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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梦魇
题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前世梦魇
云南穆王府,偌大的府邸一片缟素,外院里下人们来去匆匆,全都埋头不语,大厅中几名身着盔甲的将士或坐或站,气氛凝重。内院亭中,云南王穆深生前的心腹魏静庵立于原地,沉重地看着内院中来来往往的下人,却不敢露出丝毫忧虑来,现在的穆王府,再经不起一丁点儿的波澜起伏了,他不敢将情绪表露其外,影响本就波动不安的人心。
内院的主卧里,年近五十的妇人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丫鬟,见府中御赐的韩大夫站起身,连忙上前将露在帷帐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锦被中,又从丫鬟手中接了温过锦帕温柔地粘去床上人额头密密麻麻的细汗。
只见锦被中躺着一位纤细的少女,面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绯红,汗水早已浸湿了发,干裂的唇随着不安晃动的头时不时发出几句呓语,妇人凑得近了,可以隐隐约约听出几个字。
“林殊……哥哥……”
听得这几个字,妇人面露心疼,出了内室,韩大夫已在一旁写药方,待搁笔,忙上前询问:“韩大夫,郡主已经高烧昏迷快三天了,为什么还是不见好转?”
将药房交给身边的药童,韩大夫捋了捋胡须,微微摇头,“聂大娘,你也是王府的老人了,这箭伤本就非比寻常含有剧毒,郡主虽自小习武,到底不过碧玉年华,反复几日实属正常,你只需小心照顾便是。”
毕竟是当初建府就御赐的御医,何况韩大夫也算是从小看着郡主长大的,他的话,聂英还是信得过的,道了谢,便亲自将人送出了房间,远远地看见魏静庵投来关切的目光,只得依旧轻轻摇了摇头,就回转进房了。
聂英是郡主和小王爷的奶娘,她一摇头,魏静庵便知郡主的伤势依旧如故,心下登时一沉,穆王府自一年前的林燮案后,便受到皇帝的百般怀疑,虽是边陲戍地,粮草诸事皆还是受到了影响,穆深无可奈何,只得尽力周旋。而后,大楚的连番犯境,穆王府麾下战力被磨得精疲力竭,穆深亦战死于前线。
魏静庵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从来灿若千阳的霓凰郡主在未婚夫、父亲身死的连番打击下,临危受命,身着重孝,年纪轻轻就能率军歼敌三万,较之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万料不到在回府途中遭遇了敌国奸细偷袭,霓凰郡主肩中毒箭,如今昏迷已是三日了。
边陲戍地,自来靠的就是赫赫军功服人,这一役,天下自此谁人不知不让须眉的霓凰郡主,霓凰郡主也证明了自己降服三军靠的不只是身份,还有那份血脉传承的将魂。
如今除了她,还有谁能慑服南境三军?
魏静庵理了理衣襟,面容沉静地迈向前院,他虽只是府中洗马,但为穆深规谏多年,在穆王府中还是有一定说话分量的,如今郡主尚未清醒,他必须在此前不让任何人察觉到南境如今的支柱情况堪忧,以免军心民心皆动摇,给了敌国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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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中,聂英安顿好了所有事宜,便让所有丫鬟退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床榻下,静静守着,夜色渐渐降临,而霓凰的梦中,却陷入了一片火海。
炙热的火焰,纷飞的大雪,她恍若幽魂般在其中穿梭追寻,就为寻找那熟悉的身影,一遍遍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找了许久许久,她只看到遍地的焦尸,染红的雪地,满目疮痍……
梦中,她忽然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双臂,想从中找到一点温暖,却又倏然感到烈火焚身般的痛苦,冷热在身体深处交替撕裂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让她痛苦得几乎窒息一般瞬间痉挛了身躯,一旁的聂英被惊醒,连忙起身抓住她的手,免得她弄伤自己,转头呼喊丫鬟的空隙,没有看到少女痛苦的脸上流下了一行清泪。
林殊哥哥……
这……便是你受过的苦么……
带着那撕心裂肺的痛,她恍惚间又站在了“迎凤楼”前,看着楼下那一抹初见就让人莫名信任的身影,那时的她与他,相逢不相识。
金陵城外,寒枝残雪,一步步追问,一步步后退,他将她推拒千里之外的云南,久违的拥抱温暖如昔,那是她坚韧多年唯一肯卸下武装的依靠,彼时彼此,谁能知道那竟是永恒的遗憾。
皑皑白雪中,渐行渐远的瘦弱身躯跄跄踉踉,几欲跌倒,她追上几步,想挽留,却不敢。
她回了云南,牵制朝中势力,两人却自此天各一方。
金陵城中风云跌宕,她仅能从细枝末节上猜测哪些出自他的手笔,哪些又因他而起,但梅长苏三个字,好似从她离开起,就与她没有了丝毫关系。
幼时宠她溺她的林殊哥哥,那以后竟连只字片语都不曾给过。
太子被废,誉王谋反,靖王加冠,十三年前的真相被大白于天下……
她远在云南,听着信使叙述他从不曾告诉过她的过往,努力想从中找寻关于他的痕迹,也期盼着重逢来临。
怎知天色巨变,大楚、北燕、大渝同时压境,她再度披挂上阵,守护河山,归来时却只收到一封素笺。
冬末时节,她悄然离开王府,只因南境战事趋稳,幼弟已长,麾下将领忠心不二,她也终于可以做一回自己,做回林殊哥哥的小女孩。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梅岭的雪,皑皑大地,早已掩埋了多年前的那一场血腥,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他,记得他们,那么哪怕,至少她会永远铭记……
永远……
“来人啊!快传御医!”聂英刚刚放下手中锦帕,只见霓凰郡主忽的坐起,口中鲜血登时喷出,紧握住聂英的手因为用力泛着青白,肩壁上的白纱很快被猩红染透,惊得她连忙大声呼喊。
“郡主、郡主!快放手!你的手!——郡主!”
丫鬟们匆匆奔忙,一时间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床榻上的霓凰郡主却死死地抓着聂英的手,好像想从那份痛楚中确定什么一般,缓缓转头,霓凰看着奶娘的眼神有惊慌、诧异、甚至是难以置信,但很快,她就沉静了下来,松开手,筋疲力尽般重新跌回床榻上。
韩大夫来得很快,上前一番快速检查,安慰地冲聂英点了点头,“郡主高烧已退,人亦清醒无碍,聂大娘勿需担忧,至于肩上伤口,按时敷药,好生休息即可。”
聂英破涕而笑,连连感谢,将韩大夫迎了出去,顺便派人通知魏静庵等人。
室内,霓凰在聂英轻手轻脚中换好了药,只静静闭目地躺着没有说话,丫鬟们也不敢吵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霓凰立马睁眼,眼带喜悦地看着小小的身影迎面扑来,直直扑倒在榻边,接着便是一阵的嚎啕大哭。
“姐姐……姐姐……姐姐……”
榻边的小家伙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有父亲的英伟,也有母亲的秀丽,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霓凰轻轻抹去弟弟脸上的泪水,干涩的嗓音听得人十分难受,“小青,姐姐没事,别哭,你忘了姐姐告诉过你什么吗?”
闻言,满脸泪水的小家伙赶紧胡乱地抹了抹脸,骄傲地一昂头,“小青没忘,小青要做和父亲、姐姐一样的大英雄,保家卫国,护我河山!所以……所以不能哭!”说到最后,小家伙的嘴又扁了扁,差点又哭了出来,但看着姐姐苍白的脸,和丫鬟手中染着鲜血的锦被,硬是将泪给憋了回去,一埋头,就缩在了霓凰的手边,任谁叫都再不肯离开半步,显然是让这几日姐姐的状况吓坏了。
爱怜地抚摸着弟弟的头,霓凰慢慢闭上了眼,心中思绪万千,却一时间理不出任何头绪,这……是梦吗?
不,这不是梦!
重来……一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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