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

作者: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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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阿沅,你又在发什麽呆!”
      一声怒吼,一根藤条,让阿沅猛地从神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好痛——,阿沅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手背上清晰红肿的鞭痕。
      “整天就知道发呆,不好好念书,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苦心吗?念不好书,我看你以后能做什麽。今天上午不完成这篇文章,午饭就别想吃。”
      阿沅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挪了挪坐的有些痛的屁股,连忙打开书,一板一眼地琢磨起来。
      父亲——柳安瞪了阿沅一眼,收回了藤条,返回自己的书案前继续看书。
      许久,阿沅偷偷地抬起头,瞟了一眼正面书案上正襟危坐的父亲,小声地说:“爹,功课写完了。”轻轻地递上一叠文章,大气不敢出,只能小心地揣度着父亲的脸色。还好,看完文章后,父亲的脸色尚算温和:“嗯,不错,去吃饭吧。”
      阿沅如获大释,放下了一颗心。

      柳安,安义城内尚贤书院的先生,育有一子一女。长女——柳蕊,芳龄15;一子——柳沅,年方11。

      “恭喜啊恭喜,柳先生,您今年可以说是桃李芬芳满天下阿,乡试中全乡178人,您老就占了57人阿,可喜可贺阿。”方老爷,身为地方乡绅这次实在得了不少面子,一张肥脸笑得绽开了花。
      “ 哪里哪里,还不是多靠方老爷您的多方支持和资助,才能有今天的成绩阿………..。”柳安笑意满满。无疑,在今天的庆宴上他是众人瞩目的主角。
      “柳先生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博学之士阿,教出来的学生也是各个人中龙凤阿…….”
      “是啊,是啊…………….”
      在一片赞叹,奉承的话中,所有的人都在笑着,柳安也得意洋洋,左右应承。
      阿沅立在身旁,被如此高兴的气氛感染着,满心的欢喜,毕竟他也通过了这次的乡试,而且是以第二名的成绩通过的。
      父亲,这次该会夸我两句了吧。阿沅期待满满。
      “听说贵公子天资聪颖,在这次乡试中荣登榜眼阿!真是虎父无犬子阿!”四周随即而来一片赞扬和奉承。
      阿沅听了,脸面微红,一颗心有些轻飘飘的,但心也悬得更高了,心跳的也更快了,父亲总该夸我了吧。
      柳安微笑着,回过头看了一眼身旁垂首的儿子,却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手紧紧地扯着衣角,快搓破了:“哎呀,不过一些小聪明而已,若真有些天分,再加上苦读,又岂止这些成绩。不提,不提。”说着,又走去寒暄刚进来的地方官员。
      而这时,阿沅当下黯了一双明目,头垂的更低了,狠狠咬了一下下唇,将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的皮肉里,压抑住从身体深处翻滚的冲动,不让它从眼中泄漏一丝情绪的波动。片刻,阿沅挺起胸,抬起手,看看手心的殷红欲滴,莞尔轻笑,嘴角轻轻地翘起,温和地看着熙攘的宾客。

      “阿沅!”
      一声怒吼,阿沅哆嗦了一下。
      “你看看你画得这是什麽-----,简直是一堆废物,庸俗不堪,,”柳安一把将上好的宣纸撕成了碎片,“简直玷污了这张纸,我叫你画兰竹,你却连它们的一丝气节都表现不出来,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莫废物?”
      阿沅脑袋里一片空白,依稀听见有人窃笑的声音,霎那间,一阵气血直往脑部冲去,机械而慌乱地摊开一张纸,提笔又要再画,蘸满了墨汁,提在空中却迟迟不知该如何落笔,心中如一口枯井般干涸无一物。
      柳安哼了一声,在阿沅听来却如霹雷般,整个人慌乱起来,笔“啪”的一声掉在纸上,墨溅了四处,呆呆地站着,不知该怎麽办。
      柳安的脸青了,手抬起,阿沅瞪大了双眼,但手又颓然落下。叹了一口气:“生你何用?”拂袖而去。
      室内一片死寂,阿沅没有抬头看一眼满座的同窗。几年来,别人的表情如何,他已不用去看也了然于胸,但他已不再在意。刻意忽略室内尴尬的气氛,阿沅依旧如往常般翻动着书页,即使一个字也映不进眼帘。

      下堂了,刚迈出学堂,就有人唤住了阿沅:“阿沅,我们呆会儿要去放风筝,你去不去?”
      阿沅转身一看,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安永平,心下一阵厌恶:“不去!”阿沅没好气地回答,扔下不知所以然的安永平,转身就走。
      其实阿沅平时倒也不是很讨厌安永平,然而一想到要不是安永平在乡试中的了第一,这榜首的地位就是他阿沅的了,父亲也肯定会笑着夸奖他,阿沅就对安永平一阵恨意。但一看到被他拒绝的安永平如此失望的表情,阿沅的心里又减了一半的恨意,毕竟安永平身为南安王的次子并没有因为出身高贵就对他们这些平民颐指气使,相反平时对他颇好。好出身,好品性再加上相貌丰神俊秀,气质非凡,以及天资聪颖,天生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这麽完美的人儿莫不人人都喜爱不已。
      想到这,阿沅倒真有点分不清自己该对他是嫉妒呢还是羡慕好呢,想来想去,大概也只能无奈自己倒霉碰上个这麽耀眼的人把自己全比下去了。
      如果,阿沅突然想到:如果安永平是爹的儿子,爹应该就会开心了吧。或者没有我,只有个安静美丽的姐姐,也应该比现在好吧。没有儿子总比有个处处不能令自己满意的儿子好吧。想到这,阿沅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一想起父亲,阿沅的心就像个破碎的罐子,千疮百孔,不能抱什麽希望。而母亲,阿沅首先想到的是母亲永远在躲闪的眼睛,在阿沅的脑海中与母亲并不是十分的亲近,虽然母亲一直尽心地照顾自己的生活,努力满足自己在物质上的需求。母亲在这个家中时是如此的怯懦,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的脸色,生怕做错什麽。阿沅见过的母亲总是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颤抖着的身形和唯唯诺诺的表情。这个怯懦的身影从没有能在他一次次的训斥和挨打时挺身而出过,尽管阿沅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她,她也只是将身体缩的更小了。
      母亲也是个可怜的人,阿沅在心里想着:大概,在精神上她已经没有什麽精力来爱自己的孩子了吧。

      夜晚静悄悄的,借着烛光,柳蕊一针一线正绣着一朵傲雪的梅花,梅花初具雏形。阿沅趴在桌上,手托下颚,静静地看着。
      姐姐很美,只是这麽静静地刺绣,在这微微地烛光下,竟也似月宫中仙子,浑身散发着柔柔的光芒,优雅,高洁,以及如此安详。
      “姐?”
      “嗯?”
      “我不想念书了。”
      柳蕊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一双美目含着如水般的温柔默默地看着阿沅。
      “我讨厌念书,”阿沅有些恨恨地说,只有在姐姐面前阿沅才会露出这种表情,“要不是爹硬逼着我念书,要不是为了讨爹的欢心,我才不会这麽辛苦地念书。可是再怎麽努力也没有用,再努力也只是个第二,爹要的是个像安永平那样的天才,而我只是个平凡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柳蕊叹息着,这不是一个11岁的男孩应该说的话,他是个孩子却有着一个近乎绝望的心。柳蕊轻轻地将阿沅搂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阿沅柔软的头发,希望能分担一些他的痛苦。
      将头深深地埋在姐姐的怀里,阿沅的鼻子一酸,泪眼朦胧:“生我何用啊,我为什麽要出生呢?”
      阿沅的话让柳蕊的身子一僵,心痛以及对弟弟的怜悯让她悲伤不已,而自己的无能为力让这种悲伤更加沉重。温柔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泪水,但她所能做的只有给他一丝希望:“爹只是望子太过于心切,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他也是很疼爱你的,这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你不能够因爹爹而获得生存的理由,但你还有我啊,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没有你我也是活不下去的。而且,”柳蕊微笑着看着阿沅,非常肯定地说:“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愿意为她全心全意而活的人,一定会的。”
      会吗?阿沅不能肯定,但他也笑了,有些撒娇似的往柳蕊身上蹭:“姐——,你可真香。”

      转眼间,安义城一年一次的庙会又到了。每年这个时候,阿沅总是很开心,严厉的父亲总会很宽容地允许阿沅在这一天不用理会所有的功课玩个痛快。而今年的庙会一大早柳安就陪着妻子到庙里去上香,阿沅则拉着一年出不了几次门的姐姐去逛庙会。庙会上人头攒动,到处都可以找到新奇的玩意,着实让这姐弟俩兴奋不已。阿沅玩的疯了就悄悄躲在人群里,等到柳蕊找不到人着急的快要哭了,阿沅就像变戏法似的突然蹦出来,着实吓了柳蕊一跳,惹得柳蕊追着阿沅闹。
      “哎——呀,这是哪家的小姐阿,张的还真不一般俊阿......。”一个下流的声音拦住了柳蕊的去路。
      就像戏文和小说里老套情节一样,美丽温柔的女子总会遇到这种无耻之徒的调戏。
      柳蕊吓白了一张脸,想要逃走,却被一群人堵住了去处。只见一个锦衣缎服的富家哥带着四五个家丁围了过来,一张脸倒也算白净,但一看走路脚浮身晃的样子,再加上一双色迷迷的小眼,就知道是一个酒色之徒,连身子也快被掏空了。
      眼看一双贼手就要摸上柳蕊的小脸,一张嘴却毫不留情地咬上了这只手,热闹的街市中响起了杀猪的惨叫。
      阿沅紧紧地抱着这只胳膊,死死地咬着,目光凶恶的让人感觉要把这只手活活地咬下来。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四周的家丁一愣才缓过神来,一阵拳脚向阿沅扑过来。柳蕊更是吓得眼泪直流,四处往人群里张望,想寻求帮助,哪知这麽多人熙熙攘攘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见义勇为,亏了一个美丽的小姐哭的花容惨淡。看来,这个无赖竟是一方恶霸,平常四处欺压百姓,谁敢主动去招这阎王爷。
      才一个转身,柳蕊就看见阿沅已经被家丁们围起来一顿拳打脚踢,但阿沅仍死死地咬住不放,牙齿深深地陷进了肉里,甚至咬到了骨头。富家少爷哪受过这种疼痛,脸色是白了又青,一头冷汗,又爹又妈地哭喊着,使劲想甩开阿沅却怎麽也甩不掉,痛到极处一抹身竟用未被咬住的左手摸出一把匕首朝阿沅的脸砍去。当下只听见周围人一阵惊呼,胆小的已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哪知阿沅反映极快,身子一偏一撤,匕首只滑上了左边的额角,血瞬间流了出来,半张脸立刻变得鲜血淋淋。柳蕊呼吸一紧,刚要惊呼,却听见被咬得无赖比杀猪还难听的惨叫,再看阿沅一声没吭狠狠地吐出了一块肉块,无赖的手血肉模糊,竟似乎露出了一截白骨。原来阿沅竟活生生地咬下了手上的一块肉。
      富家少爷早已怒及狂了,顾不上包扎伤口,红着眼,拎起一把剑叫嚣着:“妈的,我宰了你......。”朝着阿沅当胸刺去。
      眼见阿沅命丧于此,柳蕊一个哆嗦直扑倒在阿沅身上,护住阿沅。
      只觉剑迟迟没有落下,柳蕊回头一看,无赖的手腕已经被一双大手捏住,只听“咔嚓”一声,剑掉在地上,手腕如同折断的树枝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翻到了上方又掉下,原来来人一使力,轻描淡写间竟已将一个健壮男人的手腕掰断。
      只一招,在场所有的人都镇住了。
      “还不快滚!”一声怒喝,一帮狗奴才们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抬起晕倒的主子转眼就没了踪影。

      阿沅用衣袖擦去左眼上的鲜血,但血又很快流下来挡住了左眼的视线。阿沅不慌不忙地从柳蕊的怀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甚至还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这才走到救命恩人前深深作了一个大揖:“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抬起头,阿沅这才用一只右眼有些费力地看清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此人体形高大魁梧,质地上等的金色镶边紫衣更衬的一身王者之气,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是非常的英俊却如刀刻一般显得异常刚毅和顽强。
      又是一位让人羡慕不已的天之骄子,非富即贵阿,阿沅感叹着。却不知此人也正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阿沅:“在下安永炎。”
      “在下柳沅,对安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姐弟俩感激不尽,不知公子家在何方,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不用,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话至此,安永炎却突然怔怔呆住说不出话来,阿沅顺着安永炎的目光,却看见柳蕊在安永炎的注视下一张小脸羞红得抬不起来。安永炎怔住半天突然回过神来自知唐突,脸竟然也微红起来:“在下唐突了......。”
      “安公子,”阿沅突然打断安永炎,“不知公子可否方便送在下和家姐回府,家姐受惊不已,在下又受伤不轻,又恐刚才那些无赖半路拦截报复。”
      “在下荣幸之至。”
      一路上,安永炎不时一双眼睛飘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柳蕊,柳蕊却一路不敢抬头瞧上一眼。阿沅一切看在心里,心里暗想:一段姻缘到了。

      回到家之后,阿沅休养了半个多月才被允许出门。不过,阿沅的心情却好的出奇。想起这半个多月来没有人整天逼着他看书学习,天天好饭好菜养着,阿沅就开心得要命。特别是当他满脸血迹地回到家时,父亲脸上的惊慌和失措让阿沅在被窝里乐上了半天,原来我也挺重要的嘛。

      柳蕊叹了一口气,一早就心神不定,索性放下了手里的画笔,看了看身旁一脸淤青却笑得像个傻瓜的弟弟,抬起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小傻瓜,又在发什麽痴阿。”
      “发痴?”阿沅坏坏地笑道:“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在发痴,竟厚着脸皮叫我去打听一位公子的身世,真是丢尽了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脸阿。”
      柳蕊霎时涨红一张脸,跺了跺脚:“你还说,今天你就要去学堂了,都这个时辰了还缩在我这里,小心迟到了被爹骂。”说着,柳蕊硬是推搡着将阿沅撵了出去。
      “怀春的女子阿......”阿沅感叹着,心下里却思索着:不过姐姐的眼光倒是不错啊,只可惜对方身世显赫,多少美貌女子投怀送抱,虽一时对姐姐心动,却不会长久专一阿。

      午后。
      “安殿下!”阿沅喊住了匆匆就要回家的安永平,“一会儿,我和胖子他们要去南山林玩,殿下去不去?”
      安永平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可是柳沅第一次邀他一起玩,心里竟然有些欢喜:“去,当然去。”
      今天,阿沅头一次看着安永平非常的顺眼。
      接着一段日子,阿沅和安永平的关系迅速好了起来,甚至已经到了可以打打闹闹,偶尔勾肩搭背,开开玩笑的地步了。安永平既是非常开心,又隐隐约约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殿下,今天学堂放假,却哪里玩呢?”
      “今天你不用回家温习吗?”安永平知道一般即使是放假休息,阿沅也是得回家看书的。
      “不用,今天我爹特意准我休息一天,不过......,”阿沅随即摆出一幅冥思苦想的样子:“去哪里好呢,平日去的地方都厌了,这次要去一个我没去过的地方,恩......”
      “阿,对了”阿沅恍然大悟的样子,“殿下带我去王府玩吧,我这麽大都还没见过王府是什麽样子,肯定富丽堂皇,美丽极了,带我去吧。”最后一句阿沅明显带着撒娇的语气恳求着,可是自己却毫不自觉。
      安永平听着人都呆了,自然是点点头:“好吧。”

      这天的早晨,当阿沅说安永平邀请他去王府玩时,柳安很爽快地放了阿沅一天假。只有柳蕊看见阿沅眼角一丝狡猾的亮光,像一只小狐狸计谋得逞时的表情。

      在王府中,阿沅好像异常地兴奋,一路上拉着安永平在王府中四处参观,每到一处,就赞叹地说个不停,原本平淡无奇的地方也被他说的好似人间仙境,安永平也被阿沅捧得快上了天。不知道的人看过去还以为这是阿沅的家,安永平到似个来客被主人拉着四参观。
      最后,终于,在王府的后花园里,阿沅“偶遇”了南安王的长子——安永炎。
      从初见时的惊讶,到随即的感激涕零,阿沅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恩公阿,没想到竟在此地偶遇恩公,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就要拜下去,惊的安永炎连忙上前扶起:“请问,这位小兄弟是......?”
      阿沅微笑道:“半个多月前,庙会上,公子仗义相救的姐弟二人,公子可还记得?”说着指了指自己左额头上淡淡的伤疤。
      安永炎恍然大悟,想起当日那个满脸血肉模糊的男孩,没想到竟如此俊秀。
      “公子也是王府中人吗,竟如此有缘在此相遇?”
      这时,安永平连忙上前介绍:“这是家兄......。”
      “原来是世子殿下!”阿沅一声惊呼,“以往礼数不对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安永炎眼神一闪,想起了当日那位如仙女下凡的姑娘,心神一荡:“不知柳姑娘现下安好?”
      阿沅微微一笑:“家姐受到惊吓,经过大夫调理之后已无大碍,多谢殿下挂念。只是,家父自知殿下的相救之恩后,一直念念不忘,誓言定要好好报答恩情,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该日定在家中摆下薄酒以谢恩情,还请殿下赏脸。”
      安永炎一想到还可以见到当日的美人,心下里一喜,立即爽快答应了。
      看着阿沅和哥哥愉快地相谈,安永平突然感觉心里一堵,原先还高兴的要飞起来的心情顿时凉了下来,呆呆地看着神采飞扬的阿沅。

      几天后,柳家隆重地招待了一位贵宾——刘家姐弟的救命恩人即南安王的长子安永炎。连平日都不抛投露面的柳蕊也在父亲的允许下亲自拜谢恩公。当如夏日盛开的荷花般清晨脱俗,美不可方言的柳蕊出现的一瞬间,安永炎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整个心都醉了。看着这一对璧人,一个心驰神迷,一个娇羞万分,柳安夫妇俩开心的嘴都合不上了。

      三个月后,南安王府正式向柳家提亲,顿时,一段才子佳人的天造姻缘在整个安义城传为一段佳话。
      看着姐姐洋溢着幸福的脸庞,阿沅始终有些不安了:“姐,你真的非安永炎不嫁吗?要知道......”
      “我不在乎能不能成为正妃,只要能和心爱之人相守到老我已知足,何况以我们的家世,他能许下封我为侧妃的诺言已属不易了。”柳蕊心满意足地笑着。
      阿沅却始终替姐姐惋惜,以姐姐的容貌和修养找一户家资殷富的人家幸福安定地过日子不成问题,可现在却非的卷入深似海的侯门,始终叫人不能放心得下。
      隐隐地阿沅有些后悔了,早知不应该帮姐姐牵这个姻缘。当日在庙会上,自从阿沅看到安永炎腰上玉佩开始就已经猜到安永炎的身份了,在安永平身上阿沅不止一次地看过同样颜色和质地,价值不菲的玉佩,只不过一块上面刻的是“平”,而另外一块刻的是“炎”。

      在热闹非凡的婚礼之后,柳府总算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一大早天还没亮,阿沅推开了柳蕊的房间,看着姐姐空荡荡的房间,阿沅的心里也空荡荡的,整个柳府都让他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一阵酸楚。

      自从柳蕊出嫁之后,柳安更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阿沅身上,每天功课督促的更严厉了。阿沅每日在书房中孜孜不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心里头唯一的念头也就是能完成父亲的任务。每日按部就班地生活和学习,一段时日之后,阿沅的文章也渐渐更加出色了,柳安对阿沅的脸色也越来越和颜悦色。有一日,柳安更是神采飞扬地拿着阿沅的文章回来了,上面满是城内大家的评语,赞不绝口,阿沅也满脸笑意,当晚父子两个人好好地吃了顿酒席。趁着父亲心情好,阿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已经有半年未出去家门了,想趁着这几日踏青的机会出去散散心。柳安皱了皱眉头,终于答应了,说道前一段日子也是着实辛苦,也该休息几日了。
      第二天,阿沅自己一个人朝着城外山上的荣山庙一路溜达过去,看着一路上春日融融,草长莺飞,欣欣向荣充满了朝气。路上到处都是出来游玩的人,阿沅贪婪地看着这美好的景色,深深地呼吸着暖暖的春意,心里头似乎醉了。
      在这一路上,阿沅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同窗,三三两两无不聚在一起好不热闹,偏偏阿沅只想自己一个人独处,不愿意叫他们看见,往往头一低,装作没看见,躲过去。后来,路上的人多了,这一路上山的路上竟然到处都是人,阿沅嫌人嘈杂,身形一转,朝着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上走过去。
      随着离大路越来越远,四周也越来越安静,阿沅身心放松地享受着清新的静谧,觉得头脑都渐渐清朗起来。阿沅知道小路的半山腰处有个小亭子,身上揣着些零食和偷偷带来的半壶酒,正好可以享受享受。
      哪知道快到亭子时,就听见爽朗的笑声传来。阿沅叹了口气,难得的好地方。阿沅抬腿刚要往回走,就听见一个年老男子有些嘶哑的声音:“王子这一年来是越发俊朗了,文治武功,满腹经纶,这以后定是朝廷的栋梁阿。”
      阿沅一想着安义城里能有几个王子阿,果然,就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哪里,这还不都是两位师傅教导有方……。”
      虽然许久未见,阿沅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安永平的声音。心里头烦躁,接着又听见一个低沉淡淡的声音:“我听说这安义城里最出名的两位少年才俊就是王子和一个姓柳的少年,不知道这个少年王子可认识?”
      阿沅一听谈到了自己,马上竖起了耳朵,他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也这么有名气,心里头一阵激动,美滋滋的。
      安永平刚要回答,却被刚才嘶哑的声音打断:“什么少年才俊,你不经常在城里,所以没见过,我倒是见过不少这少年的文章,词藻华丽,富丽堂皇,但是却都是老生常谈,旧酒换新瓶,专门骗人的,文章外强中干,夸夸其谈,骗骗那些酸儒秀才还可以。哪里及得上王子。”
      阿沅顿时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脸色都青了,浑身直打颤,气愤异常,但是偏偏心底却是透亮般地知道这老人虽然说得刻薄,但却是一针见血。想想往日的哪篇文章无不是绞尽脑汁拼凑得来,哪一次都把文章当作任务,头疼不已,手下所写哪一篇是真正出于本意,无不是迎合别人所作。真正的才气哪会向自己这般痛苦。阿沅越想越心慌,脸色煞白,手指冰凉,颓败之情泰山压顶般袭来。阿沅心里千转万转,哪里还听的进安永平说什么,踉踉跄跄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阿沅两眼发呆,心里却波涛汹涌,只觉得这十几年人生却都是白白浪费了,许久之前,阿沅潜意识里就隐隐地质疑自己的天分,然而父亲的希望,自己努力的学习,这一切都不允许自己怀疑自己,所以长久以来,他把这个恐惧压在心底的最深处,坚信着父亲的教导,别人的夸赞,自己的痛苦努力,然而现在一个陌生人的一句话挑破了这层谎言,它使阿沅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自己的欺骗:自己一直都没有喜欢过做文章,诗词,作画,一直以来,都是在父亲的期望和管教下才努力学习这一切,自己一直对自己说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十年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让父亲高兴。自己一直对自己说是有天分的,加上刻苦努力,一定可以成功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父亲一直这么教导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成功,就是因为还不够努力。
      阿沅脑子里乱了,他躺在了一块草地上,闻着青青的土壤和野菜的味道,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喝的急了,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突然一股怒气冲进了胸口,阿沅把酒瓶朝山下狠狠地扔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父亲要这样逼迫自己,为什么他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出去玩耍,为什么他非要学习他痛恨的东西,为什么他只有唯一的一条人生路可以走,为什么老天只给了这一条路却不给自己天分,为什么他非要听从这一切的安排,为什么他无力反抗。阿沅恨恨地拔起身边的杂草,好像是父亲的脖子般,狠狠地蹂躏。许久,憎恨的情绪随着阿沅沉重的呼吸渐渐平稳,阿沅呆呆地看着蓝蓝的天空,温柔的暖风轻拂脸庞,昏昏然然间,阿沅突然又笑了出来,咯咯地笑着。心里头竟感谢起那个出言刻薄的老头,一句话竟然点醒了自己,不然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天资平庸,终不能成大器。还会傻傻地痛苦地在那做着不可能实现的梦。阿沅突然又觉得一身轻松,仿佛肩上卸下了一个重担,平庸也有平庸的生活,阿沅想象着自己以后做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草棚下十几个孩子,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一起颂书。一个帐房先生,每日写写算算,闲来时一壶酒一碟花生,细听窗外的雨声……,一股暖意充满心头,阿沅感到从来未有过的甜蜜。
      阿沅是被半夜的凉风吹醒的,夜深露重,竟把衣衫都打湿了。原来阿沅胡思乱想中竟在草地上睡着了。一阵风吹来,阿沅打了个喷嚏,心里暗暗懊恼:竟然睡到这种时候,家里肯定急成一团了。
      阿沅连忙朝下山的大路跑去,没走多久就听见有许多人在唤他的名字,有唤着阿沅的还有叫着柳公子。
      “我在这……。”阿沅挥着手迎了上去。
      阿沅象鸟一样飞快地冲下去,浑身上下轻松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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