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的猫

　　s市机场。

　　齐橙走出机场，深深呼出一口气。本以为不会再回来，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多，又踏上了这片土地。齐橙以前从不信命，她觉得作为一个念了九年义务教育外加带薪休假四年大学的人，怎么着也算个知识分子了，所以什么算命啊，塔罗牌啊，占卜，求神拜佛，统统不信。此刻齐橙只觉得，命运弄人。眼眶有点疼，还没等齐橙在脑海里进行完回忆杀，手中的箱子被旁边人伸过手来一把拎走，留下一句低沉沙哑：“走了”。

　　　齐橙看着前面人高大又削瘦的男孩背影，眼眶只觉得更疼，快步跟上那人，一言不发的跟着坐上车。

　　男孩一坐上车就把黑色帽子压得更低，低着头好像在睡觉，齐橙看不见帽檐底下他是睁着还是闭着眼睛，他白皙的手放在黑色裤子上显得格外醒目，齐橙看着旁边的人一身黑衣黑裤只觉得鼻子又有些酸。

　　陈昊轲是齐橙的弟弟，齐橙姑姑的儿子。在齐橙前二十一年生命里没见过这个弟弟，这对相处了一年半的姐弟，却要在接下来的后半生，相依为命了。齐佳蓉因乳腺癌去世两个月，陈昊轲从以前开朗活泼的性子变得沉默寡言，从小父母离异，没有父亲的陪伴，母子二人在国外生活，吃过苦，也受过排挤，都不算什么，陈昊轲依旧很健康快乐的成长。当齐佳蓉去世了，陈昊轲觉得天好像塌了，整个人萎靡不振。原先每天调侃欺负齐橙，现在变得惜字如金，沉默寡言。齐橙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回想起刚到美国的时候，陈昊轲第一次见她，以为是哪个未成年的小妹妹，还逗她要给她买糖吃，后来才知道这是大他三岁的姐姐。

　　齐橙的爷爷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对父亲这边的亲戚向来都不太熟悉。从小是外婆把她带大，但外公却重男轻女，齐父与齐母结婚时并没有得到齐母家人的祝福，所以两人在刚结婚时忙着打拼，也有些忽略了齐橙。等到家庭条件变得好了，齐橙已经上初中了，性格也有些内向。于是为了弥补小时候缺少的陪伴，齐父与齐母对齐橙是百依百顺，当小孩一样宠着惯着，导致齐橙长大了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俗称公主病，所以齐橙朋友也少，都看不惯齐橙一副天真没心眼的样子，觉得她故作单纯，不待见她。齐橙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直到大四那年齐父齐母因车祸意外身亡，齐橙才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残酷。

　　不会做饭，不会家务，什么都不会的齐橙，看着舅舅帮忙操办了父母的后事，那时候齐橙想的简单，大概未来可以依靠的就是外婆外公和舅舅一家了，直到有一天听见舅妈在房里和舅舅争吵。

　　“齐橙以后住我们家，不交生活费，那她爸妈留下的钱总得给我们一部分吧？”

　　“姐姐和姐夫刚走不久，你怎么满脑子就是钱？”

　　“我满脑子钱？家里多了一个人不要多用钱啊？你儿子马上高考了要上大学了你不得花钱？”

　　“那也不能去想着姐姐和姐夫留下来的钱！那是留给齐橙的，我做舅舅的还去抢外甥女的钱？我还是人吗？先不说我还欠姐姐十万没还清，我做舅舅的抚养外甥女是天经地义的。”

　　“我说吴铭，你觉得你自己特别伟大是吧？天经地义？你先数数你一年赚多少钱再吹这牛好吗？齐橙都21了，过两年也就嫁人了，无父无母的谁要她呢？她在咱家白吃百喝不说，到时候嫁出去了没个娘家人谁稀罕她？她以后是得依靠我们的！”

　　齐橙不想再听下去，回了自己空荡荡的家。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只觉得那一夜把前面二十一年没流过的眼泪流完了，她才明白以前父母把自己保护的有多好。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接到一个奇怪的号码，齐橙接通，却是一个自称她姑姑的人打来的。女人的声音很温柔，让齐橙想起了妈妈。

　　“橙橙啊，我是你姑姑。你应已经忘记了姑姑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过我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一直没回来过，我今天才知道他们出事……”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哽咽，又马上恢复了平静。“橙橙，你愿不愿意来美国，跟姑姑生活一段时间？对了，你还有个弟弟没见过呢……”

　　齐橙抱着电话，听见齐佳蓉在电话那头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还有她父母年轻时候的事情。不知不觉听得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是父母出事后她第一次睡的这么沉，梦里齐橙梦见妈妈摸着她的头发，哄着她入睡。
　　三天后齐橙只给舅舅发了个微信告别，就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见到了那个自称是她姑姑的女人。齐佳蓉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个子高挑，妆容精致，虽然穿着休闲，但却能让人觉得品味不俗。齐橙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她居然是自己的姑姑？
　　“橙橙！好久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你和你爸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姑姑都过了十几年没见过你了，以前你还小，都不记得姑姑了……”齐佳蓉自顾自说着，发现齐橙却一直没答话，低着头，仔细一看，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摇摇欲坠。齐佳蓉心里一酸，抱着齐橙，揉着她的脑袋，温柔地说：“橙橙，姑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还这么小，就没了爸妈……，以后姑姑就是你最亲的人知道吗？有什么委屈都告诉姑姑，姑姑会照顾好你的，乖啊不哭了。”齐橙从小娇生惯养，父母去世后再也没人这样温柔的关心过她，她只觉得好像突然又有了依靠，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也不说话，就默默的掉眼泪。直到回到齐佳蓉的家，看着从没见过面的帅气干净的弟弟才意识到自己满脸的眼泪鼻涕，太狼狈了些，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止住了眼泪。
　　“妈，你不是说去接一个姐姐？你这是去难民营领了个小妹妹回来？”陈昊轲挑眉，看着身高才到自己胸口的齐橙，怎么看都是个未成年。
　　“什么小妹妹，别乱说。”齐佳蓉白了儿子一眼，不过看看齐橙，身高和长相，还都真像未成年的。
　　“还哭成这样，饿了吧？来，哥哥给你糖吃，别哭了乖。是不是这个怪阿姨欺负你了？”陈昊轲弯腰，从兜里掏出两块糖递给齐橙。
　　“……”齐橙默默接过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是你姐姐！你舅舅的女儿，比你还大三岁呢，你别口无遮拦的给我老实点！”齐佳蓉一边说一边去浴室给齐橙拿干净的毛巾擦脸，客厅里剩下陈昊轲和齐橙两人大眼瞪小眼。陈昊轲又仔细打量一遍面前的女孩，身高不到一米六，脸有点婴儿肥，因为刚哭过，大眼睛红红的，还有一层水汽，因为陈昊轲的话，脸颊有淡淡的红晕。陈昊轲觉得怎么看，都像未成年啊……齐橙抬起头，正对上陈昊轲打量的目光，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了，陈昊轲便直接转身上楼进自己房间了。
　　从此之后，陈昊轲也没叫过齐橙姐姐，都是未成年未成年的叫，齐橙初到陌生的环境，也懒得与他争辩。两人熟悉了之后，齐橙开始反抗，可是一切已经无用了，陈昊轲根本不把她当姐姐看，每天在嘴上占她便宜，嘻嘻哈哈的，齐橙每次都由气转笑。齐橙最羡慕陈昊轲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看起来无忧无虑又有活力，齐橙被感染了这份单纯的快乐，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可是现在的陈昊轲，就像是当初的自己，齐橙自认为没有那么强的感染力，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他，齐佳蓉的去世，对齐橙同样是个打击，本以为终于又有了亲人，虽然只在一起短短生活了一年半，齐橙却已经把齐佳蓉当做最亲的人。大概因为失去过一次，也明白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都是身不由己，齐橙纵使难过，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一蹶不振。
　　这一年半里，齐橙跟齐佳蓉学会了很多，比如坚强，比如一个人是如何在陌生的环境下生存，一个人在绝路是怎么去给自己创造希望的。齐橙只想，一定不能辜负姑姑的嘱托，在未来的日子里照顾好陈昊轲。
　　陈昊轲正发着呆，只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轻放在他手上，他知道齐橙担心他，可是他还没完全从齐佳蓉突然离世的噩耗中走出来。小时候，学校有孩子欺负他没有爸爸，或者嘲笑他没有最新款的球鞋，他都不在意，他从小早熟，知道妈妈不易，也知道妈妈的坚强是为了自己。他看过齐佳蓉打几份工时的落魄，也看过她后来成为杂志社高级主编时的光鲜亮丽，看着妈妈为了他一步步从底层往上爬，看着她不再年轻眼角悄悄生出的细纹，陈昊轲之所以看起来永远开心乐观，是因为他明白，齐佳蓉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他们能过的更好，过得开心。
　　齐橙看陈昊轲还在发呆，叹了口气想把手收回来，手却被底下那只大手翻过来覆盖住，陈昊轲整个人靠过来，头靠在齐橙肩膀上，闭上眼。
　　齐橙大概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人了吧，陈昊轲心想，这个一年半以前突如其来的姐姐，忽然变成了自己以后最亲密的也是唯一的家人，陈昊轲只有用动作告诉齐橙自己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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