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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月的天透蓝如洗,阳光更足,满地荒草叶尖摇曳。
一阵夹带着黄沙的大风吹过白头村的一溜土房,窗玻璃噼里啪啦的。
“嚓”的一声,两只大脚碾过杂草堆。
李向东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大吼:“陈卷!你以为躲里头装病老子就不敢动你了?你要还是个爷们儿,现在就给老子滚出来!”
漫天乌鸦乱叫。
“李哥,不出来啊?”
“干脆直接闯进去得了。”
“就是的。”
“要出去吗?”
屋内,白绸冲着正在低头穿鞋的少年压低声音。
“出啊,”陈卷笑嘻嘻地把绿棉袄往身上一披,“为什么不出?”
“还是我去吧,你烧才刚退。”白绸不放心。
“没事儿,早好了,”陈卷撩起额发,凑过去,“不信你摸。”
白绸伸手,少年挨着她坐在阳光里,发梢带着点睡过头似的天然卷,看过来时眼珠晶莹,透着流光的金。
“没骗你吧?”陈卷挑挑眉。
“陈卷!我数三下!”
李向东在门外又吼了一声。
“哎哟喂,他还没走啊?”白绸皱眉。
陈卷看着她乐了,这小姐姐还挺有意思。
“三!”
“我去会会他。”
翻身下床。
“二!”
知青们开始骚动,李向东得意地一挑眉,“一!我进了啊——”
“咣击”一声,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李向东正站那儿笑呢,直接被飞来的门板撞了个结实,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懵了。
“操!”他眼冒金星地抬头,一条细直的长腿紧跟着从门里伸出来,对着他胸口就是狠狠一踹——
众知青眼睁睁地看着李向东惨呼着飞出去了一米。
而且还是尾巴骨着地,疼得他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妈的谁啊?!”
“你爷爷。”
陈卷收回踹人的脚,悠悠闲闲地走出房门。
这就是六十年代的天么,真蓝。
刚才在屋里觉不出来,现在被冷风一吹,陈卷终于有了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仿佛公事公办地盖了个戳,告诉他上辈子的人生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之前的那个自己应该是真死了。
死得好。
小混混下手挺重,一个酒瓶直接给他砸出了一脑袋血。
“不就是有俩臭钱吗?!你爸妈根本都不管你了,还牛逼!呸!”那人指着他,陈卷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被砸懵了还是什么。
然后就是一片黑。
“再撑一下,你爸妈马上赶回来了。”
保姆林阿姨在医院抱着他哭,看着特别真,陈卷几乎都信了。
然而父母的行程他看过,海外开会,这个点儿连手机都不会开。林阿姨老糊涂了,连个谎都撒不明白。
干脆就不要撒,白让他生出这些没用的期待。
忙嘛,他知道。
过去十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被社会打上“富二代”的标签,五百平房子里的留守儿童。
每月通过转账和爸妈保持联系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了,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别给他们添麻烦,他们没时间,亲爹妈这么跟他说。
操蛋的人生,操蛋的家庭。
还是这儿好,天蓝,地广,人吊,哪儿哪儿都好。
知青是什么,都是之前在大城市呆惯了的高中生们,响应上山下乡的口号来农村接受教育的,什么背景没见过,一个比一个刺儿头。
那就更没什么顾忌了。
上翘的眼尾抖了抖,陈卷笑眯眯的,朝李向东扫了一眼。
李向东吓一跳:“你、你干嘛?”
“你说呢?”
陈卷笑得更欢了,从头到脚都透着满不在乎的痞气。
头很疼,每走一步脑中都有新的记忆和画面涌上来,这身体怨气儿挺大,拜眼前的李向东同学所赐。
作为同批从帝京来贝尔市插队的知识青年,陈卷这几个首钢一中的学生被分到刘海明指导员带的一队,而李向东那帮建设中学的,则被分到薛涛指导员带的二队。
到这种荒郊野岭,有心的指导员都不想让自己学生干重活,然而刘海明老好人一个,又不会来事儿,薛涛随便在场书记前拍两句马屁就能争取来的好处,他连张嘴都不会,不光指导员,连其他队的学生都不怎么看得起他。
什么样的指导员跟什么样的学生,一队的包揽了最苦最累的劳作不说,二队那些只用翻翻地的学生时不时地还要欺负到一队头上去。柿子捡软的捏,像原主这种又内向又包子的款,就没少被人拉去当免费劳动力。
那一阵儿原主刚来水土不服,才得了场大病就被二队的李向东赶去地里帮他割草喂马,天又冷,他身子又弱,饥肠辘辘地干了片刻就开始头晕眼花,等校友魏喆过来找时,已经在田里昏倒两个小时了。
一路狂奔送到村民白绸家,当晚就发起了高烧。队医不在,条件匮乏,眼皮再睁开时,里面的人已经换成了刚在现代咽气儿没多久,同名又同龄的陈卷。
至于李向东,因为陈卷没干完活,他平白无故挨了指导员一顿骂,便把所有怒气都撒在了陈卷身上,说好了今儿来找他算账的,结果——
“李哥!”
几个二队知青一齐上来拉李向东,李向东嫌丢人,甩开他们站起来,咬牙喊道:“好哇陈卷!你敢跟我动手!看老子今儿不废了你的——”
说着便一阵狂风似的冲了过来,块头大得宛如一座山,白绸忙叫道:“陈卷快躲!”
陈卷不但没躲,还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虽然原主的性格软弱得让人嫌弃,但这笔账他还是要替他算一算的。
上辈子他校内校外乱窜,架没少打,凭经验也能看出李向东这种玩意儿除了身高体壮,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草包,放在原来他都不屑动手的那一款。
“啊——”
一声巨吼把陈卷拉回神,李向东已经狂呼乱叫地跑到了面前。
嗯,气势不错。
硕大的拳头迎面袭来,陈卷并不怕打,但这具身体现在挺虚弱,他得节省点儿体力,等李向东的手晃过来时才猛地侧身一闪,借着李向东向前栽的惯性一个飞膝扫向他的腿,直奔膝窝。
李向东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击,大叫着回身想给陈卷一爪子,陈卷直接拎起他的后领,胳膊肘照着他脊梁骨最疼最痒的地儿就是一戳。
跟他打架在原来的世界能被吹一辈子,这货赚了。
“啊!”
李向东冷汗直流,做梦都想不到陈卷变这么厉害:“我草你——”
陈卷一个大耳刮子抽他脸上:“嘴巴干净点儿,阿绸姐姐还在呢!”
李向东哪会听他的,把毕生所学的脏话都用上了,陈卷掏掏耳朵,揪住李向东的领口一把将他薅起来,李向东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你猜?”
陈卷弯弯眉毛,直接把人拽到了旁边三米高的大土坡上,李向东两脚猛然悬空,吓得几乎要尖叫,陈卷抿嘴,笑得天真无邪:“能骂是吧?那就把你从这儿丢下去,在下头想骂多久骂多久,反正也摔不死嘛。”
这个高度的确死不了人,但摔下去腿怎么着也得骨折了……
“别!别!”李向东看一眼就不敢再看,抓着陈卷的手大叫,“我错了!陈卷!卷哥!”
陈卷歪头:“哪儿错了?”
李向东火又上来了:“你他妈差不多就得了!我给你脸了是不——”
陈卷开始松手。
“哎!”李向东彻底怂了,抱着陈卷的手喊:“我说!说还不行吗!”
陈卷:“说。”
李向东哭道:“我我不该骂人,不该让你帮我割草……”把该招的不该招的都招了,陈卷听到一半,笑着转了转眼睛。
“突然想起来,下个礼拜我好像要去喂猪哎……”
他手越来越松,李向东立刻喊:“我喂!我去喂!”
“不好吧?”陈卷笑眯眯。
李向东心里把他骂了一百八十遍:“好!好!”
“陈卷……”
白绸在背后哭笑不得。
陈卷扬眉,这才把人给拽上来,李向东腿脚早吓软了,甫一沾地就跪了下去,陈卷拍拍他的脸蛋:“乖,逗你玩儿的,还真以为我要把你扔下去啊?”
李向东被他摸得一哆嗦,恨得直咬牙,原来他在二队怎么也算是属二属三的人物,现在除了点头摇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陈卷满意地打量他乖巧的模样,目光移向几个同行的学生。
“你们也想打?”
“不不不!”
几人连连摆手,万般后悔今天跟李向东跑了这一趟,恨不得当场跟他划清界限。
“那就赶紧把他拉走。”
陈卷指指李向东。
“是是是!”众人一句废话不敢多说,拖了人就跑。
怂逼。
陈卷一扯嘴角,拍了拍土站起来,转身,背后多了俩人。
俩男生,一个留着板寸,个头很高;一个长得跟白斩鸡似的,又白又矮。
魏喆和杜小文,原主在首钢一中的校友。
两人此刻都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尤其是杜小文,和陈卷目光对上的时候,浑身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抖。
陈卷笑道:“干嘛,不认识我了?”
“陈卷,你刚才、刚才把李向东给打了?”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魏喆都结巴了,他和陈卷原来是隔壁班,两人虽然不熟,但陈卷的性格他清楚,又弱又怂,哪儿像现在这个……这个……
魏喆看着陈卷在风里乱颤的睫毛,笑嘻嘻的眉眼,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小伙伴了,开心么。
陈卷跟自己说。然后点点头。
低头轻笑,他走过去,懒洋洋地各拍了下两人肩膀:“别管那些啦,走,咱们去——”
忽然他四肢一软,一头向前栽了过去。
靠!
“怎么了这是?!”
魏喆眼疾手快把他扶住,吓一跳。
陈卷已经没力气回答他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儿——饿。
妈的,这身体到底多少天没吃饭了?
陈卷扶着俩小伙伴怀疑人生,另一头,刚回队的李向东也快被几个小伙伴逼疯了。
“怎么样大东,没打死吧?”
“你懂个屁,人家大东有分寸着呢,顶多费他一胳膊,是吧大东?”
“没死就行,教训那小子两下就得了,传出去对咱二队名声也不好。”
“……”
李向东一个人闷头越走越快,几个知青边喊边追:“哎!跟你说话呐!”
李向东刚受了一场惊吓,还要被他们逼逼,脑袋都快炸了,猛地回头,对着喊的最响的人就是一脚:“说个屁,滚滚滚!都他妈滚!”
“……”
几人刚才没看到他的脸,现在看清了,瞬间被震得五雷轰顶。
李向东流着鼻血,眼角青了一块,脸上还有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仔细一看,连眼圈都是红的。
……
别说打人了,怎么看都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委屈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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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个隆咚锵,终于要发新文了,有点儿小忐忑,挥起泥萌的手让冬菇看见好么!
PS先出场的是受,攻出来的比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