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世

　　顾曦是个喜欢做江湖梦的人，按说年过三十的大娘是不应该抱有这样的想法。鲜衣怒马、执剑江湖、快意恩仇，离她太远了。如今的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对着即将西落的太阳吟上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唉……”这个拔高了调直往上扬的声音却不是顾曦发出的。
　　她皱着眉佯怒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与她仅仅隔着一块石头垂钓的孩童，支着颈有气无力道：“阿娘，再钓不上鱼，我可就饿死了。”
　　顾曦眼瞅着那清澈见底的湖泊，仅有几条小鱼在桥摆着尾巴，遂收起鱼钩招呼孩童“走吧！大鱼被咱钓光了，等小鱼长大再来“
　　小孩利落地收拾跟了上去，才三四岁的身子努力攀住妇人的袖摆，无限期待地问：“阿娘，鱼儿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怎么着，也得个把月吧！”
　　“这么久，那我们会不会先饿死啊？”
　　“先吃苏大娘的番薯吧！”
　　“娘啊！苏大娘、秦婶子她们今年的萝卜、番薯、稻米，我们都挖遍了，剩下的也被她们收起来了”
　　“哦，晚上再去借借看”
　　听完这句话，孩童的背影似乎更加沮丧了。
　　晚风吹走他们最后的声响，夕阳也“通”的一声掉入山中，阴影逐渐覆盖住这月牙形的山谷。
　　谷中的夜晚来得快，不到酉时，家家户户都已经点上灯了，正是炊烟徐徐，饭香阵阵的时候，只余村尾那巴掌大的草屋，还无半点烟火。半响才有丝动静传出，原是垂钓的孩童“咕噜噜”地喝水，顺了口气对着床角的那团黑影嘟嚷道：“阿娘，我还是饿”
　　那团黑影睁开圆灿灿的双眼抱怨道：“一个窝头难死一家子，先去风伯家看看，他最年长应该会可怜我们孤儿寡母”
　　“娘，天天要东要西的是个人都会烦”
　　顾曦好似听了个闷雷，惊得连声喝道：“馒头，不许胡说，我们是借不是要，总有一天我们会将借的东西，从村头还到村尾的，做人要有骨气”
　　馒头对这个娘的话甚是怀疑，那斜视的目光看得顾曦直窝火。
　　向西村的房屋排列可以看出户主的地位贡献，顾曦母子住村尾，风伯住村头，地位可见一斑。今日风伯那四间相接的草屋似乎挤了不少人，未近门口，便隐约能听见喧闹声。
　　馒头兴奋地说：“风伯在开会啊，真热闹”说完，头先往窗边靠。
　　顾曦正要将他往外拉，便听见打铁的嘎嘎声：“顾家母子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顾曦一听，说的是自己赶忙俯下身，从窗下的茅草秆中扒一个缝往里瞧，心下疑惑以往只有少数持家人出席的会，今天倒是每家都派了一个。
　　苏大娘也来了，她慈善的脸上似乎有些挣扎“阿曦年纪轻轻守了寡，拉扯个孩子也不容易，两年前那场大病更差点要了她的命，好了之后，什么也干不了，把种农活那点本事也丢了，大家帮衬帮衬，也没咋的”
　　紧挨大娘的豆花嫂先哎呦了一声，末了细声道“帮衬是可以，村里人哪个没帮衬过她，今天东家馍馍，明天西家送窝头，这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风大伯听得眉头越锁越紧，不耐烦地卷高袖管道：“你们想怎的？”
　　顿时屋里静了，大家面面相觑，都盼着有个出声拿主意的。这时，有个不合时宜的笑声成功引住众人的目光，原是安静许久的孙婆：“想解决也不是个难事”
　　她似乎憋了很久，现在讲起话来劈黎吧啦：“这顾娘子虽然年纪大了，那身姿那长相也是蛮看得过去的，找个人搭个伙蛮不错的，这个人选啊，我看就铁蛋，他不是说了几门亲事都不成吗？这凑活一下挺好，是吧！铁蛋，别害羞，赶紧表个态”
　　面对众人移来的目光，原本内向的铁蛋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字来，未等他舌头捋直。茅屋外就传来啪的一声巨响，顾曦终于撑不住整个人软趴在茅屋上，她晕晕乎乎地想这会不会是个梦，她的人生为什么会这样，这个思虑三餐，人人驱避，一无是处的妇人不应是她，若是以后靠个卖蛋的人苟延残喘半生更是可怕。所以众人还未弄清门外是谁时，顾曦就一脚踹开风伯的大门，像个侠女一般拿着腔调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的人生不劳各位费心，这两年多亏大伙照顾未能回报大家，顾曦很是惭愧，至此是想通知各位，我决定走出月牙谷自食其力，希望早日将欠大家的东西快些归还”语毕，还作了揖。
　　正当她准备以无比潇洒的姿态让大家目送她离去时，沉默许久的风伯突然出声“你知道欠大家多少东西吗？”
　　顾曦默默转回了身，耷拉着脑袋，风伯继续道：”大伙把你这些年偷的、借的、捡的都记了账，你听清了，总共是2担大米,7只鸡，937个窝窝，40斤面粉还有借给你的五亩水稻苗、三亩番薯苗，二亩甘蔗林，虽然没一棵种活也是要还的，池塘的鱼被你钓光了，我们也就不计较了，按照赶集的低价帮你核算一下价钱是30两银子，记住了”顾曦点点头记住了30两，还有风伯讲话时不断抖动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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