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一章
世间的善恶冷暖通过层层渲染放大到每一个人眼前，每一幕时代剧的落幕总会令人唏嘘不已。在这不可抗拒的洪流前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更多的人是在沉默地忍耐。
比起从前，我们这一代人有了令物质丰足、保证全球人口都能得到基本温饱的科技，以及开拓更多生存空间的能力。我居住的城市已经容纳了六千万人口，自记事起，每次出门我都会为它的包容和拥挤感到惊奇。在距离地面法定高度的水平线上的浮空都市群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每个在它之下的人，它和地下一体化的区域都是需要特别通行卡才能进入的地方。
这里不可避免地谈到贫富——依旧是权力决定地位，财富衡量贵贱，阶级以更文明的方式存在。居住在地上城市的我们也在享受健全的法制，领取到位的福利，在公立学校享受平等的教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乏足够的工作岗位，更不用提自我价值的实现。有的社会学家认为这是一种新层面上的剥削，举了一堆玄妙的宗教、心理和精神理论。我不懂这些例子，但我赞同这个说法。可大家都知道，再怎样反对也于经济决定的现状无补。
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在两个极端徘徊：混吃等死和竭尽全力爬上高位。所有人都知道彼此都活得很累，无论是被现实和惰怠磨去生活的热情，还是被责任和理想鞭笞着搏命奋斗，在我眼里都是不幸的——尤其是还要强对旁人摆出一副“我乐在其中”的笑脸，却不知道自己早已错失了最重要的东西。邻居哥哥最大的愿望就是奋发图强，努力读书和工作，以便有朝一日能搏得去空中都市居住的资格。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俯瞰风景就一定是人生赢家吗？他面对的将是更残酷的竞争，战战兢兢地徘徊在高端交际圈的边缘，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踹回原地。
而我也不能免俗，我属于前者，徘徊着找不到自己的人生目标，却又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看穿了这一切就够了吗？远远不够。一直以来我活得很窒息，一点也不快乐。不仅仅是我。大家似乎都察觉到了自己精神上存在某种空虚，因此想方设法去填满它。小的时候说成是兴趣爱好，长大了以后就成了众口一词的心灵寄托。演奏乐器，追星，看动漫，旅游，创作文学，玩游戏，绘画，健身……我认识的同龄人或长辈们都在以各种方式排遣生活的苦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被动。
没有人是能真正闲下来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人活着要有主心骨——我奶奶是这么说的。她在去年离开了我，托现代医学的福，去得很安详。我为她哭过几十次，然后又投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朋友逛街，机械地完成学业，为了通过考试削尖脑袋应付……然而我从来没有这么迷惘过。对现实的厌恶感逐渐充斥了身心，我发现自己对一切都充满了敏锐尖刻的批判感。在人际交往上我越来越被动，甚至只有“家”才让我觉得舒适。
为了克服这种惰性，我决定依靠写日记来矫正自己的行为。但是每一天我重温之前的记录时，却绝望地看到越来越愤世嫉俗的自己。发圈丢了，水杯漏了，笔记本的活页纸找不到了，笔摔断了，被老师点名批评了，截止时期前一小时要赶的作业被提前锁了，便携电脑的电池坏了，身份卡消磁了……这是我的日常。我的生命在这些琐事上消耗，我感到自己在慢慢窒息。我不应该只停留在这种肤浅的层次，可事实告诉我，这些都是我做出来的事。
——这就是我，被淹没在鸡毛蒜皮里的我，学会了质疑却无力改变的我。而在他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偶尔内向，总体却算是活泼好相处的女孩子。
至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向时空管理局的邮箱发送了表格，也许只是想要找些事情做，也许只是认为我能胜任一份看起来像个样子的兼职，为毕业后的路做准备。在接到面试通知时我十分惊讶，以至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天知道那里的录取率有多低，也算是我交上了好运。
实习方通知让我去面试的消息无疑让爸爸妈妈的心情变得相当不错，“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对社会有用的人”早就成为了当代父母的最大的慰藉。翌日我醒得很早，穿上妈妈帮着搭配的最得体的衣服后，我独自一人前往了时空管理局的地上分局。
“今天的股价指数是……”
“……和她说，我一会儿……”
“欢迎使用温度查询，今天……”
“那本最新的小说如何，凶手……”
列车里尽是这些杂音，好在我也心不在焉。妈妈今天原本计划趁隔壁卖场打折的时候抢三排卷纸回来，再去每月开放一次的二手市场给家里添置一个电饭锅。爸爸坦言这让他拉不下面子，所以理所当然地就落到了放学后的我头上。如果是往日，我也只能接受，可是今天不同，连她“贫穷不是可耻的”和“仔细被熟人看到”的双面说教都不必受领。
早上乘车的人非常多，我好不容易在下车的站点挤了出来，精心梳好的发型和整理过的衣服统统都乱成一团糟。匆匆整理后我一路小跑，卡点排上了应聘的队伍。时空管理局的安全检查非常严格，我昨晚搜索关键字的时候看到有人留言说，这种严苛的安检制度堪比百十年前进入各国大使馆申请签证的流程。
顺利通过了扫描检查后我将小包重新背好。我的前面约莫有二十来个人在等待，有男有女，年龄不等。排在前面的人很快就离开了，看下来平均的面试时间并不长，而后面的人还在窃窃议论他们这么快回去是不是因为高要求的标准导致直接被刷掉。
听到这些讨论的我有些紧张，也许是担心的神色流露到了脸上，身边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试图安抚我：“喂，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不要紧吧？”
“没事。”我朝她笑了一下。
“不过，这也难免……”她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毕竟是挑选审神者嘛。”
“嗯？”我怔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便含糊地用“是吗”接了过去。她衣着配饰光鲜昂贵，举止落落大方，单是精神面貌就和我截然不同。
不料，我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兴奋地向她搭上了话：“你也知道这件事吗？据说这次和以前的招新不一样，是挑选继任者。”
她们隔着我聊了起来，我站在中间有些不自在，于是主动提出和我身后的女孩换个位子。来都来了，不差多等这一会儿，省得被夹进她们之中插不上话徒自尴尬。
很快就轮到了我。敲门进入房间后，两名身着正装的工作人员确认了我的身份证号码、性别和年龄，然后让我在一份合同上签字。迅速扫了一眼合同的内容，我并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个名词——审神者。
没有针对性格的测试，没有呶呶不休的提问，没有记录言行的分析仪，这样和时空管理局作风格格不入的简单行事让我快要怀疑起它的真实性。我花了数十倍的时间在路上，到头来出门后就只有手背上被敲了个章——说到这个章也挺有意思的，他们让我随机点选感应桌面上投影的纸牌。我闭上眼睛随便一点，然后睁开了眼睛。牌面自动翻了过来，上面写着“130”。
“第一百三十号。”我听到了一声嘀咕。刚开口想问他们这代表什么，却被先行问住：“你想把印章敲到哪里？”
“嗯……手上吧。”我答道。
然后，我就被捉着手腕敲上了一个花纹复杂的印章。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言语，我就听到他们在喊下一位。
我一边走出大门，一边欣赏那个圆形纹路——一只展翅待飞的仙鹤。紫色的线条非常清晰，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印泥，搞得和纹身似的。而且既没说录取与否，也没有明确的提示。
一大早起来，请假，挤车，排队，就是为了它？如果不是刚才签下的那份合同一式两份，我敢说我爸妈肯定会觉得我是为了能偷偷出来弄纹身才会撒谎说要面试——一想到这个我就不安起来。恰在此时，妈妈的短信传送到了手表型腕式便携电脑上，我设置的由她专用的提示铃声非常独特。
“一切顺利不？”电子光屏投射出了她的字迹。
“我很好。”我一面向前走一面摁着通话键说道，脑子里还在想如何向父母汇报这次出行的种种。
“晚饭要回来吃吗？”她也用声音回复我。
“嗯，我想吃——”我舒了一口气，开始专心地检阅脑海里飘过的种种美味佳肴。
“喂！小心小偷！”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叫，不禁回头，只看到一道人影飞也似地朝我所在的反方向奔了出去。手下意识地一松，电子屏幕便自动消散了。歪头一看，我身后的双肩背包被拉开了一道口子，装着身份卡和重要证件的小包不见了，连带折叠好的合同一起不翼而飞。我顾不上心里的混乱惶急，连忙追了过去。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