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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放学归来早,檐下的灰衣男子
海风吹动竹帘,一位麻衣老先生危坐在案前,不急不缓地念着经文。
“君子不重则不减,学重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可案下,垂髫小儿们要不酣睡,砸砸嘴巴,似乎在做什么好梦;要不打闹成一团,嘻嘻哈哈不绝于耳,只有一个少年,学着先生的样子,正襟危坐,持笔记录。老人看了看这些孩子,摇了摇头,说“抽查昨日布置的《高言论》。”顿时,嬉笑全无,所以人都坐好,把头埋在胸前,生怕先生会抽到自己。每次见到此景,老先生心里不由一笑。
“涂愚,你先来。”老先生抿了一口茶。
“君子....君子耻.......”点到名的孩子一脸尴尬,双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他挠挠头,对着朝自己挤眉弄眼的伙伴瞪了一眼。
老人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渔村里的孩子基本是子承父业,以后出海打渔为生,所以对学习提不起一丝兴趣,要不是老人教私塾,并不收费,恐怕没几个父母愿意把孩子送到这儿。
“坐下,江风,你来。”那危坐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徐徐起身,朝老先生揖手行了一礼。一身与其他孩童无二般的渔服,竟让他穿出不一样的感觉。
“是,先生。”江风一脸严肃,没有嬉笑,更没有尴尬。“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不急不缓,落落大方,让人钦佩。
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江风坐下。“今天我讲的内容,明天我来抽查,不会的可是要挨戒尺的。散学吧。”
孩子们一哄而散,挨戒尺?每回都怎么说,几时看谁挨过?这些孩子显然没把先生的话当回事。
老人看着孩子们蹦跳地跑出学堂,忽然明白了雀跃是怎么回事。
“江风,你留下,把你刚才记的札记给我看看。”
江风恭敬地把书递上。“陈文已经写地不错,有些模样。但少些风骨,要写地潇洒一点。不必拘泥形式。”老先生捻捻胡子道。
“是,先生。”
“今天,我讲的东西,你明白吗?”老人问。
“......不是很清楚。”
“嗯,回去多读几遍。读书百遍,其意自现。我告诉你的只是我悟出来的,你悟出来的才是你的。九帝仙逝万载,圣言流传。谁又能真正明白。你要牢记一点,读书以求开茅塞,除陋习,增智慧,养灵性。圣言可洗涤你的内在,增加你的灵气。对你以后修行有万般好处。”
“明白了。”江风其实不明白先生的意思,不过先生的话总没错,记住便是,况且他也急着回家。
目送江风出门后,老人转身思忖,晚上是吃豆腐炖白菜呢?还是清蒸竹笋黄豆芽?衣食大计,得好好想想。
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岩石,两丈多高的浪头看着吓人,可在渔村人的眼里,波涛汹涌的大海可是幸福的来源。
“三儿,过来搭把手,今天这鱼有点沉。”黝黑的大汉紧紧攥着渔网,蟠龙纠错的肌肉上爬满了蚯蚓般的青筋。黑塔般的男子用尽了气力,可今天的鱼挣扎得厉害,险些让他攥不住渔网。“应该有条大鱼。”
“好嘞,江哥,马上来。”一个同样精壮的汉子从另一条木船上跳过来。
江风坐在礁石上,任由海浪舔舐着双脚,向远处望去,等着父亲回来。
期待中的船渐渐近了,江风马上站起来,奋力朝父亲挥挥手。
今天的收获格外好,竟有一条成人手臂长的的总角鱼。寻常成年总角鱼,只有婴儿手掌大小。
早归的江风便帮父亲治理起鱼,方便在集市上卖。除了要卖掉的,其他都自己吃。
简单的渔牧生活在夕阳的照映下,显得格外美好温馨,尤其在收获的时刻。渔舟唱晚。
“小风,这条大的,给你先生送去。趁天色还早,赶紧的。”父亲甩手把最大的总角鱼扔给了江风。
正当江风准备撒腿的时候,江风母亲说道:“先生恐怕这辈子都没弄过鱼,我给收拾收拾,你再给先生送去,这样直接下锅就行了。”
江风坐在母亲旁,见母亲从鱼腹中剖出一个拇指大的小海螺。
说来奇怪,这小螺与其他螺模样没什么不同,但灰黑的螺纹印在洁白的螺体上,有着难言的吸引力。江风把玩着,爱不释手。
母亲噗嗤一笑,在海边长大的人竟还没有玩腻这些东西,孩子就是孩子。“你先送去,我等下做个小包,把这个包起来。螺这么小,打孔怕是要碎掉。”
入夜,大海也好像睡着了,海浪依旧冲刷着岸边,但温柔得像婴儿的呼吸。星夜朗朗,江风握着海螺睡着了,海螺发着淡淡的白光沿着江风的手,渗透着他每一寸肌肉,骨骼。滋润着他的全身。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月光照在身上。
清晨,江风早早起床,完全没有以往帮父母收拾完鱼的疲惫。
扒拉完早饭,江风便跑向学堂去。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书声朗朗,稚嫩的童声把圣言托长,像刚出生的小马跌跌撞撞蹒跚学步。
江风一如往常地正襟危坐,持笔记录,他没有发现口袋里的小海螺散发着有如实质的乳白色光,如雾般向外扩散,一碰到江风的肌肤,便瞬间被吸收。江风只觉得心思格外澄澈。就连半懂不懂的圣言也渐渐清晰起来,福至心灵,天地灵气在洗涤他的身躯包括灵魂。
老人看着物我两忘的江风,不禁欣慰地点点头,“没有靠天地灵物的滋养和外人的洗精伐髓,单靠领悟圣言就能在这个岁数进入聚灵境,算是中等才资,悟性还过得去。”老人喃喃道。若让稍微有见识的人听到老人的话,不禁咋舌,十岁进入聚灵境,放眼整个陈国,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不过也难怪,老人一生风雨,见过的英才人物多如牛毛,眼界自然比一般人高点。
正当老人寻思是不是应该因材施教,再教些别的东西给江风时,一小童道,“先生,有人找。”老先生抬头望去,一灰衣长袍青年立在檐下,面容清秀,格外倜傥,让人一下子涌起对他的好感。
老先生掩卷一笑“今天就到这,散学。”
孩子们鱼涌而出,好奇打量着灰衣青年。
东风卷帘微动,茶香扑鼻。
老人与青年对案而坐,“老师,”在静默很久之后,青年开口。“叫我川陇先生,这是我的道号。”“好好好,川陇先生。”青年不由一笑,老师还如当年般爱装严肃。“在下听闻先生高才,特来请川陇先生出山,屈尊委任太学掌师。望阁下成全。”青年配合老人演了起来,起身,持后辈礼。动作挑不出一丝毛病。
“鄙人,乡里野人一个,少志也才疏。不去,不去。”川陇先生抿了口茶。一副隐者不问世事的模样。
青年一笑,随意坐下,不合礼数却说不出的潇洒。若让帝都权贵见到,肯定大跌眼睛。太院新任掌师私下居然是这般举止。“可您在这里能干什么?”老人一瞪眼,“我乐意。”青年苦笑,“您讲的这样,这些孩子听得懂吗?不如回去吧,回太院做掌师,全陈国的青年才俊都渴慕成为您的门生。”“你懂什么,他们是童真无忌,率性而为,由心而发,活泼泼天真烂漫。”老人一羞一恼,知道他在提孩子上课睡觉这件事,“帝都奢靡,像块肥腻的红肉,不适合一个老人家的胃口。”
青年明白,老师心意已决,当年把掌师之位交给他不是儿戏。他便不再多说什么。双手捧起茶壶,沏满一杯,呈给老人。“茶是好茶。”这句话意有所指。老人没有接过去,起身,“老了,老了。”似自嘲。
两人背手立在檐下,两人背影说不出的相似。一灰衣,一麻衣。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初春,柳条抽出翡绿的嫩芽,因风而舞。耳畔糯糯童声,鸟雀叽喳,草长莺飞。自在啊。
“乌有啊,春天到了。”老人感慨。清新的生机总让人想起年轻的过往。
乌有一愣,看着华发苍颜的老师,突然想起一件事。“唔,再过几日,春祭之后,太院开始招生,老师现在可有什么中意的孩子,我可举荐他入太院。”
“春祭.....太院.....”老人捻着胡子,低头不语。
“倒是有个孩子,中等才智,还算过得去,叫江风......算是你的师弟吧。”老人抬手指了指在院内玩耍的江风。
“我有师弟了?可以可以。”乌有一笑。掌师一脉,向来都是一代一人,不免无聊寂寞,想到自己还有个师弟,乌有心情大好,看青山格外妖娆。
正和伙伴追逐嬉戏的江风,不知道他原本平淡的一生,被茅庐的一老一少,几句话就改变了。
乌有和川陇也不知道,自己随意之举,竟改变九国,不,是天下的千年走向。
“江风,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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