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墟·梦浮生

作者:挽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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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达书院·始


      草长莺飞之际,天气渐暖,日头也起的早了。坊市大开,店铺进进出出,街市慢慢热闹起来。
      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一路向西,拐过三个街头,便入了平宁坊。这平宁坊可算是京洛西南一景,因书院学堂林立,素有文曲坊之名。平日学子往来,之乎者也,从晨光未现时起,马车往来送学,琅琅读书便不绝于耳。今日日光已出,坊内却仍是声不可闻,寂静一片,实是怪哉。
      进入平宁坊的脚步声缓了一缓,放慢步子,穿过坊门向南,停在了一扇门前。
      来人迟疑停下,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所见,街道空旷,没有半点人气,又抬头去看匾额,上书通达两个大字,字体飘逸,银钩铁画,正是当朝范大儒亲笔无疑。
      定了定神,来人向门边又靠近了一小步,将右手上的东西换至左手,抬起右手,略停了一停,呼了一口气后果断抓起门上铜扣扣了三声。
      扣,扣,扣。
      声虽未响彻四方,但也打破了一片寂静,门后却无半点回应。
      来人复又扣了三下,耐心等了一等,仍无人前来开门,索性弯下身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只听到阵阵风声,心下不妙,双手赶忙施力推门,十分力却仅用了两分,大门轻轻松松就开了,来人一个脚下不稳,磕过门槛,身影一晃,手忙脚乱抱住手中东西,之后险而又险立于门内。
      “这李伯,开了的门作甚合上,唬我一跳。”来人声音清甜软糯,竟是一小姑娘,只见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嘟囔道,“今日真是奇了,不逢年过节,春闱已过,秋闱尚早,怎么书院无人?”
      边抱怨着边下了台阶,提着东西熟门熟路地沿着小径向明理堂走去。
      明理堂,正是通达学院正堂,作为学院的主讲堂,平日学子论书考试皆于此进行。堂旁种着棵迎客松,树冠茂盛,直入云霄,似门神一般护着明理堂。当年通达书院选址于此,也是看这松树郁郁,长势良好。香山脚下的长青松,现今成为书院的庇护神。
      小姑娘想到这,心神一动,下了石径,悠悠向树走去。
      几近,脚步一顿,蹙起了眉。
      方才离得远未瞧见,现下走的稍近些来看,不知为何,一直野生野趣的老松上竟多了一圈麻绳,紧紧箍着树干。走近仔细一瞧,那系在树上的不是麻绳,材质不知是何,竟颜色泛金,绳下还坠着些些铃铛,个个精致小巧,美轮美奂,不似凡俗之物。小姑娘走至树下,细细端详,脸上一片赞叹,伸手欲摸。
      “别碰!”
      一声大喝,卷着冰冷气息,似平地惊雷,响彻云霄。
      小姑娘停下前伸的手,吓得直要后退,不料近日多雨,脚下泥土湿滑,一个错步,竟朝着树干生生扑去,右手正巧抓住那绳子,一个用力,竟不小心将之扯断,人也止不住扑势,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来的及侧了侧身,就连着左右手的东西一齐跌落在树根旁。
      叮当叮当,咔嚓咔嚓。一阵乱腾。
      小姑娘跌坐在地上,顾不上腿上阵阵疼痛,也顾不上溅上泥点的新衣裙摆,忙抬头先看手上珠链,颗颗圆润,无一损坏,心一下定了,摸着它长舒了一口气。心安之下又想起跌落在地上的东西,低头一看,拎了半晌的两个小酒坛已摔的稀碎,酒液涓涓,涌出阵阵桃花香,欢快地沿着树根,没入土中。
      她愣愣捧起碎片,一呆,复一怒,转过脸怒瞪来人。
      一人从堂中疾步跑来,也不开口说话,自顾大力捏着眼前小姑娘的肩膀将之提了起来,不等她站稳,就将那金铃绳从她手上生生抽去,翻来覆去的紧张检视着,将旁边怒目而视他的小姑娘忽视的彻彻底底。
      踉跄立稳,右手被抽绳磨的红红的,双肩也被来人捏的火辣辣的疼,一时不知该揉哪里缓解疼痛,来人却一言不发,也不理睬她,脸都气鼓了的小姑娘正气的要出声时—
      “休名,何事?”一声清越,彷若泉落溪涧,泠泠作响。
      似是没想到方才一直寂静的书院里原是有人的,她愣了一下,正甩着手呼气的动作一停,抬眼向前看去。
      清越声音的主人从明理堂后绕出,一双眼轻轻滑过抬眼怔怔看他的小姑娘,淡淡望向她旁边的的男子。
      这时,这叫休名的男子似是刚对那破绳子检视完毕,面无表情抬头,声音不含一丝温度:“示铃断了,怕是不能用了。”
      小姑娘生出的气一下瘪了。
      似知自己闯了大祸,她心虚地咬了咬唇,将两手缩在身后,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也不再看那刚出现的男子,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尴尬的不知说些什么。
      “小葵,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一听那熟悉的声音,歪头疑问的向那清越声音的主人望去,那人也抬头望她。
      眼神交错,迷之沉默。
      他面无表情的缓缓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焦急出声的人来。
      正是书院总管李伯。
      李伯也没等小葵答话,一拍脑门,恍然道:“哎呦,瞧我这个老糊涂,书院临时从昨个开始三连休,你这几日不在,忘了你不知道了。”复对着身边的人赶忙作揖,“实是抱歉,这丫头是我们书院洒扫,前几日请了假,今日正是复工的日子,是小老儿的错,忘使人知会她一声这几日也不用来了,没想到冲撞了两位,对不住了。”又几步走过来拉小葵赔礼,“这孩子没啥坏心眼,就是做事莽撞了些,东家别见怪。快,小葵,向东家赔礼道歉。”
      东家?
      小葵将那点尴尬抛到脑后,心里暗自好笑。
      不报真名,藏头露尾,看起来真不像什么好东西。
      还未等她张口说些什么,那“东家”看了她两眼,转身朝李伯客气笑道:“不必了。也有我们的不是,这位姑娘怕是被休名吓到了。”说完不等一脸歉疚的李伯再次开口,直接请辞,“我们先告辞,午后再来。”
      李伯一迭声点头应是,“东家”含笑回礼,然后抬步向书院大门走去,那叫休名的高个男子错了两步,不发一言,顺从的跟在后头。
      全程没开口的小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幽幽。
      那个客气的东家,虽然嘴上笑着,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等二人身影走远,李伯收回目光,转身指着看着前方不知想些什么的小葵摇头直叹:“你呀,来得真是时候,本想着今日就算你来,也在那两位走了之后,谁成想你今日来得到比平日还早。正正撞到一起,还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唉!”
      一副痛心疾首又不知该怎么教训的样子。
      小葵听李伯开口,不再去想刚才二人,转身抱着他衣袖直摇,讨好地笑:“今日不是我复工第一日么,我心情一激动,就起早了,起早了呢,无事可做,就想着早早来书院啦,告假多日,万一有人能取代我,我又去哪找这么轻松又能读书的活计?”眼珠一转,嘴角笑意加深,机灵古怪道,“还有对我这么这么好的李伯,王婶,小春,葛夫子…”
      李伯骂道:“竟是些歪理。”脸上却已带出了点笑模样。
      小葵放下他衣袖,跺脚假气道:“什么歪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瞧,我本想着几日不见,拎着新酿成的桃花酒来孝敬你们哩,结果敲了半晌门也无人应,我一推,门未锁,就自己进来了,几日未入书院,想着先赏赏景,结果被人一声大喝,吓了一跳。”
      小葵转身,指着松下酒坛残骸,嘟嘴不满,“佳酿变流水,润泽大地了。”
      李伯赶忙走到树下,蹲下身,捞起碎片边闻边叹:“好酒啊,可惜了,可惜了。”
      小葵赶紧顺杆爬:“就是,就是!这可是今年酿的头两坛,刚从土里挖出来,坛子上犹带着桃花味呢,还没启封就这么白白没了。所以我弄坏人家东西,固然是我不对,他们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要不是那人出声吓我,我哪会摔?这酒又哪会碎?这错嘛—”
      小葵嘿嘿一笑:“一半一半。”
      李伯站起身,叹道:“你啊,总有理。原是咱们书院求人办事,凡事恭敬点没错,礼多人不怪。”
      求人办事?
      小葵看他漏了口风,试探引着话:“书院出了什么事情,要请人来帮忙?那人…不是寻常人。”
      李伯听她开口询问,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又松开,避重就轻:“是你不在的这几日,书院发生了件怪事,闹的人心惶惶,院长就请了那两位异人来。”说到这,不知回想到什么,朝小葵咧嘴一乐,“院长介绍时,我们本以为高个年长的那个是大师,没成想那年轻俊俏的是主人,院长唤其‘东家\',说是位能人,却未透露姓名。他二人冷淡寡言,院长也是听人引荐,只知道那位东家刚来都城,在延平坊开了一家茶馆名‘南柯\',专管这些怪力乱神的异事。那叫休名的好似是他家仆。”
      “南柯茶馆?”
      小葵逐字低低念了一遍,眼底一片朦胧,勾唇笑叹,“真是个好名字啊。”
      “南柯一梦,梦若浮生,三千世界,皆为虚幻。这东家年纪虽轻也是个看破红尘的人啊。”
      李伯也附和的感叹了一下,不以为意,又扯回正题,向小葵继续回忆道,“前日厮见过后,那东家围着书院转了一圈,在百年松树下停了一停,后对院长要求清空书院几日。正巧赶上上巳节,院长和平宁坊其他书院商量后,索性放了三日假供学子春游踏青,又命我在此为他们领路帮忙。”李伯说到这一拍手,“巧不巧,漏了一个你忘告诉,还正好一头撞了进来。”
      “是啊,真巧。”小葵喃喃,复朝他玩笑道:“要不我再回去?今日算白跑一趟,后日销假再来?”说着假模假式的摇头晃脑曰道,“嗯,白赚了几日假,挺好挺好。真是有假自天上掉,不亦乐乎?”
      李伯看她耍宝,摇头失笑:“既来了就留下帮忙。快,去拿扫帚先把这碎片扫起来罢。昨夜陪他们一宿未睡,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我去后头歪会。那东家午后要来,你留意着点。”
      “欸,好嘞。”小葵清脆答应,又顺嘴提道,“正好这几日缺课,我去讲堂看看这几日论题,顺道去藏书阁找几本书看。”
      “去时小心,莫碰不该碰的。”李伯嘱咐她,“先别去问津阁了,那里面他们放了些东西,也不知是啥,别又给人碰坏了。”看到小葵应声便满意地回了后厢房补眠。
      小葵站在松下看着李伯走远,收了满脸的笑,抬手看了看未消的红痕,复又低头踢了踢脚下酒坛碎片,眼底一片漠然。

      三月初四,果然,忌动土,宜出行。

      将碎片扫净,复又洒水清扫院中道路,忙忙活活就过了一个上午。去茶房烧上热水,喝了两口茶稍事歇息后,小葵便溜达进了明理堂,站在书案旁翻看学志。
      “唔,这几日仍是讲三礼?这葛夫子讲的也太慢了。唉,休了几日假还是未逃过。算了,还是去温习一番,免得小考丢人。”小葵叹着气将看完的学志放回书案摆好,自己慢慢踱到窗边,透过树荫望向侧旁隐隐约约的楼阁。
      “藏书阁……藏书阁。”
      想到李伯早上的叮嘱,小葵喃喃自语,“我就去看看,拿本书,应该没什么妨碍?唔……嗯。”一合掌定了,说走就走,出了明理堂,直奔藏书阁而去。
      今日春光尚好,微风和煦,去问津阁三楼就着春日读书,也算是一桩美事。
      通达学院藏书阁,共三层,一楼作厅,二楼藏书,三楼赏景。门前匾额“问津”二字由院长董鸿董燕志所题,取自诗句“渊源如欲问,应自此寻津”,意在督促学子有问书中寻。
      进入阁中,光线抖得一下暗了,还有些莫名阴冷。
      看着这不同往日的问津阁,小葵站在门边皱起了眉。
      凝神环视一周,才慢慢抬脚登上楼梯,缓步到了二楼西侧书室,一看之下怔了一怔。二楼门窗紧闭,昏沉阴暗,往常放置的几案陈设也不见了,室内余出一片空地。
      最令人惊异的是,书室空中竟有数条铃铛绳绷得紧紧的,凌空悬挂,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密密的铃铛网,人若行走于书架之间,仿若瓮中鳖,稍不留神,绳阵掉落,便被网在其中,紧紧缠绕,不得脱身。
      小葵端详半天,不敢发出声响,弯腰慢步,轻轻走到尽头书架旁抽出《周礼》,然后放缓呼吸,挨着窗边赶紧向楼梯回挪。可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住抬头细细望去,发现这铃铛绳与早晨系在堂前松上的还有些差别。
      这的铃铛是铜铃,绳子黑红,还有一些流苏飘带缀在上面。
      小葵本是边小心翼翼走着边好奇的东看西看,看着看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顺着绳阵看去,竟是一路向下,阵源绳索一头正好绑在她走至的身侧窗旁,系了一个结。
      室内昏暗,那结看不出是何模样,不过黑红相衬,倒是好看。
      一片寂静之中,小葵凝神盯着那结,捏紧手中书卷,慢慢直起了腰,身子不由自主前倾,凑到窗边,仿佛要细细研究一番。

      吱呀。

      一声怪响,似是谁将对窗打开,屋子霎时亮堂起来,微风习习,吹动小葵耳畔碎发轻舞。
      小葵背上寒毛一竖,手一松,书册掉落在地,腰一下挺了起来,惊魂未定向本应无人的发声之处望去。
      窗边一人,正立在那明亮处。
      一时明光刺眼,小葵拿手去遮,看不清晰那人面貌,只是朦胧中看那身影如翠竹般挺立,让人见之便觉心安,不由有些感伤,又有些恍惚。
      “那是天宝结,是倒挂金钟的阵源。”
      声音清脆悦耳,乍听之下,还有些耳熟。
      小葵眨了眨眼,渐渐适应了明晃晃的光线,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仰着头定定望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似熟悉似陌生的脸。
      竟然是他。
      小葵心里低低叫了一声。
      是早上的那位东家,也不知何时来的,悄无声息的站在窗边。
      那张滢白如玉的脸上无一丝表情,一双凤眸深如古潭,正淡淡地望着她。
      原来是他。

      谁家儿郎,年少风流,春日芳菲亦不及。

      阳光从窗外透来,给他染上一层柔光,仿若世外之人,飘然入凡间。
      万千铜铃此时竟无一丝声响,一室静谧。
      二人两两对望,仿若千山万水天涯海角终相逢,又仿佛沧海桑田须臾间潮起潮落。
      不知天地,不知时候。
      微风拂窗,发出轻微吱嘎声响,揉碎了一地暗涌心潮。
      小葵的眼神慢慢从恍惚中清醒,仿若被日头刺伤了眼,头一偏将视线从他身上躲开,不再看东家,自顾自的蹲下身子捡书,嗓子有点干涩:“我只是进来拿本书,马上就走,这次我可什么都没碰,就是看看,看看。”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最后几字吟喃低语,几不可闻。
      东家默不作声。
      小葵也没抱希望能听到他开口,将拾起的书抱在怀里,飞快站起身,眼睛再也不敢随便乱瞄,目光微虚,手上无意识地抠弄着书边,思绪却萦绕在眼前人上,脑子飞速运转,审视刚才的所有行为,在心里狠狠砸吧了一下,有了判断。
      心里稍安,小葵回过神来,抬眼逼视着眼前不吭一声的东家,黑白分明的眼染着淡淡的红,仿若小兽炸毛,倒打一耙:“不对啊,现在还未到午后,大门掩着,你是怎么进来的?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摸到了藏书阁,诚心来吓人的?”
      声讨的话音还未落,站在窗边的东家突然动了,踏碎一地影斑,面无表情的穿过室内层层书架,逆光朝她走来。
      一双眼牢牢盯着她,无喜无悲,无波无澜。
      小葵看他越走越近,不由自主微微后缩。
      可身后即窗,退无可退,她慌的要低下头,又从心里觉得自己问的没错,梗着脖子,高高抬起下巴,回视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东家走至她身前,立定,低下头。
      那双漂亮的凤眸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面面相对,呼吸几闻。
      小葵心里一紧,不自在的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只到他胸口,眼角余光也全被一片墨色衣衫遮住。
      头顶上清晰感觉到那人呼吸喷出的热气,鼻尖充斥的全是他的味道,让人心慌又心安。
      小葵悄悄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将胸前的书抱紧了。
      东家对二人之间暧昧的姿势恍若未闻,倾身抬手,小葵往下缩了缩脖子,眼睛紧张盯着那指尖修长的手往她脸上来,心里打起了鼓,然后——
      “你动也无妨。昨夜金钟未鸣,阵法已然无用。今早走时忘了收。”东家说着伸手越过她,摸上窗边绳结。
      什么?
      小葵小小一只,笼在他身影下,听到此言立马忘了眼前的小羞涩,思绪一下清晰了,疑惑抬眼望着东家:“金钟未鸣?刚才你开窗,有风吹入,这铃铛也未响啊?莫不是坏了?”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好奇,手上蠢蠢欲动,就要摸上窗边铜铃。
      还未等她碰到,东家右手在结上轻轻一划,霎时铃铛声响,万千齐发,如江河怒涛,震耳欲聋。
      小葵感觉震的魂都要飞了,赶往缩回爪子捂住自己耳朵。
      东家却似是聋了一般,对这震天铃响完全不在意,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镇定的握住绳头一扯一收,声响骤停,但余音绕梁,仍在耳畔嗡嗡作响。小葵不敢掉以轻心,缩着脖子抬头望去,这才发现那交错纵横的铜铃网竟是由一根绳错落环绕而成,网一散,那绳便乖乖飞到了东家手中,未等小葵细看,便消失在他掌中。
      “哇。”小葵回过神来,惊异地看着他,双手不知何时从耳朵上放下,呆呆的僵在空中。
      似发现自己吃惊的蠢样,她放下手在空中挥了挥,又尴尬的拍了拍裙裾。
      “金钟结阵,遇世外物鸣响示警,人触不响。”
      东家后退两步,将收回手中的绳绕了绕,看着小葵,微抬下巴示意,边说着边往楼梯走去。
      小葵一愣,迟了几步,跟在后面,一脸疑问。
      “世外物?”
      东家将手中绳放好,边下楼梯边道:“魑魅魍魉。不应在人世出现的东西通称为世外物。”
      “这样啊。”
      小葵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下楼梯,好奇追问:“接着呢?铃响之后如何?”
      “金钟成阵,鸣响而落,网住魑魅魍魉。”
      小葵唔了一声表示懂了,见东家不再开口,注意力从他的言语落到了他身上,边下楼梯边在后头悄悄的上下打量着东家,心绪一歪,脸上慢慢绽放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果然不可尽信他言。
      此人看上去冷漠寡语,但有问必答,性情类亲,还算温和有礼。
      思忖至此,小葵便放开了胆,兴冲冲地将心中疑惑尽数倒出:“我刚才看那么大个网是一根绳子编成的?可刚才你收起来时又变的好短,它还会自己伸缩?还有刚才我仔细看了,那绳上的飘带是什么,好像有字?那个铃铛好像和堂前松上的长得不大一样,仔细想想,好像绳子也不一样。那个也是阵法么,还是就是根绳子,又有什么用?还有,还有你说的阵源的那个天宝结……”
      东家停了脚步,回头望她,一双黑眸心绪莫辨。
      小葵立马抬手捂嘴,也停下了脚步,眨巴着一双大眼无辜回望。
      东家看了她一会,方开口回道:“那不是绳子,是示铃。结成倒挂金钟阵,只能用金钟铜铃,飘带上为咒术,可困鬼怪。”说完转过眼,下了楼梯,迈出问津阁,一路向外走去。
      小葵紧跟其后出了问津阁。阳光透过树荫洒下,刚刚阴冷的身子立刻变得暖洋洋,小葵眯眼抬头,深深呼吸了一下,感觉自己似是又活了一遭。
      “堂前松树上的示铃是物化铃,与金钟铃不同,毋需结阵,可示精怪。”东家绕过明理堂,走至前院,停在了堂前松旁,头也不回的开口道。
      小葵不明所以,也随着在石径上停了下来,望着他的背影琢磨他此时开口用意。
      “物化铃材料难觅,制成条件苛刻,甚为艰难,串铃索也不是普通俗物可以配上的。”东家声音平缓,继续说着,小葵听着听着品出不对,讪讪退了两步,试图远离眼前望着松树的身影。
      “妖魔鬼怪常有,但精怪不常有。此次出门,我也只带了一方。现今为再得一方,辅者须出城寻觅,不知几时能归。”
      果然是来要债的。
      虽然知道东家背对着她看不见,小葵还是心虚地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好几轮后喏喏开口:“是我不对,需要我赔多少银子?我,我都绝无二话。”
      说到最后,声音由小变大,挺起胸膛,抬头坚定地望着东家的侧脸。
      东家听到小葵开口这样说,转过身来看她,脸上还是半点表情都没有,小葵正琢磨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听他回道:“赔倒不用,你也赔不起。”
      穷姑娘小葵肩一垮,苦着脸,萎了。
      “我要你的人。”
      听到此言,小葵立马不萎靡了,迅速双手环胸,蹭蹭后退两步保持距离,一双大眼警惕望着东家,视若洪水猛兽。
      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不应该啊。
      东家恍若未见她的防备,面不改色继续说着他的要求:“在辅者未归的期间,代替他作为我的辅者帮忙。”
      …………
      小葵眼里的警惕退下,强作镇定的将环胸的手放下来,仿若刚才什么没发生一样,直起身笑吟吟朝东家轻松道:“我还以为什么呢,没问题。反正我也挺感兴趣的。”

      不如说,正中下怀。

      “那便好。”东家见小葵答应,点了点头,便不再理她,径自下了石径,向松树走去,然后将手放在树身上,静静站立,一动不动,如同入定。
      新任辅者的小葵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东家在做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决定还是站在原地等着。
      春日阳光正好,干站着也无事可做,小葵突然想起刚刚从问津阁带出来的《周礼》,便翻开了书中书册,细细品读起来。
      也不知看了多久,东家终于放下了手,转身向石径上走去。
      留了几分心思在东家身上的小葵,见他终于动了,立马合起手上书册,大眼睛眨巴眨巴,歪头瞅他。
      东家走至附近,一接触到小葵求知若渴的眼神方欲开口,兀的眼神一顿,飘向了前门方向。
      小葵一愣,下意识地随着东家的视线向前方看去。
      满院空空,也不知在看什么。

      【注】
      渊源如欲问,应自此寻津。——清乾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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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通达书院·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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