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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下山了
师傅死了。
陆一一跪在师傅的墓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墓碑旁。
她轻轻用头依靠着墓碑,就好像依靠着师傅一样,尽管师傅临终前的月余一直在埋头撰写一本书,不让她靠近。
一根红绳,一本薄书,她和师傅在山上相依为命,日子清贫,活了一辈子,师傅最后也只留下这两样东西。
陆一一拿起红绳,对着清晨的阳光看了看,红绳的颜色已经有些黯淡,绳子极细,放在指尖上微微用力便有些疼。师傅生前总是看着这红绳出神,但是不管陆一一怎么问,师傅却闭口不提有关这红绳的任何事。陆一一把红绳放进了贴身的内袋里,师傅走了,留着红绳也是留个念想。然后她伸出手去,摩挲着那本薄书。封面上是师傅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江湖一册通。
她记得,师傅从前教她识字时写的字狂放俊逸,而这封面上的字像极了蝌蚪,还不如她写的。
师傅平日里就爱喝酒,仰着头,一壶烈酒一饮而尽,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然后吟着她听不懂的诗,念着一个她从来听不清的名字,在廊下一坐就是一夜。
然而师傅故去前月余起,师傅像变了个人一般。一早起来就摸着自己的脸,叫嚷着刚穿越却命不久矣,天妒红颜。然后看着自己皱着眉,说些为师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作为配角要好好生活下去之类的话。
老实说,她刚开始的时候很害怕,她觉得师傅大概是凄苦过度,伤了心肺,便有些疯癫了。也许是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惹怒了师傅,师傅指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罢了,念在穿越过来师徒一场,为师便送你一本江湖秘籍。”
于是师傅就开始日日夜夜埋头写书,时而看着她皱眉,时而仰天长笑,时而想着什么流口水。总之,种种疯癫的症状在写书的过程中交替出现着,一个月后,便有了这本书。
书成后第二日,师傅便病故了。
临终前,师傅憋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目光灼灼,“你.....一定......要......下山....啊!”接着便撒手西去了。
陆一一抽了抽鼻子,她其实不想下山,山上的日子快活而自在,衣裳和粮食不够了,她就去砍几担柴,背到山下卖了铜板换了衣裳和粮食,便又能快活地过些日子。可是如今,师傅不在了,剩下她一人,住在这深山里,的确清冷了些。
依靠着墓,陆一一翻开了书,师傅说,一定要看完第一页再下山。
第一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一共只有两行,看起来像是注意事项。
1乖徒一定要下山,不下山就没有江湖,没有江湖为师的江湖秘籍便没有了用武之地。逆徒谨记!
看着在乖徒和逆徒之间来回转换的称呼,陆一一又红了眼睛,师傅病的都不知怎么称呼自己,却还坚持为自己写完这本书。如此师恩,怎能忘怀。
2乖徒记着,穿越者才是主角,所以为师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而你只能是配角。为师在此建议你打扮成男人的样子下山,因为一个心地善良的男配绝对比一个心地善良的女配下场要好!(只要不是后妈,还有尤其是男配是帅哥的时候!)
陆一一看了又看,并不能完全理解师傅说的话。她想起师傅平日里喝醉酒过后吟咏的那些她听不懂的诗词,眼睛越发地红,远远看去就像得了红眼病。
师傅懂得那么多,却走得那么早,老天多么不公平。如果可以,陆一一宁肯自己替师傅受了这些苦,毕竟她孤家寡人,除了师傅再无依靠,而师傅不同。看着她的眼睛,陆一一就知道,师傅心里,大概还是装着一个人的。
书上写的内容虽是不能完全明白,大概内容却还是能猜出一二的。师傅这是嘱托她两件事,一是要下山,二是要扮男装。陆一一擦了擦眼睛,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的字更少一些,只有寥寥一行,写在正中央。
余下内容吾徒下山之后才可根据实际情况对应查看。
这便是不让接着看了。陆一一把书用粗布仔仔细细包好,放进怀里拍了拍,起身回了木屋。
木屋不算大,却也有两间卧室一个灶房。陆一一顿了顿,看了一眼师傅空荡荡的卧室,转身回了她的房间。房间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竹床,一桌一椅仅此而已。床上的被褥也已经打满了补丁,针脚细密工整,都是一一亲手缝的。
一一统共也只有两身衣服,身上穿着一身,床下木箱里放着一身。一一把木箱里的衣服拿了出来,这是一套深灰色的粗布衣,陆一一拿出针线,把衣服改的宽松了些,做成男子样式的衣裤套在身上,跑到湖边照了照。衣服松垮垮的,显不出身形,看起来还不错。陆一一想了想,把头上的发髻散开,束成了街上常见的男子发式,看了看,觉得头发看起来还是有些水滑。街上张猎户的头发一直都是油腻腻的,但是一一不想弄成那样,看着一点都不舒服。想了想,一一跑回木屋,把刚换下的衣服剪了,做成了一块头巾,裹住发髻。
再对着水照了照,完美,陆一一对自己说道。
陆一一留恋地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摸摸灶台,理了理桌子,拉平了褥子,然后小心锁好木屋的门。陆一一在师傅的墓前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把钥匙埋在了师傅的墓前,恭恭敬敬又磕了一个头,低声道,“师傅,一一听你的话,要下山了。师傅你保重,一一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跪了半晌,一一才站起身,迎着清晨的太阳,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下山的路,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没有任何的行李要带走,一个人,空着两只手,四海为家,再无牵挂。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昨天啊,我刚一开张,你们猜怎么着?”
客栈李掌柜探出他那圆滚滚的脑袋,小眼睛眯的连缝都看不见,满脸的神秘,嗓门却偏偏大若洪钟,这阳雨城也算是安居乐业,百姓们茶余饭后总爱听些家长里短,李掌柜这一嚷嚷,顿时便围上来一群人。
“怎么了?”
众人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接下来的话。
李掌柜四处张望了一下,装出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似乎是怕隔墙有耳被别人听了去,却在连路人都停下来竖起耳朵偷听的时候,才狮吼一般开了嗓子。
“昨儿个一开张,就有一个瘦的跟猴一样的人,问我收不收伙计。看那小身板,不是我老李吹,我一巴掌能把他拍个跟头。”
“噫!”众人一声叹息。
这李掌柜的客栈那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脏乱差,地方又小伙计又少菜色还难吃,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这时候还来这样一个人来当伙计,这不是给李掌柜添堵吗。
李掌柜揉了揉鼻子,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这人啊,怎么赶都赶不走啊,气的我问他你为啥一定想给我当伙计的时候,那回答.....啧啧,各位猜他说了啥?”
“说了什么?”看李掌柜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众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他呀,他说因为我客栈的名字取得朗朗上口,有财运哩!”李掌柜一拍胸脯,满脸的得意之色。
哄笑之声四起,浓烈的嘲讽的意味霎时间便把李掌柜的脸熏的通红。
“你们还真别笑,这客栈的名字是我起的,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李掌柜嚷了一句,邻居们却笑的更欢了。
“不错!”这时,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师傅说过,悦来客栈必然是江湖第一客栈,所有的主角.....呃...大侠,肯定都会光顾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位半大的少年。果然如李掌柜所说,一套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宽松无比,肩膀约莫着还没有李掌柜半只胳膊长,一张脸似乎只有巴掌大小,却显得那双眼格外有神。
这正是下了山的陆一一。
“哈哈哈哈......”不知道是谁带头笑了起来,接着笑声仿佛会传染一般,所有人都笑的前仰后合,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哎呦....我说小兄弟.......”一个精壮男子拍了拍一一的肩膀,笑的合不拢嘴,“你那师傅.....是不是传说中的半仙神算子?连这客栈的未来运势都算的一清二楚,有没有说些什么掏钱消灾的话呀,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笑得更欢了,陆一一打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竖起了眉毛,怒道,“你这人,不信便不信,怎的还侮辱我师傅?”
街坊里的人说到底还是朴实,那人见一一发怒自知说的有些过头,笑道,“小兄弟抱歉,我随便说说,不要往心里去。”
陆一一听了这话,脸色稍稍好看了些,看向人群中的李掌柜,朗声道,“掌柜的,你到底招不招伙计?”
一听这话,众人好不容易停住的笑声又炸开了,一一看着这群哄笑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只盯着李掌柜看。
李掌柜霎时间冷了一张脸,满脸不耐烦地怒道,“都说了不要伙计,怎的三番两次来捣乱?”
陆一一好像没看见他那不耐烦的样子一般,满脸坦诚道,“师傅让我一定要到悦来客栈做活,说这悦来客栈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这时,众人的哄笑声几乎已经可以掀开房顶。李掌柜哭笑不得地打量着陆一一,黑漆漆的双眼落在陆一一的身上,却莫名让陆一一感到一阵不安,再一看,李掌柜却仍旧是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小兄弟,你师傅又是谁啊?”
陆一一却是一愣,接到,“师傅.....就是师傅啊。”说来也是,师傅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却是连师傅的名字都不知道。
众人几乎笑岔了气,李掌柜努力板起了脸,“既然师傅就是师傅,那我不收就是不收。再来纠缠莫怪我找人打断你的腿!”说罢挥手遣散众人,“散了散了!”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竟是关门大吉。
周围看戏的人一声哄笑,极是不情愿地散了,却仍旧有一道道目光聚集在陆一一身上,这让她颇为不自在。陆一一撇了撇嘴,看着紧闭的悦来客栈的大门,有些发愁。
下了山,一一便继续翻开了那江湖一册通,新的一页赫然写道,“勤劳才能致富,作为一个男配,乖徒一定要到一个有前途的地方打工,这样才能有与主角相遇的机会,所以,一定要去主角常去的悦来客栈!跟着主角走,前途不可限量!”
陆一一不知道主角是谁,只得暂且记下。不过按照师傅生前所说,主角似乎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只要能讨了他的喜欢,便可以衣食无忧。
一一叹了口气,师命不敢不听,更何况师傅也是为了自己好。可这客栈,要如何进呢?
“公子,这毛头小子好生奇怪,为何一定要进这破旧的悦来客栈?嘁,莫不是他那师傅真是个混吃混喝的算命先生?”女子妩媚的声音带着些许好笑的意味,此时,悦来客栈对面的楼里,衣着暴露的女子拈起一枚葡萄,嗤笑着送到男子嘴边。
男子有着一双狭长的眸子,眸光流转间三分妖娆三分魅惑,竟是说不出的摄人心魄。他斜卧在踏上,睨了一眼身前半跪着的女子,目光在那大开的衣襟上划过,将那春色一览而尽,“画楼尽管服侍好本公子便是,那些闲事岂用烦心?”接着将送到唇边的葡萄一口含进嘴里,顺势在女子的手指上一舔而过,笑道,“好甜。”
惹得女子红了脸,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陆一一摸了摸口袋,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铜板。两个铜板,只够买四个馍馍,每餐吃一个,也就是说,四餐饭之前一定要进悦来客栈做工,不然她便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了。
陆一一想了想,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法子也没有。街上人来人往,不断有车辆经过吆喝着她躲开。陆一一索性走到悦来客栈对面的一个胡同里,靠着墙,皱着眉,盯着悦来客栈的大门发起了呆。
陆一一本能地觉得今日李掌柜有些奇怪,昨日她来的时候李掌柜凶是凶了些,但今日她说出悦来客栈前途不可限量的话之后,却觉得李掌柜的眼睛很是可怖。难道李掌柜是个怪人,不希望自己的客栈越来越好?
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陆一一定下了一个最有效的法子,硬着头皮上!她就站在这里盯着,李掌柜一开门她就冲上去死缠烂打,就不信李掌柜不收她,哪怕是被打折腿,也一定要来做工!
这么想着,陆一一蹲在胡同里,缩成一团,一双大眼死死盯着对面的悦来客栈,仿佛一只对猎物虎视眈眈的狼,只要门随时有打开一条缝的趋势,她也会一扑而上,声泪俱下地软磨硬泡。
心里打好了如意算盘,陆一一也有些美滋滋的。满怀期待地在巷子里蹲守,谁知这一蹲,就蹲到了夜里,眨眼间,天色就暗了下来,街上只剩下三三两两即将收摊的摊贩。
陆一一本以为李掌柜只是为了避开她才关的门,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开门营业,却没想到真的一关就是一天。
初秋的晚上开始变凉,一阵冷风吹过,陆一一一阵瑟缩。盘缠很快就要用完了,她根本没有钱去住客栈,只得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来取暖。陆一一伸出手来放到嘴边喝着气,突然间十分想念山上的茅屋,想念....师傅。
眼睛有些微湿,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陆一一抹了抹眼睛,站起来,观望了一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拈出一个铜板,用手擦了擦,然后慢慢走到一个即将收摊的摊贩前。面前摞得高高的笼屉上还冒着热气,只是靠近一些,便立刻暖了许多,闻着馍馍散发出的香气,一一满足地半眯起了眼睛,笑道,“大爷,给我装两个馍馍。”
摊上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头发虽是花白,一双眼却丝毫不见浑浊,听见声音,见来的是个面带笑容的瘦弱少年,老人也笑了笑,他这个年纪,对年轻人总是有着莫名的好感,“小伙子,我也要收摊了,刚好还剩下三个馍馍,一个铜板就全给你了吧。年轻人,还是要多吃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把三个馍馍间进油纸包里,包的严严实实之后递向陆一一。
陆一一接过大爷递过来的油纸包,捧在手里,原先冰冷的手立刻被温暖覆盖,“大爷,真的谢谢你!”陆一一道谢的时候微微低了低头。
老人眨眼间的功夫已经收好了摊子,“跟我这老头子这么客气算是哪般。”说着,推着车,挥了挥手,便是要收摊了。
老人已经推着车走了几步出去,却见陆一一还站在原地,不着痕迹道了句,“夜深了,年轻人还是早些回家为妙,夜里,不太平啊!”
直到老人从视线里渐渐消失,陆一一这才从那句话里反应过来,心里暗暗道,这老爷爷真是个好人,这是怕我夜里出危险哩,以后的馍馍一定都在这个爷爷这里买。
回到巷子里,蹲在地上,拿出一个馍馍,把剩下的两个包好放进怀里,留着明天吃。怀里放馍馍的地方传来些许热气,让陆一一舒爽了不少。这初秋的夜晚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一一从怀里套出书,就着街上灯笼里昏暗的光细细看着,接下来的内容已然被师傅分门别类排好,分为生物篇、死物篇、武功篇、事件篇还有原则篇和最后的注意事项。陆一一好奇之下又翻了一页,生物篇的目录上列着:男人、女人、人妖、两腿动物、三腿动物、四腿动物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三腿动物是什么呢?陆一一面上带着疑惑的表情翻到那一页,却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同男人。便再无其他内容。
三腿动物和男人有什么关系?陆一一眉头紧皱,想了又想,合上书,小心翼翼包好又放回了怀里。师傅果然是博学,可惜,她真没用,连师傅特意为她写的书都看不懂。
陆一一想了想,颇为烦闷,三口两口吃完了馍馍,又望向悦来客栈的大门,仍旧是紧闭的。已经很晚了,今夜李掌柜怕是不会再开门了,陆一一依着墙,迷迷糊糊地想着,竟然也就那么睡着了。
直到深夜中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陆一一才骤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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