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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人事非
深秋的天阴阴的,凉得紧。天边几朵浅淡的墨云,静滞着,宛如是水墨画上的隐隐远山,朦胧而缥缈。
清溪边的少女抬头望着天空,明澈的双眸,一如面前的溪水,泛起一丝莫名的忧愁。
山里的凉风袭来,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衫,几滴冰冷的溪水溅到了身上。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低头将身旁石上浆洗的衣物收拾到木盆中,端在手里,正欲起身离开。俯身那一刹那,胸前垂下的一支小小的竹笛令她脚步一顿。
她一手摩挲着那支精致的竹笛,送到唇边,轻轻吹起来。那清亮的曲调顿时飘散开来,和着溪声,更加泠泠潺潺起来。
笛声中,她的脑海中忽而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记忆中明霞漫天,碧波澹荡的胜景已不真切,只有那一袭飘舞的浅黄衣裙依旧鲜活。
她依稀有一点印象:正是那人,教会了自己吹笛;正是那人,赠予了自己这支碧绿的竹笛。可童年的事,为何也如同天际缥缈浅淡的云烟,竟留不下半分痕迹。
那人究竟是谁呢?
轻轻叹一声,她住了笛,端紧木盆,便沿着来时的山路折回。
吴越王的山庄真是好气派啊。连绵起伏,覆盖了整座山头。后山连同那一片密林,也是山庄的辖地。难怪此处虽然风景秀丽,却不曾见游人踪影。江南一带,吴越王的威名妇孺皆晓,试问谁又敢冒着身家性命到吴越王的山庄内造次?
脚踩着山间松软的泥地,听着落叶在足下发出簌簌的轻响,她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向身后的青山最后回望一眼。那不高的山顶上,矗立着一座七层宝塔,早已很破败了。秋色里望起来,很有几分孤独沧桑的意味。
塔里面有什么呢?她忽然好奇心大盛,想折回去,上山一探究竟,却忽然忆起入府前管家的告诫:“那塔是禁地,擅入者--杀无赦!”
那样斩钉截铁的语气,更令她疑惑万分:塔中一定是有什么,不然为何如此神神秘秘?她身怀绝世武艺,进去一看又何妨?
正要回头,她忽又想起临行前师父殷殷的叮咛:“此去江南,要配合各大门派,留意吴越王的行踪,及时通秉消息,切不可误了大事!”
猛然惊觉,原来自己尚有重任在身。
算了吧,还是别为了旁的事耽误了师父的重托。她有些怅惘地继续前行,心头却始终按捺不下那一股强烈的好奇。她总隐隐觉得,那塔仿佛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这样想着,忽然一阵人声打破了深秋山中的寂静。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羊肠小径延伸到山门白石牌坊处。牌坊边是间草庐。她知道,那是守门人的小屋。此刻,那两个守山门的皂衣门子,正背对着她,似乎在阻拦着来人的入内。
呵,还真有不要命的闯庄来了?
她放轻脚步,悄悄凑近前去。却见来者一人一骑,座下白马毛色纯净,看上去甚为神骏。再看马上客,竟是个样貌英俊清朗的青年,剑眉星目,风采奕奕,腰间还佩着长剑。他俯视着马下拦路的两人,眉间掠过一丝不耐,沉声道:“让开!”
那瘦瘦高高的门子一听这话,不禁怒由心生。常言道:“宰相门子七品官”,吴越王雄踞江南,手握重兵,百姓无不伏首。他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旁人巴结奉迎尚嫌不及,何时受过这等鄙夷不屑的口吻,当下骂将起来:“哪儿来的臭小子,竟敢到这儿撒野!你简直是活得不耐……啊!”
话犹未竟,那门子一阵惊呼。冰凉的刀刃已悄无声息地搁在他的颈上。没人看见那青年是怎么出剑的。但觉一道耀眼白光掠起,宛如天穹瞬间滑落的流星。再定睛看时,那光华流转的剑尖就已落在门子的颈项上。
“好快的身手!”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句。
那门子虽命握人手,嘴上却仍不服软:“你……你敢动手?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儿是什么地方?由不得你胡来!”
“就是就是,你若杀了我们,只怕今后也没好日子过。”另一个门子也急忙帮腔。
“哦?”那青年微一沉吟,故作惊讶道,“不知二位是何方尊神?”
“我们负责守卫后山山门,不纳闲人。你若敢动我们,定会有人同你计较。”那瘦门子只道青年被唬住了,气焰不禁又嚣张起来。
谁知那青年目光一冷:“后山是天下百姓的,为何不让我入内?”
言语间,那剑锋又逼近瘦门子皮肉几寸。
瘦门子额上冷汗涔涔,颤声叫道:“什么天下百姓的,这里,是吴越王殿下的庄子!”
“吴越王?”那青年一惊,握剑的手略一滞,“你说这里是吴越王的山庄?”
“没错。”瘦门子见他如此,不禁又得意起来,“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得罪了吴越王殿下,引来杀身之祸吗?”
说着,他向天一拱手,神情里满是恭敬。
“吴越王,吴越王……”那青年喃喃,忽然双目矍然,“这里分明是江南武林盟主李风鸣的吟风山庄。尔等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假借吴越王的名头在这里招摇撞骗!”
说罢,他手一紧,又待出剑,却听另一个门子的声音传来:“公子,咱们可不骗你,你瞧!”
他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呈与那青年眼前。原来竟是方雕龙令牌,上书大大的“吴越”二字。
那青年眼神陡地一变:“你们真是王府中人?”
他握剑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瘦门子摆脱威胁,忙退开三丈远,叫嚷着:“这回你该信了吧!”
那青年目光迷茫地望向远方的青山秀林,良久方缓缓吐出一句:“那么,李家呢?”
“什么李家,不知道。”瘦门子受了惊吓,悻悻地应道。
那青年怅惘地收剑回鞘,勒转马头,向着来时的山道缓缓离开,才行出几步,又满是疑惑不舍地回望一眼,方纵马飞驰而去。
就在那一瞬间,她隐约望见一抹碧绿从他身上坠落,眨眼间就没入草丛中,不见踪影。
瘦门子见青年去得远了,方向前奔出几步,破口朝他背影骂道:“疯子!真是疯子!”
一旁的同伴拍拍他肩,安慰道:“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走!咱们进屋去,兄弟陪你喝两杯,消消气。”说着,便携了他同往草庐走去。
直到两人进了草庐,她才小心翼翼地轻轻上前,俯身在草丛中细细寻觅起来。猛然间,在那衰草残花之间,赫然有一件碧绿的物事映入她的眼帘。
她心头重重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静静躺在草丛中的,竟是支和挂在她胸前一模一样的小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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