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

　　辉煌的灯火，漫天的花朵堆砌出如梦似幻的场景，清淡的玫瑰香气萦绕不散，厅内地毯上精心设计的男女姓名缩写，精致的装饰和小巧的糕点无一不体现出设计者的心血。
　　陆羽灿站在辉煌的灯火下，仰头看垂坠下来的粉色花束，似乎伸手就碰得到。
　　婚礼已经结束，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将装饰拆卸下来，她看着自己花了整个星期布置的宴会厅慢慢慢慢要恢复成原先质朴的模样。
　　突然失去真实感，恍惚想不起今年今日是何时。
　　这是她多年好友的婚礼，她耗费了漫长的心力从头跟到尾，在结束的这一刻，如释重负却又满心失落。
　　说不清是因为终于放下压力还是因为对于好友出嫁的祝福，她曾问过叶知微怎么会起了结婚的念头。
　　叶知微笑容温和：“感觉吧。刚好我想结婚的时候他拿着戒指和我求婚了。可能还是机遇，晚一分钟早一分钟都不行。”
　　聂叙闻与叶知微的婚礼算得上近几年轰动全城的婚礼了，作为全程策划的她在婚策这行即将要火了。
　　叶知微当初请她做婚礼策划，不只是因为好友多年深知喜好，也是想帮衬她。
　　所以不论出于私心还是公事公办，她耗费了百分之两百的心思，送给她一个最美好的婚礼。
　　不论哪个女生，应该都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梦幻奢华或简单温馨，将自己的一生，完完整整地送给另一个人。
　　哪怕是恐婚如陆羽灿，都不免神往。
　　神圣又郑重，带着某些宿命感，还有眼泪潸然的感动，任谁都无法抗拒。

　　陆羽灿今晚身为伴娘帮忙挡了不少酒，作为新娘好友的上台致辞时没忍住哽咽，又在叶家父母致辞时眼泪滂沱。她酒量浅，又哭又笑又闹，半醉半醒间更觉不出真假虚实。酒精彻底打败了她疲惫的身体和卸下重担后脆弱的神经，她扶着身边的桌子慢慢地坐下，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得不安稳，迷惘间谁将她轻轻抱起，察觉到她的不适刻意放缓动作。抱着她的手臂有力，脚步沉稳，和人说着话，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杳渺微弱。
　　一声一声叫着她，她不耐烦地答应着，没有意识。
　　一夜的梦境。
　　许许多多的从前，演变成荒诞不羁的梦境，由着回忆顺着脑神经控制她的思维，她身处其中，起伏跌宕。
　　陆羽灿倏地睁开眼睛，思绪慢几拍才跟上。有两三秒的时间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以为自己还身处学生时代，傻不兮兮恣意快活。
　　几秒之后她清醒过来，坐起来打量陌生的环境。
　　之前开的酒店房间，大概昨天喝多之后叶知微安排送她回来的。
　　正对着床的一面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的脸，懊恼地闭起眼睛。
　　没有卸妆……
　　眼线睫毛膏经住了昨天的眼泪，却熬不过长时间的带妆，花成鬼。口红不知是蹭的还是自己拿手抹的，在唇周晕开一圈薄薄的红色。
　　她有点懊恼自己的没脑子，怎么就不管不顾醉了呢？好歹要把妆卸了啊！
　　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卸妆洗澡，作好晨间护肤，头发吹到半干，她把卧室的行李打包整理好，接到了叶知微的电话。
　　长发散在肩上，微微的湿润，漆黑的发色显得眸子愈发沉静，宛如一泓静谧的湖水，素净的脸颊肌肤温润，额头上冒了一颗痘痘。五官精致又小巧，算不上惊艳，好在生得大气。身形高挑，穿着毛衣长裤平底鞋。
　　“嗯？新婚早上这么早起得来？”陆羽灿半是揶揄半是关切。
　　“你不也一样。”叶知微语气里的促狭不容忽视。
　　她没懂：“什么意思？”
　　说着话她拿着行李箱从卧室出来，经过客厅讶异出声：“我去……什么情况！”
　　叶知微得逞似地笑，留下一句“have a good time。”挂了电话。
　　陆羽灿活了二十六年，头一次知道真有睡美人的存在。
　　男人高大，蜷缩在沙发里，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搁在扶手上，盖着薄毯，呼吸均匀，黑发蓬松，眉目舒展，睡得十分安稳。剑眉飞扬，阖着的眼睛下浓密的睫毛打出一圈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薄如纸，透出花瓣般鲜艳的红润。
　　卧槽。
　　陆羽灿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什么鬼！
　　好看的人总让人过目难忘。
　　她从昨晚的记忆里翻出某一个片段，敬酒到某一桌时这个男人在席，叶知微小声在她耳朵旁叨咕：“就那个男的，穿毛衣那个。好看吧？聂叙闻的堂弟，叫井理。”
　　她当时还开了句玩笑：“锦鲤？那要转发吗？”
　　声音不大不小，闹哄哄的现场没几人注意，在叶知微身边的聂叙闻听到了，笑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对着她微微扬起酒杯，一口干。
　　“Wooho！”人群起哄，纷纷看向她，多半都是认识井理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为难伴娘，但热闹不能不凑啊。
　　聂叙闻想出来打圆场，叶知微悄悄拉住她的袖子，对他摇摇头，颇有深意地微笑。陆羽灿能应付，况且这对男女站在一起，还有那么点微妙的感觉。
　　见此聂叙闻也不说话了，和叶知微一起安安静静当群众，丝毫不在意喧宾夺主。
　　陆羽灿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唇角上扬。
　　她走过去，一字肩的伴娘长裙，露出枝丫般漂亮的锁骨。设计干净简洁，微微收腰，细腰长腿走动间一览无余。
　　在他面前站定，拿过刚刚他喝过的那个酒杯，倒满了酒，举起酒杯扬眉示意他，凑到唇边，仰头吞咽的动作脖颈的线条如同天鹅般优美。
　　他们离得近，她身上清淡的香水气息混着酒气萦绕在他鼻尖，她只到他下巴那儿，他垂眸看她仰头。
　　众人都在叫好，灯光明亮，暖黄的光线下只有陆羽灿注意到他的耳朵渐渐渐渐红了。
　　她放下酒杯，对他笑一笑，带着挑衅的意味。

　　所有的记忆，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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