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之所存

　　许多年后，不群回想起初见胡图的那一日，是2015年的9月25日，在南京，A师大。

　　本来也许是很平常的一天，大二开学后的第二周的礼拜五，在上完一上午的数学分析后，不群与章铭约在了教职工食堂吃酸菜鱼。
　　章铭，跟不群一样是A师大数学师范专业大二的学生，南京本地人，1米85的个子，阳光外向爱运动，在数学科学学院也算个人人都看到能叫出名字的人，在女生多的师范专业，也算是能被女生私下悄悄议论的那一类人，当然，议论他的同时，还会带上他的跟班，徐不群，那个以无所畏惧成名的姑娘。很多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可是后来，章铭把在学前教育专业出名的林倾追到手了，再后来，他们分手了。
　　“章铭，我很想知道，我来A师大一年了，教职工食堂虽然对学生开放，但是有好几次它的热门菜系比如说猪蹄与酸菜鱼，明明还有，为了留给教师却对我说没有了，我真是挺佩服食堂大妈，我脸上是写了学生两个字吗？她那么肯定地不卖给我......怎么说我也数学师范专业算半个老师吧......”不群用筷子抵着下巴，眼睛随意盯着远方，漫不经心地问好兄弟章铭。
　　“就你这样？”章铭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别人选择师范都出于对教育事业的热爱，或者是对教师职业发自内心的神圣向往，你呢？用你自己的话说可是‘高考失败报复社会’全校那么多师范专业的妹子，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没有老师样子的师范生......”章铭停下来喝了一口汤，继续道：“对了，今天是大一的迎新晚会，你去不去看，我有两张座位还比较前面的票。”
　　“你就不怕碰到林倾啊，这种活动，十有八九有她的影子不然白学了十几年的舞蹈，去年这时候的新生才艺大赛，你不就因为一段《天鹅湖》开始跟人家纠缠不清的嘛......”
　　“闭上你的嘴！”章铭往不群碗里舀了一大勺鱼肉，企图堵上她的嘴，“都分手小半年了，所以我今晚要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大一学妹！”
　　“林倾多好看呀，你不是说嘛，人家学琴棋书画的气质就是跟我这整天学莱布尼茨拉格朗日的不、一、样！”不群故意把“不一样”三个字做了停顿，看章铭怎么接话。
　　“是啊，她是好看，哪怕跟她分手后，我也不许别人说她不好看，不然不就是承认自己眼瞎嘛.......快点吃吧，吃完回去睡个午觉，晚上大礼堂看妹子帮我把把关。”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就大二了，我记得我刚来南京那会，作为一个嗜甜的苏州人，我根本吃不了辣，而如今，跟你像现在这样吃酸菜鱼或者吃火锅都能面不改色。”
　　章铭一笑，“刚认识你那会，你真的颠覆我对苏州姑娘的看法。”

　　章铭记得，去年的夏末秋初，九月，新生入学季，整个A师大风风火火，说兵荒马乱也不为过。
　　而他，作为一个在A师大附小、A师大附中学习了12年的南京人本地人，对于进了A师大，实在没有什么过分的欣喜。
　　很多大一女新生都还未脱去中学的稚气，穿着娇俏，背着点点碎花的双肩包，更有甚者扎着两个麻花辫。而不群，那一天穿着一袭修身的小黑裙，绑带的黑色高跟凉鞋在脚踝出打了一个蝴蝶结又使她一身黑的装束不那么老气，大约五厘米的跟又把腿的曲线拉的刚刚好，一副墨镜遮住了半个脸，中分的短发显得干净利落。她就这样在章铭的注视下拖着银白色的行李箱，仿佛走路带着风与音乐，走向了数学科学院的新生报到处。
　　“数学与应用数学，师范，徐不群。”她摘下墨镜对新生报到处的志愿者说。
　　志愿者匆忙地捧着盒饭扒了几口，然后开始翻阅新生的住宿名单，道：“数科1401班，宿舍楼在B区10栋，去那里的宿管处班里入住手续吧，找个学姐学长带你去吧。”他环顾四下，“不对，人呢？！怎么一个空的人都没有！这有个新生没有带啊！不好意思啊同学，你也看到了这开学第一天学校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要不你等等，我们数科院的志愿者都忙去了……”
　　“我带她去吧！”章铭朝着志愿者微微一笑，接过了不群的行李，“跟我走吧。”
　　“等下，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我不能把新生随随便便教给你呀！”志愿者起身叫住了章铭和不群。
　　“大二统计学，不是坏人！”章铭头都没回，带着不群往宿舍楼的方向扬长而去。
　　走了大约一百米，不群止步，拉住了自己的行李箱，“你不是大二吧，你跟我一样，是新生。”
　　“何以见得？”章铭一笑。
　　“毕竟你在新生群里那么活跃，我某天好气点进你朋友圈看过你的照片，跟你今天这张脸账号匹配了起来。”不群不急不慢地说道，“不然我会轻易跟你走？你真以为我是那种毫无社会阅历容易上当受骗的女大学生？”
　　“我要告诉他我是大一新生，他会放你走吗？估计你得在大太阳下等半天才有人来带你走。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章铭，你同专业同班的同学，南京本地人。”
　　“那你一定是来过A师大，不然也不会对这里的路这么熟，不过没有人带我自己也可以找到宿舍啊，我方向感好着呢……对了，我是徐不群，苏州人。”
　　“你们苏州的姑娘，应该都带有一股水一样的温柔吧!”
　　“你猜？”不群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事实证明，章铭猜错了。这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姑娘行事作风放荡不羁与无所畏惧。比如说她每天上课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转笔或嚼着口香糖，却能把每门数学专业课考出95以上的高分；她在班级聚会上喝酒放倒了全班男生；比如说她能凌晨两点翻了宿舍大门出去跟章铭撸串……同时他也跟这个汉子般的姑娘成了好友，不对，好兄弟。

　　傍晚，不群洗完了澡，换了一身浅蓝条纹短袖配宝蓝色短裙，跳上了等在宿舍楼下的章铭的小电驴。
　　“坐好了吗？”章铭问。
　　“走吧，先去吃饭，再去看晚会，不对，去帮你找妹子。”
　　“我跟你讲，我长期在你宿舍楼下接你，每次你们宿管阿姨见到我都对我会心一笑哈哈哈。”
　　“我的天，你连宿管阿姨都不放过!”不群惊叹。
　　“你在我车上，最好安分点，小心我跟你同归于尽。”

　　不群和章铭感到晚会现场刚找到位置坐下的时候，主持人那句“大家晚上好”的话音刚落。
　　“又是一年金风送爽时、花好月圆的时，我们刚在感念师恩的氛围中度过了难忘的教师节，A师大又迎来了15级的新同学，今晚，我们欢聚一堂、载歌载舞，共迎15级新生的到来！”女主持人的声音洪亮、饱满、清脆、无可挑剔，她是文学院拥有一级甲等普通话水平的大三学生，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经常会看到她主持的身影。
　　“你觉着这学姐怎么样？”不群侧过头问章铭。
　　“我没见过她卸了妆的样子不好妄言。”
　　“你评价人能不能不要这样肤浅，她很有才华的好不好！”不群朝他犯了一个白眼。
　　“一个姑娘长得好看，我才有兴趣去了解她的内在。”
　　“所以你很了解我是吗？”
　　“你开心就好。”
　　章铭刚说完，不群就往他胳膊上一掐，他在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中听见主持人说：
　　“下面上场这位可就厉害了，几乎教师教育学院人人都认识她，学过十多年的钢琴、古筝、民族舞、古典舞与芭蕾，能歌善舞，才华横溢，下面有请2014级学前教育专业的林倾同学带来舞蹈《爱莲说》！”
　　语罢，灯光暗，大幕合，主持人退。
　　当大幕拉开，灯光再度亮起，投向林倾一人。她单膝跪地，后腿勾翘与上身后合成了一朵莲花。音乐响起，她慢慢站起，仿佛一朵莲花含苞待放，她柔美的身段，与如诗的音乐和意境一起让人如痴如醉，她一身墨绿与浅粉铜裁的衣裳，把睡莲高雅脱俗高贵质表现得如诗画一般的精致美感，连不懂艺术的人都能感受莲花生长过程中的羞涩、矛盾、曲折和盛开后的生命力，功底扎实让这一切都有了说服力，舞罢，现场掌声雷动。
　　唯有章铭，漫不经心地在玩手机，几乎一眼都没有看向舞台。
　　“她跳的很棒，不过像我这样的粗人也会用“出于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样的文言文原句来形容这段舞蹈了。”故意试探章铭。
　　“恩，我知道了。”章铭继续刷着微博，没有抬头。
　　“你信不信，她又要成风云人物了，要不要我去后台看看有没有人向去年有些人那样……”不群还没说完，章铭便起身。
　　“我去后台看看。”

　　“章铭你慢点！”不群很不识趣地小跑跟了上来。
　　当她赶到时，看到章铭一手抓着还没换衣服卸妆的林倾的手腕，一手抓着她的肩膀，坚定又深情地对她说：“跟我走！”然后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你干嘛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林倾试图挣脱他，但抵不了章铭有力的臂膀。
　　余下一个捧着林倾外套的男生，和不群四目相对，一样地愣在原地。

　　“你谁呀，男朋友呀，那追上去呀！”不群说完便后悔了，要是这男生真的追上去打搅了章铭，章铭肯定不会放过她。
　　“你见过面对前男友带走女朋友如此无动于衷的男朋友吗？亏你已经大二了，我跟你和章铭同一专业在你们隔壁班都不知道，我叫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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