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眉

　　夜上秦淮，水波映着灯火，再也辨不清月影星光。河中画船传来的笙管舞乐，汇成一片驳杂，一直飘过了岸，飘进少年的耳朵里。不耐的皱了皱眉，他又被身后莺莺燕燕的媚声笑语引去了视线，少年回首，眉眼间顾盼生辉，引得满楼红袖招。

　　“澄王……”身边的亲随轻唤。

　　“啧，”少年板起面孔，“小冷，不是告诉你出来要叫我少爷吗？”

　　小冷挠了挠头：“我一时忘了，少爷，咱们还是早点回吧……”

　　澄王轻轻哼了声：“这地方本王就来不得吗？”

　　“少爷，你的称呼……”小冷不禁笑了。

　　澄王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刚想说什么，忽然秦淮河上一艘画舫慢慢飘来，船上有琵琶伴着
　　歌声传出，琴声柔里带韧，歌声清雅窈然。澄王望向画舫，“哎，小冷，”他指了指那边，“弹琴唱歌的是谁，听声音怎么像是男子？”

　　小冷笑道：“哦，唱歌是君五月，弄琵琶的是广陵，这两人可是忘仙楼的名花，广陵艳绝天下，君五月虽是男子但是一张面孔也足可颠倒众生。少爷你非要来见识风月，却怎么一点也不打听。”

　　澄王敲了一下小冷的额头：“小东西，这些东西你倒知道不少。”

　　“哎哟，”小冷揉了揉额头，“澄王，咱们还是早点回吧，说不定今晚皇上会找你。”

　　“哼！”澄王一听便从鼻中哼出冷笑。这个昏庸的皇帝荒淫无道，和戏子男宠厮混就罢了，还整日肖想要对他动脑筋，怎么说他也是个文武全才的王爷，居然被他当作床第求欢的娈童看待，澄王越想越怒，不禁对戏子男宠都连带恼恨起来。

　　“走，去瞧瞧是怎样的尤物。”

　　鸨母是怎样的人，一见澄王锦衣华服，纵然清丽眉目间稚气未脱，却也已然有股傲然贵气流露于无形，她立刻殷情的撩开珠帘，热情寒暄。澄王望向舱中的焦点，一身霓虹软烟罗，薄施粉黛已是绝艳，指如春葱，揉、捻、撩、拨间，嘈切错杂，珠落玉盘，而接着歌声又起。

　　“舒袖行云为君舞，指间流水为君歌，撵轻车，春衫薄，负尽花青终笑忘，多情薄情月无波……”

　　唱歌的人一袭青衣，乌发白肤相得益彰，清唱间偶一侧目，顾盼神飞，倒惹得澄王心头一跳。伶人就是□□，什么时候都在勾引人，澄王这么想着，不禁心头有气。

　　“小冷，”澄王一抖折扇，“去跟鸨母说，那个君五月，本……少爷今夜要包下。”

　　鸨母是眼耳伶俐，听见这话，不用小冷再说一遍，就忙颠颠的跑上来：“哎哟，我说这位爷，想必是头一回来本地，这广陵虽是花魁却是卖艺不卖身的，君五月更是男子，这陪夜……”

　　“要多少银子，说吧。”澄王打断鸨母的话。

　　“哎呀，”鸨母一脸为难，“他只是寄居这里，我可做不了他的主。”

　　“哼，”澄王冷笑，径直走到君五月面前，“今夜你被我包下了。”

　　君五月闻言有些错愕，抬头望向这个飞扬跋扈的少年，盯着澄王一双明丽的眼睛许久，他有些想笑，却抿嘴压住了。

　　“怎么？”澄王弯下腰对视君五月，脸贴得很近，“你不愿？”

　　舱中其他宾客有的已起身要骂，却被有些人拦了下来。

　　“兄弟，那个人可惹不得。”

　　“谁呀，这么蛮横！”

　　“是澄王，皇上身边的红人，可惹不起……”

　　于是坐上宾客识趣的离席散去，歌声既停，琵琶也止，广陵站起来倩然一笑：“澄王爷，怜花须惜花，有些事强来不得。”

　　小冷走上前道：“既知道是王爷，你们怎敢抗命。”

　　“在下有说过要抗命么？”君五月终于出声了，“身为卑贱的伶人，本也是以取悦达官贵人为生的。”他说话内容可怜，面上却看不到半点悲凄的神色，反而在轻轻微笑。

　　澄王没想到他这么容易答应，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广陵却望了君五月一眼，摇了摇头走开。

　　忘仙楼上不羡仙。

　　澄王瞟了一眼算是自己强占来的伶人，身姿秀颀，风骨倾城，这样的类型绝对适合让人听他

　　在小黑屋里叫不要啊不要，可是他为何偏偏笑得那么怡然自得。

　　“看到你，就让我想起皇上身边的一个伶人。”澄王打算吓唬吓唬他。

　　“哦？”

　　“半年前皇上将他置在御苑，兴起了便去临幸，后来甚至带上亲随下人轮流亵玩。”澄王说的是真事，听人说起此事时那般绘声绘色，他甚至想象得到那个伶人的哀求声。

　　“哦。”

　　“哦？”澄王走到君五月面前，“哦什么？听到这样的事情，就只有一个哦？”

　　君五月笑起来：“那王爷要让在下做什么表示？”

　　居然没吓掉那个不知死活的笑，澄王有些恼，猛然把伶人压倒在榻上，冷笑却还是不够邪：

　　“就不怕本王也这么对你？”

　　“王爷的意思是打算让刚刚那位小爷也过来？”君五月老实的躺在榻上笑望着他。

　　澄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本只想吓吓他的心被惹毛起来，“闭嘴，看来本王非得给你点厉害瞧瞧……”说着便心一横，吻上柔如樱瓣的唇，七手八脚扯乱了身下人的青衣。

　　“呵呵，”忽然君五月笑了起来，单手支开澄王的身子，“王爷不熄灯么，在下也会见羞。”话音未落，便轻轻拔下澄王的簪子，满头挽起的青丝滑下，散出清香。君五月望着澄王散下的发丝，笑了：“果然很美……”随手扔出簪子，擦过烛火生生钉入花架上，烛火应声而灭。

　　澄王不敢相信的望着簪子的去向发呆，直到君五月挺身将他翻下，“现在让我来伺候王爷吧。”

　　“你……”澄王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丝毫使不上力气，转眼间才发现君五月的手指刚刚离开自己的穴道，他突然发现这个伶人笑得很美，却也很邪。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君五月面上，澄王望着那张面孔不由的想，这确实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但却不是在小黑屋里叫不要啊不要的那种……他知道他犯了一个让他后悔不及的错误……

　　日上三竿，窗外鸟语啁啾，长睫毛轻轻颤动几下，澄王慢慢睁开了双眼，秀目有些迷离，渐渐分明了，便猛然坐起身来。想起这一夜，他不禁觉得脸颊发烧，他应该好好整治这个胆大包天的伶人才是，可是想想他确实也没伤害的自己，而反观自己这一夜的表现，不禁心虚。

　　门扉忽然被推开，君五月端着餐盘进来，见澄王坐起来，便将餐盘中的粳米粥、玫瑰糕放在桌上。“怎么就起来了，多躺会儿吧。”

　　说着又端过粥坐在榻上：“来，我喂你。”

　　澄王想瞪他，可是转眼看见他一脸纯良无辜的灿烂笑容，便泄了气，只好不作声，乖乖的一口口吃下递过来的粥。

　　“你……到底是谁？”澄王终于问出口了。

　　君五月收拾了吃剩的东西，笑了：“你说呢，王爷？”

　　咬了咬嘴唇，澄王慢慢躺了下去：“你绝不是个单纯的伶人，你……难道……你甚至不让我知道你是谁。”

　　君五月微微停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过来温柔的给他掖好被子：“夜狂汐，我真正的名字。”

　　澄王觉得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念叨了一会，把头转向里侧：“别叫我王爷，我的名字是向北澄。”

　　何事惹春风，春风自扰人。

　　向北澄坐在翠微亭中，口中反复念叨着那个名字。

　　“对了，小冷，”向北澄问道，“你听过狂汐这个名字没有。”

　　小冷一听这句话，手中的茶壶差点掉下来，“那可是个可怕的大盗，听小狼说过，神出鬼没，武功又高，几年前就一直让官府没有办法，到现在他做下的都还是悬案。”

　　“哈？”向北澄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同时在忘仙楼，广陵和君五月擦肩而过。

　　“你……没什么吧。”广陵带了些关切。

　　“啊？”君五月有些不明所以。

　　广陵犹豫了一下，合手凑在他耳边说：“那天晚上听见很大的……声音。”

　　君五月差点一口笑喷出来：“嗯嗯，没，没事……”急忙捂着嘴走开了。

　　广陵秀眉微轩，这些蛮横无耻的达官贵人，真是应该给他们点教训，想起半年前被皇帝强征去折磨疯了的伶人，她不禁有些后悔，若是当时挺身救下他就好了，暴露身份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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