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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飏飏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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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下午很安静,天很蓝,院子里的君子兰摇曳生姿。
      佛堂里传来母亲喃喃的念佛声和木鱼的声音,小弟正拿着竹篙在河边捞鱼,笑闹声传来,却听得不真切,更衬得院子里的寂寞。木兰坐在机杼旁,机杼发出单调的轧轧的声音,一丝一线,一纵一横,木兰安静的编织着上头的花纹。她一直都是个安静的姑娘,她喜欢做安静的事情,比如说,织布,再比如,听佛堂里的木鱼声,单调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入定,出神的思考一些问题。木兰常常这样,一坐就是一下午,乐此不疲。
      村里人都说,木兰是个性子稳重温柔的好姑娘,话不多,微笑也是得体大方的,父母都很疼她爱她。特别是父亲,父亲花弧原是隋朝的千夫长,也有过志比天高的时候,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报效国家,却在一场混战里被流箭射伤了腿,而讽刺的是,那放箭的不是敌军,而是手下那些慌乱无措的兵卒。
      若说文韬武略,谁又比得了花弧?可断腿的花弧却再也没有被重用过,年近而立,还是个千夫长的花弧怅然回乡,娶了妻,生了子。
      长女就是木兰。
      木兰从小就乖巧灵秀,闲暇时候,花弧便教木兰文韬武略,从姜尚的布阵到孙武谋略,无所不谈。可喜的是木兰聪明可人,这些东西触类旁通,一点就透,年幼时候,常常拿了石子做兵卒,沙盘当战场,和父亲对弈的不可开交。
      十三岁那一年,当木兰用奇局破了父亲的阵术时,期待的等着父亲的表扬。父亲那一次,却反常的沉默了,良久,父亲才抚了木兰的长发,“奈何你不是男儿身?”
      木兰怔了怔,回头正看见七岁的小弟,满院子追着一只蜻蜓。
      小弟花翰不爱读书,不愿习武,七岁了,连三字经也背诵不住,木兰七岁的时候,孙子三十六计早已是背的滚瓜烂熟。对小弟,父亲屡屡管教,却也不见成效。倒是母亲,捻了佛珠低声道:“成龙成虫,各安天命,不可强求,遑论做乡野鄙夫与达官贵胄也无甚分别,翰儿天真率性,随他去吧。”
      木兰看着母亲,有时候她很钦佩母亲,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能看得很开。
      花弧怔了半晌,叹口气,拂袖离去。
      话虽如此,花弧还是请了最好的先生,来教他们姐弟功课,而往往却是花翰跑得不见人影,先生对着木兰的功课拈须颔首。
      木兰渐渐长大了,她长得很漂亮,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秀气里透着落落大方的气质,对门的张媒婆不止一次挥着她那小手帕在村子里嚷嚷,“花家的小姐,那是个会事的,不愧是花老爷教出来的大家闺秀,娶回家那就是个贤内助啊!”
      花弧听得这些话,心里且喜且悲。虽然不得志,花弧在当地乡里也算个乡绅名士,有些家产,也在乡里有些地位,木兰已经十七岁了,来说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花弧总是挥挥手:“兰儿还小,过几年再说!”
      十七岁,在乡里,已经不算小了。
      木兰却从不过问这些事情,母亲是信佛吃斋的,清心寡欲,自然也不会和她说这些俗事,倒是父亲,每次未开口先叹气,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又满腹经纶的女儿,眼里满满的不舍。
      终于有一次,花弧和女儿谈起了婚嫁:“今天,县里的衙内来提亲了。”
      木兰怔了怔,停了手里的机杼。
      “那衙内为人还算不错,长得也端正,听说明年就要被举荐为举士……”
      木兰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爹你作主吧。”木兰早想得明白,迟早是要嫁得,女人,总逃不过这一劫,就像张媒婆说的,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木兰其实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她也看过村里的小姑娘们私下传阅的折子戏,无非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木兰看罢合卷,只是一笑付之。木兰其实真的没法理解,邻居家的红姐姐为什么会为了城里只见过一面的男子要死要活,她也不知道,刘兰芝和焦仲卿为什么能双双殉情。
      她问过母亲,母亲敲着木鱼道:“孽缘,那是孽生生世世的劫数,兰儿,你不要陷下去,那样会万劫不复。”
      木兰微笑,“娘,你放心,兰儿自然不会。”
      花弧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突然,幽幽叹口气,“兰儿,是爹没用,要是爹当年能躲开那枝飞箭,就不至于落得个残疾,也就不必隐居乡间。若是爹能出人头地,凭我兰儿的相貌才气,找个门当户对的朝中一品大员也绰绰有余。”
      木兰突然觉得很难过,她抓住父亲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爹,求您别这么说。”

      张媒婆选了日子,就是下月初七,便把木兰的生辰八字送到县衙府里头去。
      离初七只有三天了,木兰心里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她和那个衙内素未谋面,不知性格合不合?木兰想到自己也要嫁作人妇,生儿育女,然后相夫教子,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心头淡淡拢上一层悲哀,虽然母亲常说,人生在世,就是来受苦受难的,要解脱只能等到机缘来时,大彻大悟,那才得大自在。木兰虽然明白,可真正看透得能有几人?把一腔的抱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下辈子,从某个角度来说,也很荒唐。
      木兰看着在院子里调皮的小弟,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自己生下一个孩子,那又会怎样?木兰想到这里,胸口似乎满满的,堆积了什么,或许,自己就像爹爹一样,倾尽毕生所能,去教他爱他,那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啊,仿佛是辛劳一世雕琢而成的艺术品,就那样一笔一画的雕琢,从风华正茂一直到白发胜雪,直到自己消亡,而那个孩子,身上却处处留着自己的痕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比自己活的更精彩,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木兰想到这里,忍俊不禁。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厥犯境!陛下征兵了!”
      木兰一怔,心头一股不祥预感,她忙披了衣裳到前厅里,这般大事,找爹爹问个清楚也好。
      还未进大厅,便听得前头一阵纷乱。
      木兰知道厅里有客,忙转身回房。才回头的一霎那,却听见一声蛮横的嚷嚷,“花弧,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军书十二卷,哪一卷上都白纸黑字写着你名讳,你不去那是抗旨不遵!!”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示弱的陪笑:“老朽这腿脚都废了十几年,怎么上的了战场?再说家里头孤儿寡母,军爷体谅……”
      “少废话!每户必须要出一人!你们花家不是还有个男丁?”
      “翰儿才九岁。”父亲话里透出了无可奈何的惨淡。
      “九岁?是小了点,那就你了!你也是军里过来的,明日午时来大营报道,军法如山,自己掂量着!”那人说罢,扔下卷书,转身策马而去。
      花弧颓然坐在厅里,连木兰走到他身畔都无觉察。
      木兰素手拾起卷书,看着那军册,秀气的眉毛颦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花弧颤颤的声音传来,“兰儿,爹老了,爹很想看着你出嫁……”
      木兰的泪痕濡湿了面颊。
      那一晚,母亲做了一桌子美食,但只有不知愁的小弟大快朵颐。
      喝酒时,花弧被呛到了,等木兰递给他帕子的时候,花弧却用帕子遮住了眼睛。
      木兰的心猛得一抽。

      那一夜,散了宴席,木兰一宿未眠。
      而那一夜,木兰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木兰脱下母亲新给她做的鹅黄绣裙,那裙脚绣的是蝴蝶双飞鸳鸯成对,娇俏可人;摘了父亲给她买的金钏步摇,步摇上镶了夜明珠翡翠石,珠光宝气;木兰剪了留了许多年的发辫,简单的绾了长发,换上爹爹年轻时候的战甲,拿走了军册,也牵出了父亲年轻时候的战马。
      这是一匹神骏宝马,虽然年纪不轻了,却是证实花弧当年赫赫战功的唯一证据。
      那一夜,木兰趁着月色,离开了家。
      既然家里必须要有一个人为国捐躯,那木兰情愿以身代父。
      月色正明。脚下的汗血宝马疾驰如飞,木兰却是一步三回首,念起父母,想起小弟,不由的悲从中来,或许这是诀别,可木兰不后悔,父亲疼她爱她,木兰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在父母膝下承欢。不过无所谓,还有小弟,还有他继承花家的血统,木兰一瞬间,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日小弟成亲,有了儿女,会不会和小孩子提起他们曾经有一个背井离乡的姑姑?
      不知何时,木兰竟然是泪流满面。
      前头是黄河。
      轰轰的流水声,震耳欲聋。
      木兰擦干净眼泪,她想家,她惦记父母小弟,但她不悔!木兰仰起头,仍风吹干了泪痕,一扬鞭,马飞驰而去。
      骏马驰骋了一整夜,等天微亮时候,远处的大营依稀可见。
      木兰跳下马,把包袱背在肩上,庄重而从容的走进了大营,拱手一拜:“花弧前来投军。”

      木兰被接引的小卒带进帐里,这是个临时歇息的营帐,都是才来的新兵,有得已然是两鬓苍苍,有得却还是垂髫□□。一进营帐,一股悲凄气氛扑面而来。耄耋老者沙哑的低泣,幼齿少年嘤嘤的啜泣,像是十月天的稠雾,黏的人喘不上气来。
      木兰叹息一声,找了一个角落安静的地方,放下包袱。说实话,现在的木兰并不想哭,或许离家时徘徊心伤,但已经来了大营,就是再悲再泣又有何用?既来之则安之,木兰闭了眼眸,默诵起母亲常念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边让自己静心下来,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木兰知道,在一群男人堆里,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谈何容易?!或许,自己该找个机会离群索居才好。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只听见外头响起金鼓之声,木兰睁眼,看看外头的天空,应该是午时了。
      “拔营!启程!”外头的呼喝声隐约传来。
      顿时,大家都怔了,直到一个男孩子大哭出声,“我不走!我要娘亲!”
      一屋子人像是炸开了锅,哭闹声一片。
      外头的兵士闯进来,手里提着鞭子棍棒,吆喝声,哭闹声,一时间乱的让人心烦意乱。
      混乱中,木兰听见一声暴喝:“哭什麽!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就该扬名立万!突厥来犯,这是老天给的机会,是男人的都给我闭嘴!”
      木兰诧异的抬头看那个男子,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只是一双剑眉里含了戾气和冷气,那男子抬头,正看见木兰,抬头突然对她微微一笑。
      木兰微笑回礼。
      男子突然走过来,抓住木兰的手:“兄弟走!去燕山!”说罢,回头鄙夷的看着那些犹自悲声的老幼,“竖子不足与谋。”
      木兰苦笑,虽然她不至于戚戚然做哀声悲泣,但去燕山战场,她也断断不会像这男子如此雀跃。木兰不是怨天尤人的无能之人,但也不是追名逐利的逞英雄之辈。她能这么安静,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选择,一旦选了,无论后果如何,她都绝不会再后悔,处之泰然,甘之若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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