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书

　　第一章
　　鬼气越来越浓了。
　　三天前还只是若有若无，勉强感知得到的状态，可是现在已经变成了肉眼能清楚看到空气中飘着的丝丝黑气。
　　我得搬家了。舒小心想。
　　从昨天开始，他的灵体就开始出现胸闷气短等各种不适现象。而过了零点到了今天，他更是时而出现身体不受控制的状态。可想而知，再待下去可能会灰飞烟灭。
　　但是可悲的是，他的本体没有长脚。作为长兴大学图书馆边角的一本书。从他有意识以来就只能以灵体的形式存在于图书馆内，没有人能看到他。他曾经多次想离开图书馆，可是一旦到了图书馆门口便会被无形的吸力吸住，寸步难行。起初他以为他的限制是在图书馆内，可是几次试验下来，他发现他不能离开本体一百米的距离。而他本体所在的书架离图书馆大门刚好一百米。
　　虽然有点疼，但是也只能这样了。舒小目光一凝，猛地扎进了本体里。
　　长兴大学所在的C城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地方。习惯了空气清新，天高云淡，长兴大学的学生已经很久没看到这种薄薄的雾了，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新奇。
　　任佳和同学步入图书馆，两人是来这寻找自己需要的专业书籍。
　　长兴大学虽然不算是顶尖大学，但是它的图书馆完全能够上国内一流水准。恢宏而优雅的外观，低调有品味的室内装潢，丰富的馆藏，都让它能和全国一流大学的图书馆相比而毫不逊色。但是对于学生来说，丰富就意味着找书还要上好几层楼。
　　幸运的是，任佳的专业书籍就在一楼。但是作为全校最冷门专业的学生，要找的书都在一楼最阴暗的角落里。她的学姐曾开玩笑说：遇到沾满灰尘的书还算好的，有的书都发霉了。
　　任佳快步走近古生物学的书架。
　　书架的背后，一本名叫《古人体结构》的书正在匍匐前进。见有人来了，马上躺着不动。
　　而在书里的舒小疼得都要哭了，跳楼的痛楚还没缓过来肚皮又被摩擦得疼，估计一会起来皮都会掉一层，只能祈祷来人没什么素质，放任自己不管。至于为什么不祈祷把他带回去，因为从他有意识以来因为那没趣的封面就从来没被借出过。自从十年前，他都跟着一位学生走到借书处了，结果那个人一拍脑门说拿错了又把他放了回去之后，他就不再做关于世界的梦了。
　　“谁这么粗心，把书弄地上了都不知道捡起来。”任佳转过来就看见一本卖相不敢恭维的书静静地躺在地上。她按住自己的小短裙，准备蹲下。
　　书里的舒小哀嚎一声。完了。
　　一双白皙纤长，指节分明的手却在任佳之前，拾起了掉在地上的书。
　　来人抬起头，周围的空间仿佛都黯然失色。
　　任佳默默地自惭形秽了，长得好看的人见得多了，但是这种长得比女孩子好看但是又充满男性魅力的矛盾体却是第一次见。
　　“这是我要借的书，不小心掉在地上了，不好意思。”来人微笑。
　　任佳被惊艳了一下。
　　对面的人却仿佛习惯了这种事，笑容依然得体，除了弧度稍微扩大了一点，不过这让他看起来更有温度了。
　　“我去借书了，再见。”说完便快步离开。
　　留下任佳傻傻得看着他的背影。
　　而书里的舒小可没有那么好的体验了。从被这人碰到的一瞬间一阵电流窜过身体，他就感觉自己不能动了。现在还在书里维持着爬行状态，膝盖都要跪软了。
　　而他看不到的是，在他的头顶，这个人的目光变得非常阴冷。
　　“你从来都不洗澡的吗？”
　　舒小的本体是黄色的，但是多年来由于灰尘的浸染，变成了灰色。手一抖，灰噌噌往下掉。
　　虽然看不到这个人的面部表情，但是听他的声音就觉得他想把自己大卸八块。
　　“我没有实体的，怎么洗澡啊。而且作为最冷门的书架，连图书管理员都不理我们。”舒小说着说着也开始委屈了。他也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太整洁，但是又不全是他的错。
　　等等？我刚才在跟一个人说话？？啊啊啊啊啊，见鬼啦，我居然和人说话了。
　　“别吵。”
　　舒小：？他能听到我的内心独白？巧合吧？
　　头上传来一声轻哼。
　　“蠢货。”
　　随即手一挥。
　　舒小不知道外面那个人干了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清爽。舒服得想打滚。虽然爬行状态稍微有损舒适度，但是无损他的好心情，毕竟这是他书生以来第一次清洁。体会过清洁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脏。舒小透明的脸颊颜色加深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有点凶恶的人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不过自己也算是有了第一个主人。舒小想打滚，奈何身体限制，只能继续跪着，用歌声抒发自己心中的快乐。
　　唱了一段又一段。
　　正唱得高兴，冷不丁被摔在桌上。
　　“嗷，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
　　疼得他要晕过去了，好像听到了自己骨折的声音。就算书轻易不会缺胳膊少腿但是也很伤身的！
　　“闭嘴。”外面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再吵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舒小噤声。从有意识以来就期待着一个主人或者本体的短暂拥有者，他要求不高的，就希望主人能爱惜自己，空闲时候给自己清洁一下，能陪自己说说话，能带自己去外面的世界逛一逛，最好能把自己随时带在身上，如果能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就更好了……仔细想一想，好像要求挺多的。果然因为贪心遭报应了，现在好不容易勉强算是有了主人，可是……
　　“魂飞魄散……”舒小咀嚼着这个词。有一种才出虎穴又进狼窝的感觉。整个身体都凉了。
　　“出来，我有话要问你。”宁煌也不知道为什么，放软了语气。可能是那个小书灵带着哭腔的重复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欺负得宁辉哭着找爸爸的样子，不由得心情大好。
　　“我动不了。”舒小的声音从书里传来，闷闷的。
　　“蠢货。”
　　舒小有点生气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又要骂自己。一直待在图书馆的他见到的都是知书达理未经世事的大学生，听到的都是轻声细语，哪里见过这种蛮不讲理的人。
　　宁煌打个响指。
　　舒小趴了下去。四肢贴地的那种。
　　“快滚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舒小慢慢撑着坐了起来，揉揉膝盖捏捏肩，装没听见。既然这个不喜欢废话的人愿意重复两遍叫他出来，那么就说明他没办法让自己出去，不然他早就动手了。
　　“我虽然不能让你出来，但是我能把你给撕了。”
　　O-O他果然能知道我的想法？！
　　其实宁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书给撕了。长兴大学图书馆出现的异象他在昨天就已察觉，但是没想到仅仅是晚去了一天，鬼气和恶臭竟然呈倍数增长。扑面而来的污浊让他都要调用一些灵力才能抵挡。但是在浓郁的黑气中，他居然看到了丝丝带着白光的灵气，在和鬼气想对抗。虽然很少，但胜在精纯。他猜测必有灵器，因此才进去察看。而这灵器居然衍生出了器灵，不容小觑。但凡宝物，还是有灵的宝物，哪有这么容易损毁的。所以他只是吓一吓这个蠢书灵。
　　识时务者为俊杰。舒小乖乖地现身了。
　　“……你这是什么打扮？”宁煌的嘴角抽了抽。
　　眼前的书灵，气质清俊，自带光晕，恍如谪仙。如果忽略他拉的有一米长的舌头和像弹簧一样快贴到自己脸上的眼睛。
　　“你居然看的到……害怕……”
　　不再被当成空气的惊喜和垂死挣扎失败的沮丧夹击下，舒小有些语无伦次了。虽然他觉得这个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估计也能看到他。为了先声夺人，占取制高点，出来之前特意照着书里描写的鬼装扮了一番，并且用灵气凝成一个镜子，把自己吓得坐了个屁股墩，然后才慢慢钻出来。
　　这么可怕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他居然面不改色，对主人的敬仰压过了讨厌。舒小决定原谅他刚才的威胁。
　　“蠢就算了，居然还是个结巴。”宁煌嗤笑一声。在舒小瞪他之前，飞快进入正题。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灵识的？”
　　“啊，我没有零食啊，我都没有实体的，怎么吃。”作为宁煌态度的报答，舒小装傻。
　　“……谁问你吃的东西了！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蠢货！”
　　“哦，不知道。”难道他只会骂蠢货吗？这匮乏的词汇量。
　　宁煌深吸一口气。“那你自有意识起就在图书馆了?”
　　看着他铁青地脸色，舒小老实一点了。
　　“嗯。”
　　“能感觉到鬼气吗？”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前。”
　　“三天前……”宁煌微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孕育出连自己都觉得窒息的鬼气，这鬼的危害程度与先前估计的有极大出入。
　　“鬼气的来源你知道吗？”
　　“嗯……”舒小沉吟。“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过一件事情可能有关。”
　　“讲。”
　　“那是一个微雨天，来图书馆的人很少。我那天睡了个懒觉，起床之后觉得有些无聊，就到处闲逛。刚好飘到人工借书处，就看到工作处一片混乱。而图书馆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我不能出去，就在那附近听他们说话……”舒小慢慢回忆“他们说有一个女学生跳楼死了，好像还是某某系草的女朋友。”
　　而舒小没有说出来的是，后来听到的关于尸体样子的形容。自己花了很多天来遗忘那个很有语言天赋的同学所描绘的场景。
　　宁煌皱眉。如果这只是普通的自杀事件，鬼气绝不可能这么强烈。况且就算是凶杀案，这么浓烈的怨气也是极少见的，至少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
　　“聚魄壶。”
　　宁煌猛地从桌上拿起书，快步摔门而去。
　　留在原地的舒小：“……”
　　刚有了一个主人就被抛弃了。虽然他性格恶劣，老喜欢威胁人，没有耐心，没有爱心，对自己没有关爱……虽然他几乎没有优点，但是他能和自己说话，让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想想还有点舍不得他。
　　舒小一屁股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
　　然而还没有等他惆怅完，一阵强烈的吸力便向他袭来。极快的速度和极强的拉力让他的脸都变形了。
　　“啊……”白衣男生消失在酒店客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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