。”她的老师站在她右前方。

　　“我的家人就拜托你照顾了。”小野稻跪下来，破烂的短袖下露出并不粗壮的胳膊，指尖朝正前方，双手并排靠拢贴上冰凉的泥土，她的头和面都贴到平放的胳膊上，泥地的清香中还夹杂着一种怪味儿，她深深的吸上了一口。

　　小野稻从四川出发，翻过如剑指向天空的天山和布满毒蛇瘴气的阴山，来到把华国横分成两截的嘉陵江，逆流而上，向西走了三千里，加入一个少数民族的歌舞团，再跟随歌舞团顺流而下，向东走了六千里，前往京城，这已经是六年之后，现在她已经是一名舞乐大师了。

　　“我们要成为孟尝君的食客，通过她的引荐，才可能见到皇帝陛下。”歌舞团的领头阿米尔.白露塔塞西铁勒这样说。

　　她对小野稻说，现在你的名字叫阿娜尔.特特卡斯铁勒，但你不能说自己是铁勒族人，你只是我们从小收养的华国弃婴。

　　小野稻点点头，蒙上面纱开始准备歌舞节目。西域的埃塞族人是出名的美人族，她们没有固定的家园，寄居游荡在西域的铁勒族人集市里，被赋予铁勒的名号，以歌舞演出为生，为了不被别人觊觎美色，出门时不分男女都以面纱覆面。

　　这样的风俗为朝廷中的部分不安定分子所利用，春申君就是这样的人，她已经计划了十几年，但是埃塞族人素来从不与外族通婚，她打算给皇帝陛下献美人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

　　埃塞人太刚烈，历史上已经有两次任务失败，美人计本是上佳的计谋，却总被春申君弄巧成拙。春申君现在打算改变策略，她悄悄进宫，见到她的姘头，一个叫芈月的老男人。

　　芈月是掌管所有宫侍的长官，手上有极大的权力。芈月对春申君说，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看着我们的孩儿坐上皇位，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能失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芈月在过去悄悄的把令人皮肤灼痛的药材放进皇后的饮食里，皇后吃后慢慢就生起病来，当皇帝去他的宫中看他时，他的皮肤已经溃烂，这令皇帝十分厌恶，从此皇后失宠。

　　皇后的女儿也跟着失宠了，虽然这个小女孩已经是太女，但过得并不开心。

　　春申君已经和歌舞团头领阿米尔勾结到了一起，不过这只是春申君一厢情愿的认识，阿米尔是有野心的大人物，不会甘于被阴谋家利用。

　　所以，到底谁才是真正够资格的阴谋家呢？

　　小野稻是被瞒在鼓里的棋子，亦是一颗弃子，她现在除了精通偷袭杀人的技巧，也练就了另外一种本事。歌舞妓身份的刺客拥有善于伪装，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方便他们出其不意谋杀目标，事后甚至可以装作无辜的样子全身而退。

　　“唉，我得争取活着回家见到我的夫郎，还有我的女儿，她应该能上树掏鸟窝了吧，不知道她的身手是不是像我一样敏捷呢。唉，如果我能活着回去就真是太好了啊！”小野稻在月光下喃喃自语，她有一壶酒，已经喝下一半，她喜欢仰着脖子喝酒，虽然酒会洒下来流在衣服上，胸口全都湿哒哒的并不舒服。

　　头领阿米尔走过来，指着一头烧烤的羊，说：美酒配上肉，味道更加甘美。阿娜尔，今晚你就痛快的释放你的野性吧，我知道你是天上的苍鹰，但你要学会做一只黄鹂鸟。

　　“我善于做黄鹂鸟，你想听我婉转的歌喉吗，亲爱的白露塔塞西大婶儿。”说着她就唱了一段。小野稻一笑就露出一对酒窝，使人相信她就是一个甜美无害的小女孩儿。

　　阿米尔似乎也进入了感怀的状态，望着满天星星，她拿过酒倒入口中：“我们埃塞族人不相信命运，虽然流离失所，虽然只能从事低贱的歌舞姬职业，但是，这片大地，我们才是真正的主人。”随即她向西匍匐在地，遵循十字教的仪式叩头行礼，“伟大的主，再次向您祷告，请接回您唯一的选民吧，让这片丰饶的大地重回您的神佑之中。”

　　时间很快，一转眼又过了半年，这已经快到秋季，不过今天的阳光依然浓烈，这种灼热地能刺痛人皮肤的阳光几乎使得有一部分人深恨起来。

　　谁让他们甘心被鞭打呢，或许他们只是在痛恨那火辣辣的鞭痕吧！

　　这样想就感到安慰了，手持长鞭的兵士原本看见被鞭打者痛哭的表情，手中的鞭子力道就轻了许多，但一想到自己也被这烈日灼得难受，看见那些倒在地上哀嚎的人那扭曲的脸，那些表情狰狞得让人讨厌，还有那些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没有办法了，只有用鞭子改变那些扭曲形状的脸，直到他们，比如，不再动弹了，那恐怖的狰狞似乎也消失了似的，是的，这是一个好主意，就用这种抽打得让他不再动弹的办法吧。

　　常听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路万里，不知有何作用，是否可以发出耀眼的光芒呢。小野稻默默想着，跟随马队望着纵贯京城的大道，警察正在驱赶一群闹事的人，她们拿着枪朝人群开枪，火药味儿窜进小野稻的鼻子里。

　　小野稻忽然就跳下大篷车，扶起一个正被鞭打的人。

　　“姑娘不要多管闲事。”小野稻的助手是一个更年轻的女孩，和她一样戴着面纱，她们两个都不是真正的西域埃塞族人。

　　警察头子走过来狠狠拽住小野稻的胳膊，露出淫恶的笑容：“哪里来的男娃子，走跟大姐去乐呵一下，嘿嘿嘿嘿。”

　　“擦亮你的狗眼，我是女的。真想玩，姐姐陪你，保证爽得你不要不要的。”小野稻扯下面纱，反过去揪住警察的手臂，她的身形虽然看起来纤纤弱弱像男儿家，但多年苦练，身体所蕴含的力量是这个警察根本无力相提并论的。

　　然后蒙上面纱就走。

　　那个警察半天才缓过气来，她知道西域的埃塞族人是有名的出产美人的民族，无论男女皆以歌舞表演为生，有着皆以面纱覆面的风俗，但这个埃塞族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十分凶暴野蛮，她也不敢去追赶。不过刚才那个女子明显是一张标准的华国人的面容。

　　皇帝坐在宫中，她太孤独了，即便她最宠幸的大臣，孟尝君，也只能远远的离她10米以外说话，皇帝是个暴君，如果她想，她会命令守卫把孟尝君这样的大人物拖出去立刻处死。

　　她并非不信任孟尝君，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不管从哪个方面考量，孟尝君都是绝对忠心耿耿的人。可是，这个人，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啊，皇帝冷眼盯着远处的孟尝君，孟尝君是高度近视眼，但皇帝让她在殿上不能戴眼镜，这样，皇帝能看清孟尝君的表情，而孟尝君却看不清皇帝。

　　皇帝即便在宝座上也喜欢把玩一只打猎用的双管枪，如果她不喜欢某人，她就把枪对准某人做出要开枪的动作，那个人立刻会瘫软在地屁滚尿流的求饶命。

　　皇帝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吗？有时候皇后会和他的亲戚朋友暗中议论。皇后会觉得现如今背后议论皇帝是安全的，因为皇帝似乎已经把他遗忘了，他摸着因为皮肤溃烂留下疤痕的手，对他的女儿说，你快去练习武功吧，以后你要记得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皇后是孟尝君的亲弟弟，此刻孟尝君在芈月的代领下来到皇后居住的宫殿，她并不经常见到皇后，此刻的皇后在她眼中比记忆中衰老了许多，但皇后是贵为后宫之首的男人，时刻保持着最体面的模样，他梳着繁复的发型，戴着华丽的头饰，穿着鲜艳的曳地长裙，面色虽然憔悴但在妆容的遮掩下依然不失红润。

　　“弟弟…”她对皇后的称呼中含着慈苦，怜惜却无可奈何。

　　芈月也是一副病容，他是仆人，再加上苍老，身体向前曲着背脊，但他的眼睛和耳朵随时保持最高效的警惕收集有用的信息。

　　芈月轻轻咳嗽一声，继续弓腰，眼睛看着地面，语气倒是不卑不亢，“孟尝君大人，训练的歌舞姬在刚刚发生在宫中的变故里都死了，老奴无能，可是这次迎接东方使臣的大典迫在眉睫，眼下人手不足，这…”

　　孟尝君摆摆手，她现在没闲工夫理会这等小事。

　　“老奴的意思是。”芈月并没有闭嘴，他抬头看了看孟尝君和皇后两人，那两人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不可自拔。

　　他突然跪下，“老奴的意思是皇后在天下人眼中父仪天下何等尊贵，可是在老奴眼中皇后始终就是圆儿，我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我不忍心看着他这般孤孤苦苦。”他说着说着开始抹起了泪花儿。

　　那两人都转过头来，重视起他说话来。

　　“老奴有个不得已的法子，虽是不得已，却有把握为圆儿赢回陛下的欢心，能看见圆儿，还有小太女殿下重新回到陛下的身边，老奴我死也瞑目。”

　　皇后无神的眼中忽然恢复了光彩，孟尝君也走了过来把芈月扶起。

　　乐队、礼炮手、卫兵们把道路两旁围得密不透风，皇帝乘坐着她特制的黄金小轿车威风凛凛的、同时也慢吞吞的走在京城最大的一条道路上，皇帝并非十分稀罕底下百姓的瞻仰，这种众目睽睽的注视容易让人联想到被游街展览的珍奇动物，她的皇宫后院原本就有许多珍禽异兽，那些六脚麒麟、火孔雀、八吨龟原本都是她的财产，后来在某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这么一件事来：百姓喜欢看稀奇，不管那个被观看的对象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还是关在笼子中的动物，谁会在意呢。于是皇帝把那些珍贵的财产赏赐给了她的大臣们，她会觉得，朕是与众不同的。

　　不过今天她再次不得不像只动物被展览似的游荡在街头，这是她的得力大臣孟尝君苦劝得来的结果，事情关系到一国的尊严，皇帝自然会答应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对这个大臣产生更多的厌恶。

　　小野稻今天要见到传说中威严无比的皇帝陛下了，她准备了面见这个暴君的几种姿态。但总结起来不外乎就是两种：作为冰美人，或者作为火辣狐狸。

　　她幕后主使的人组成了智囊团，为她的形象问题商谈，现在已经有了分歧了，小野稻那样的性格怎么适合做狐狸精一样的人去勾引人呢，但智囊团的多数人分析后得出皇帝更喜欢狐狸精的结论。

　　“阿娜尔，你是一名表演艺术家，相信你能胜任新的角色。”阿米尔开始给小野稻做心里工作。
　　这是一个难题，虽然早在许多年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小野稻清楚自己的内心，她是女人，皇帝也是女人，虽然让女人去诱惑另外一个女人并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皇帝是一个男女通吃的人物，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小野稻并不喜欢以娇媚献宠的男儿姿态去行动，尽管从表演艺术的角度来说，她已经游刃有余。

　　她在想一些更加细节的假设，如果皇帝对她不怀好意，她要不要翻脸，如何翻脸呢，只是语言拒绝呢还是直接动手，反正是要杀人，晚杀不如早杀。此时的她却不知道，作为弃子的她，对于皇帝、皇后、孟尝君、春申君、芈月、阿米尔，对那每一个各怀心事的人，都有不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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