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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一.
“姑娘,那人来了。”
丫鬟刚刚俯下身子,在她身边轻轻道了声,秦韫如便再也耐不住自己的性子,蹭一下站起来,双手攥得紧紧的。一旁妈妈见了,便有些不悦,轻咳了声。
“妈妈!”她兀然提高音调,流露出丝丝焦急和不悦。手中的帕子绞作了一团,耳下的坠子,不安份地晃动着。
“我知道姑娘心里苦,可您是谁?堂堂三品大员家的嫡出姐儿,跟那些下贱秧子说话,都辱了您的尊面。”妈妈嘴里劝着,人却整个拦在了她的身前,分明是不让秦韫如出去。
秦韫如不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前面。
妈妈叹了口气,扶着她重新坐在垫子上,回头骂道:“茶水都凉了,就是这样照看大姑娘?仔细你们的皮!”
小丫头们忙去换茶,妈妈这才低声道:“太太不让您出去,并不是因为姑娘被退婚,而是真心体谅您身子弱,怕受了那贱人的气;这事儿是周家对不起咱们,跟姑娘何干?”
秦韫如抿了抿嘴,犹自愤愤道:“我不去,岂不是更让其他家的姐妹们知道,我就这样被欺了去?”想起被周家退婚所遭受的耻辱,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桌子上低声呜咽。
十三岁订下的婚事,本来是万事俱备,婚期就订在半个月后,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知用了什么狐媚的法子,生生抢去了自己的未婚夫!
就连祖母寿宴,只因那商户小姐拿乔硬要来参加,太太竟然禁了自己的足,说是什么卧病在床!
秦韫如气不过,身子一颤一颤的,恨不得现在就飞出去,撕破那人的脸。周玟约莫是糊涂的连自己是什么地位都忘了,竟要娶那商家女子!
想罢恨恨道:“现在婚事毁了,太太恐怕也嫌弃了我!”
妈妈脸色瞬间变了:“大姑娘这是怎么说话?您是太太的亲生闺女,太太不疼您,疼谁去。想那年闹反贼,大姑娘流落在外两个月,太太待您啊,那是比兴哥儿都好上三分……”
“妈妈别说了,刚才我一时失言,别提那些旧事了。”秦韫如疲惫地挥了挥手,这时候茶来了,妈妈还在这坐着,显然是奉了太太的命令看着她。
想着,她透过重重庭院,无声地望着外界。那让周玟甘愿退亲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知道是个商户出身,还是暴发的,祖籍在南省,可谓遥远。
她已经十六岁了,这件事,恐怕早已成了整个京都的茶后笑料。
二.
晚间,一向跟她不合的庶妹倒是来串门子。
三妹秦淑如神采飞扬地讲着今日的见闻,先是假意说了几句可惜,随后忍不住道:“大姐姐一定想看那狐媚子长得什么模样,呀,今天三妹我倒是有缘一见。那白家姑娘生得眉也清目也秀,就是脑子有点问题,明明没人理会她,一个人在一旁笑得开心……”
她能来贺寿就是脸皮非同寻常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秦老夫人看着她,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秦淑如加重描述:“倒不是那种妖妖娆娆的款,清水出芙蓉,小家碧玉的模样。”
妈妈在一旁忍不住腹议,就是这种看似无害的才最可憎!
秦淑如继续嘟囔:“……虽然礼数有些不周看着让人笑话,可人家有本事,能嫁得好又担心什么呢?”
“够了!”
她再也忍不住,冷声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庶妹。“我身为长姐,若一日嫁不出去,你连定亲的机会也没有!”
若是往日,妈妈一定训斥她,女儿家怎么能将嫁不嫁的,挂在口边?可此时却觉得大快人心,看着三姑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脾气这么差,难怪小侯爷退婚!”秦淑如低声道,头也不转地踏出门去。她姨娘现在正得宠,且大姑娘被退了亲老爷脸上也不好看,才不管呢。
秦韫如忍着,才没把手中的茶盅丢出去。
半响,她才抬眸道:“太太喝药了没?”
“没呢。”丫鬟忙弯身道。
“走吧。”
手中的茶盅被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秦韫如带着三两个丫鬟并妈妈,向太太的正房走去。
太太姜氏显然还没有睡。
秦韫如接过丫鬟手中的碗,熟练地试了口温热,笑道:“太太,喝药了,我都试过了,才不苦呢。”
“你这丫头,药哪有不苦的?”姜氏笑着捶了她一下,由着女儿伺候着喝药。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鹅黄外衫,额上盘着秦韫如亲手绣的抹额。
“太太也别操劳了,这么晚了,该早点歇息才对。”秦韫如嗔道,将药碗移交给身边的丫鬟。见姜氏神色郁郁,忍不住道:“要我说,太太也该拿出手段来整治那几个姨娘,一个个闹得都太不像话了!”
据说,秦老爷足足有一个月没歇在正房了。
姜氏不语,望着这个体贴的女孩儿,许久,才悠悠道:“都这把年纪了,有你姐弟俩就够了,由着他折腾去!只是我儿,可苦了你!”情动之下,母女俩抱着相泣。
秦韫如多日来的委屈,终于有了彻底的发泄,呜呜咽咽,只哭个没完。妈妈等忙来劝解,折腾了约莫一刻钟,母女俩情绪才平定下来。
“近日我儿都待在家里,看着你都瘦了。”爱怜地抚摸着秦韫如小脸,姜氏道:“不若明日陪我去镇国寺里拜拜佛?”
能出门自然是最好的。秦韫如忙不迭点头应了。又说了会儿话,见姜氏倦了,便告退而去。
三.
今日镇国寺的人有些多。秦韫如戴着面纱,紧随在姜氏的身后。
“呀,周——”
身旁的贴身丫鬟突然低声叫了个名字,秦韫如一下子扭过头,问:“什么?”
丫鬟不敢欺骗她,抬头又瞅了几眼,隐晦道:“姑娘,是那负心的周公子在不远处。”
负心的周公子……除了周玟,还有谁呢?
秦韫如心跳的很快,隔着面纱偷偷向那个方向望去,周玟果真在不远处。周秦两家是世交,他们从小便在一起玩耍,只是长大订亲后碍于礼法,有三年没见了。可秦韫如仍然一眼认出了他,他正在……
陪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女孩儿在摊子前挑东西,时不时被女孩儿推搡,却陪着笑,也不恼。
这真的是当初那冷清冷面的周玟?
秦韫如气得脸都红了,心脏在砰砰的跳动着,若不是丫鬟扶着,差点晕厥过去。妈妈眼明手快发现了端倪,立刻用身子隔开了她的视线。
茫茫人海,周玟当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旁边丫鬟心不在焉的想着额,就算自家姑娘站到了周公子的面前,对方也看不见。
“四爷,哎哎,您慢点!”
小厮在后面追着,前面的公子跑得贼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秦韫如正在厢房里休息,因为不耐烦身边总跟着一大群人,丫鬟妈妈,都被她打发去睡觉。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一闭眼,眼前便是那对野鸳鸯的身影。
她终于从榻上翻身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厢房,这才舒了一口气。
可也不敢走得太远,不然让外男看到,声誉更是毁了。刚刚在树荫下乘凉,不远处倒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对话。
“……四殿下身边人才虽然齐全,可三品以上的大员,还是一个都没有。依臣看,还是尽快结交一个为好。”
“嗯。”
“户部那位,秦先恩您看如何?”
秦韫如听到父亲的名字,自是一惊,脚下的碎叶发出清脆的裂声。那边有人低声道:“谁!”
呆滞只是一秒钟。当对话的二人冲到树下后,秦韫如已经扑通一声,跳到了水塘里。
她挣扎道:“殿下救我!”
四殿下扬了扬眉,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脸上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赔本买卖,阿友,你下去。”
身旁那人犹豫道:“殿下……”
“我是秦先恩的长女!”
秦韫如喊出最后一声,身子再也撑不住,眼看湖水就要埋过头顶。正在这时,一个温热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回,下一秒她被四殿下抱在怀里,湿淋淋的。
四.
秦韫如的婚事终于落定。
虽然被姜氏责骂了一顿,但是皇家肯负‘责任’,坏事就变成喜事了。全家高兴的同时,秦老爷和姜氏,竟是眉头不展。
这样一来,他们就是铁打的四皇子派,怎样都洗脱不了干系。
不过事到如今,秦老爷也只能看得开一些,安慰了姜氏几句,破天荒歇在了她的院子里。黑暗中姜氏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四殿下房里只有几位侍妾,圣上大概觉得看不过去,又赐了一位侧妃,同样出身名门。
末了,还将四殿下封为祁王,婚后半月便前往封地。
秦韫如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可她隐约觉得,以四殿下那样的人,定然是不甘心老死在封地上。她设计嫁给四殿下,不光是为了保命,还有复仇。
复仇。
听说周玟成婚的那一刻,绣着嫁妆的针,刺入了指心里她却浑然不觉。周玟成婚了?她浑浑噩噩的,只觉天地间一片昏暗。
嫁给四殿下又如何!她从不爱四殿下,这只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
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秦韫如才躲在被子里,低声哭泣。她想起了六岁的那场动乱,自己独自一人,又饿又累,望着疮痍大地,无处可归。
那少年当时也不过是十岁上下,一身黑袍上沾了些风尘,却是硬朗俊秀。他本是扬鞭匆匆而过,瞥了秦韫如一眼兀然停下马,愕然道:“可是秦家妹妹?”
秦韫如太过于狼狈,低着头不敢认。少年上下打量她片刻,径自将她报上马,策马加速,送到了秦家。
少年就是周玟。
秦韫如回想着这些往事,那些年自己无论如何变着法子讨好他,对方也不过是淡淡地应一声,比起其他姐妹,并没有其他的亲厚。待到两人都大了,门当户对亲梅竹马,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订下了婚事。
然后无力挣扎地被退了亲。
然后最后得知他成亲。
秦韫如很想亲自冲到周玟的面前去问他,可惜,对方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千说万说只有有,对不起!
“我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负我的,终究会得到报应。”
夜深,人静。
三个月很快飞逝,出嫁前,姜氏给了她两个绝色的丫鬟。
傻子也知道这丫鬟是用来做什么的。
秦韫如虽然不爱四殿下,可侍妾什么的,还是觉得有些碍眼,自己母亲最近怪怪的,也不烦恼那些姨娘们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目前当务之急,是哄好四殿下,才有法子整治周玟。
带着一百二十台嫁妆,秦韫如坐在轿子里,随着奏乐,颤颤悠悠出了门子。
五.
婚后的日子不能说好,但也不算坏。
四殿下按理说应该是个大忙人,尽管半个月后即将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可他老人家依旧闲得很,每日里不是在绣房里陪她,便是慢悠悠出门访客,晚上准点来正房歇息。
如此心惊胆战过了半个月,便在前往封地的前一晚,出事了。
那晚秦韫如正在查点行李,两个侍妾在喋喋不休地吵闹着,只让她心烦。冷不防四殿下身旁的小厮冲了进来,连声叫道:“快点躲去暗室!”
秦韫如心中一惊,预感隐隐的浮上心头。只见府外火光四起,依稀传来了马蹄声。
“王妃快点!”小厮督促道,她忙带着侧妃侍妾数人躲入了王府的暗室里。这里贮存有干粮和清水、蜡烛,新婚当夜,四殿下特意告知她。
一众女人忐忐忑忑地缩在暗室里,全无往日的活气。地板上偶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们更是屏住呼吸,唯恐被敌人察觉。
三日后,暗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秦韫如的孤投一掷,倒是投对了人。
那一晚,太子谋反,四殿下同六殿下,率领御林军勤王,血战三日最终诛杀太子,救出被软禁的当今圣上。随后四殿下众望所归,圣上年老体衰,自然退位让贤。
与太子有关的党羽,一概遭到牵连、诛杀。
王府早在某乱第二日就被太子党们一把火给烧了,幸好没有危及藏在假山下的密室。望着满地狼藉的王府,正好秦家人来报,这几日动乱,全家人无恙,只是太太姜氏不翼而飞。
姜氏去哪儿了?
秦家人急的满地转圈,秦韫如淡淡的应了,派遣王府的几个小厮陪他们去找。然而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秦韫如的嘴边却是吟着一丝冷冷的笑,姜氏,她也有今天!
忍辱十多载,如今,终于亲手为自己的生母报仇雪恨!
她是秦先恩的女儿,但是不叫秦韫如,而是秦玉如。生母不过是秦先恩置办在府外的外室,最后被姜氏派人毒死。她和秦韫如生得本就相似,趁着一场动乱,轻而易举地入了秦府。
这些年培养父亲的姨娘给她添堵,暗地在姜氏的药汤里下手脚,都不痛快。但是趁着这一场太子谋反,秦玉如还是得偿所愿……
失踪?如果他们去捞一下后院的井,大概能发现点惊喜。
秦玉如无声地笑了,周围尽是宫里派来的侍从,正恭敬地等着她上轿,入宫。四殿下能有今日离不开她父亲的帮助,不出意外,她就是未来的皇后。
“娘娘,请上轿。”老太监谄媚地弯腰,格外卑微。
她颔首上前,自有小太监机灵的跪下,于是便踩着他的背,安然坐在轿内。侧妃侍妾们自然低她一等,等到全部整理好出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外面怎么吵吵闹闹的,做什么?”
前往皇宫的途中,秦玉如蹙眉问道。刚刚肃清完京城,怎么还这样吵闹。
老太监忙笑着回奏:“回娘娘,是发卖罪臣家的奴婢,所以吵着呢。您别急,奴婢这就赶走他们。”
秦玉如掀开车帘,果真有一排丫鬟正站在路边,颤颤抖抖地任凭发卖。随意瞥了眼,竟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
六.
“秦、秦姑娘……”
丫鬟跪在地上,身子还一抖一抖的,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旁边宫女正要斥责她,秦玉如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
“说吧,周家怎么啦?”秦玉如温声问她,刚才,她已经隐隐记起,周家和太子妃娘家,是多年的老亲。难道……也被牵连其中了?
命运在无形中,已经替她了却负心之恨。
秦玉如却突然害怕起来,担心听到周玟的任何消息。可惜周家丫鬟已经开口了,带着哭腔,满腹心酸:“……爷们都被抓了起来,女眷发卖,听说过几日就要处斩了……”
“你们的周大奶奶呢?”她忍不住问。
丫鬟怔了怔,忽而愤愤道:“周大奶奶!就她也配……官府抄家当日,她就失踪了,大爷找了她好久,最后都癫疯了……我们私底下说,这周大奶奶啊,一定是看周家要倒了,携带私产跑了……”
这话听起来太解恨了,当年周玟退亲另娶他人,不想今日周家倒了,这个‘周大奶奶’竟先跑了,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狐媚子!秦玉如痛快了几秒,又问:“难道跑回了白家?”
“这个就不知道了,自从周家倒了,哪还有心思关怀别的事儿。”丫鬟抹了几把泪,摇头道。
“你先下去吧。”她默然片刻,淡淡道。
周家丫鬟不知道的事儿,秦玉如自可指使他人查出来。没多久太监便来汇报,那白家,竟然全家消失了。
白姑娘自然也无影无踪,可苦了牢里面的周玟。
虽然大仇得报,可秦玉如却有些神魂不舍,梦里,全是六岁那年周玟的身影。秦玉如暗恨自己无用,那周玟喜新厌旧,如今遭到了报复,与她有什么关系!四殿下,不,现在应该称为皇上了,他老人家心机颇重,不能漏了破绽。
不过秦玉如不提,皇帝可没忘记她还有个前未婚夫在天牢里等候斩首。
某日傍晚,皇帝来她这里商议分封后宫事宜,似是无意提到:“听说你同周玟曾经订亲,后来被退亲了,可曾因此烦恼?”
秦玉如娇笑道:“瞧皇上您说的,若不是被退亲,如何能嫁给您?”
皇帝笑着刮了下她:“小滑头,就知道你要这样说!不过,”他顿了顿:“朕怎会是那等斤斤计较之辈,你既然嫁给朕,朕自然信得过你。不过周家牵扯谋反案,明日午时,全家处斩。”说完,他便起身离去。
秦玉如冻结在座位上,连起身和‘恭送皇上’都忘了,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全家处斩!她虽然恨极周玟,但从未想过让他去死。
周玟,真的要死了?
秦玉如缓缓地闭上双目,两行清泪,划过苍白的脸颊,落在嘴里极是苦涩。也罢,从此阴阳两隔,愿他来世莫要为那负心女子牵挂。
七.
封后大典前,太上皇却突然病重。于是封后大典不得不暂时耽搁几日,准皇后秦玉如,亲自前往皇家寺院祈福。
皇帝特意下旨,允许秦玉如提前使用皇后的仪仗,于是秦玉如出宫当日前呼后应,好不威风。
秦玉如神情却有些郁郁,一是因为周玟,二是……
“按奴婢说呀,娘娘何须烦恼,左右那番邦公主也夺不去您的后位。”一旁太监尖着嗓子,低声道:“皇室血统不容混淆,您是皇上的先前明媒正娶的正室,就算皇上有意,秦大人,满朝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好了,本宫都知道。”秦玉如闷声道,抬手,太监立刻噤声。太上皇什么时候病重不好,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封后大典推迟了指不定有什么意外……现在又来一个和亲的番邦公主,秦玉如想起来就气闷。
皇帝也多日没有踏足她的寝宫了。
礼佛的时候秦玉如心不在焉,只不过是走个形式。随后主持邀请她去参观寺院,当穿过一个走廊的时候,忽然听闻几声咳嗽,忽轻忽重,大约是个男人。
主持急忙解释:“……半个月前来投宿的病人,惊扰了娘娘,还望见谅。”
半个月前?
秦玉如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怪怪的,心里有什么,似乎要破茧而出。随后推说头晕要歇息一会儿,刚在厢房里躺下,便遣散了所有的宫女,从角门里偷溜了出来,直奔那‘病人’的住处。
转弯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手中的药碗跌落到地上,溅了她一身药汁。
“让一下!”秦玉如头也没抬,冷声道。
那人愣了下,突然道:“秦姑娘?”
“你是谁?”秦玉如望着眼前穿着月白夏衫的姑娘,想不起曾经认识过这个人。再观她清秀可人,一双黑眸皎亮如星,此刻正笑吟吟看着她。
“我是白……”她答着,突然噎住了,有些慌张的揪了下垂在肩上的长发。
姓白,月白色的衣衫?
秦玉如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她虽然反应慢了,脸上的表情,手上的动作立即跟了上来,伸手就是一巴掌:“贱人!”秦玉如怒极骂道:“你既然嫁给玟郎,如何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抛弃了他?!等等,你在这里作甚,熬药给谁?”
白姑娘也不恼,低声道:“……给周玟啊,他还活着。”
话声刚落,秦玉如便推开门冲了进去,躺在床上的人,果真是周玟。只见他瘦削了许多,脸上苍白如雪,瞧着她有些吃惊:“……怎么是你?”
秦玉如心一酸,颤声道:“为什么不能是我?”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她的颤抖晃动着,叹了口气,最终幽幽道:“为什么退亲?”
八.
白姑娘在屋外徘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屋内周玟沉默许久,秦玉如直直地盯着他,双眼似乎都要渗出血来。周玟咳嗽了几声,最终惭愧道:“韫如妹妹,我真的爱阿芜。”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你别怪阿芜,她虽然利用了我,却是为了你好。”
“什么?”秦玉如瞪大眼睛,万万不能接受周玟的答案。什么可笑的真爱,什么为了她好!她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冷笑:“若要骗我,也给我一个好的借口!”
周玟挣扎着起身:“不,韫如,阿芜所作所为,真的都是为了你……你想想,你若嫁了我,如今的结局是怎么样?”
秦玉如怔了。若是嫁给周玟,如今的她,恐怕早已沦落囹圄,发配为奴。想到这个结局她不禁毛骨悚然,但又不肯服软,只是冷笑:“难不成你的阿芜,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是。”
白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向她鞠了一躬:“秦姑娘不记得我了?当年,若不是你救我一命,恐怕我早已……”
“什么?”秦玉如皱眉。
“当年,我还是一只白兔的时候,那年闹反贼动乱的时候,我饿得很,是您发现了我。”白芜抬头看着她,殷切切地望着她:“您也饿着,本来可以吃了我,却喂了我一点水,最后还把挖出来的萝卜分了我一半。秦姑娘,您不记得了?”
秦玉如冷眼相对。
白芜继续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是匪夷所思,可我最多用微弱的法术,向您证明,我是只兔子。话说回来,后来我来到京城,无意中知道您将跟周玟成亲,可是周玟……”她弱弱地低下头:“我虽然无法窥测天机,但是也知道一点。太子注定要谋反被诛,作为党羽,他……”
太可笑了!
秦玉如只觉自己在看戏,这两个人一导一演,活将自己当猴儿耍。她正思索着如何反驳白芜,不妨,白光闪过,白芜现出了原型,果然是只白兔!
冥冥中,是报恩,还是报仇?
这实在是可笑。白芜何曾想过自己的想法,便擅自抢去了负心的周玟,还自以为做了好事。秦玉如自然不会去想,她是愿意身陷囹圄,还是母仪天下?这一切,都是拜白芜所赐。
秦玉如忽而笑了:“白阿芜,你真的是因为秦韫如,才这样做?”
白芜有些茫然:“这是自然。”
“你听好了,我是秦玉如,不是秦韫如。”喊着一丝冷笑,秦玉如残忍道:“真正的秦韫如,早已死了……没错,你没听错,早在她六岁的时候救了你后,就死了!”
“死了?”白芜恢复人形后,踉跄着跌倒在地:“你疯了?”
“没错,你和我都是在讲笑话,你不相信我的,我也不相信你。”秦玉如居高临下,抚着自己的手,笑道:“那年闹反贼,我母亲被姜氏毒死后我便流落在外,可巧让我遇到了她……都是父亲的孩子,缘何要我流落在外!于是我掐死了她,玟郎找到的时候,根本是我,秦玉如!”她扭头看周玟,笑得那样肆意痛快。
白芜不可置信,却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坐在地上不言语。
周玟同样是呆滞在榻上,最后爱怜地低头,望着白兔苦笑道:“所以你一开始,报恩就错了?”
九.
“来晚了,看来,是一场好戏?”
秦玉如正痛快的时候,听到这句话,浑身一僵。皇帝摇着扇子翩然入室,门外,早已由侍卫严密把守。
“皇上……”秦玉如莫名心慌,急忙跪在了地上。皇帝也不去扶她,看了眼周玟、白芜,扬眉笑道:“皇后,不,秦氏这是怎么了?”
“皇上赎罪,皇上赎罪!”秦玉如匍匐在地上,去抱皇帝的脚,却被他轻轻地一脚踢开。
“你做过什么事儿都跟朕无关,左右,自有人等着你呢。不过秦氏借口为太上皇祈福,私会情郎,按理说,该怎么办呢?”
他沉吟片刻,道:“传旨,废去秦氏尊位,立刻贬斥冷宫,永不复出。”
秦玉如撕心裂肺叫道:“皇上!”
“别跟我说你什么真心敬爱朕,你和朕,本就是利用关系。”皇帝厌恶的俯下身,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面无表情道:“顺便告诉你一声,周玟是朕放出来的,太上皇身子也没什么大碍——左右,朕是专门来捉奸的。”
他浅浅一笑:“不然,怎么能废了你,立公主为后呢?”
皇帝走后,秦玉如被侍卫架了出去,随即一场大火,延绵整个厢房,尽情燃烧。
有人说看到一个白衣姑娘偕同那日来养病的男人,灰头灰脸的从火海里逃了出来,好像是逃到了后山,具体无人知晓。
主持闻此,淡定地道了声‘阿弥陀佛’!
冷宫。
秦玉如穿着褴褛的宫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太监将她送至此处,便重重地关闭冷宫大门,将她一人独留此处。
“是你?”转身,她吃惊道。
“没想到吧?”姜氏摸着鞭子得意地笑,眸中兀然闪过一丝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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