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一夜像往常一样,是燕宫里最平常的一夜,一切都井然有序的。然而,在苻锦看来,却又是不平常的一夜,她知道在这平静的燕宫里,一会儿她就会被带走,等待她的是被灭口,只因她撞见了最最不该看到的一幕——当今燕帝居然和太后在偷欢?!
在撞见那一幕的瞬间,因惊诧而打翻的瓷瓶,引起了太后的注意,那一刻苻锦知道,她要完了,她这短暂的一生很快就要结束在燕宫里了。
该怎么办?慌乱地退出太后的寝宫,苻锦不想就这么死了。
她本是秦国的公主,好不容易父王对她的关爱多一点了,却被一道暗箭射成重伤后送到了燕国,成为一名卑贱的宫女。
不知多少个梦里,她看到父王、王后、小安子还有清河他们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就连他喜爱的凤皇哥哥也对她怒目而视,他们是她的亲人和朋友啊,为什么会变成那番模样?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还没有来得及问,如果就这么死了,她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
眼睛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她用力眨了下眼睛,不哭,她本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太后身边的亲信内侍带着两名近卫,端了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副绣着大红牡丹的绢帕,苻锦躲在假山山石后面,不用猜也知道那绢帕下面是什么。
只听那内侍嘀咕道:“也不知道苻锦那贱婢藏哪里去了,过了今晚太后若见她还好端端的,咱们几个就不能好端端的了。”
近卫跟在内侍身后不吭声,那内侍一甩拂尘哼了声, “今晚就是把整个宫里都翻个遍,也要揪她出来。本想留她个全尸,可如此折腾杂家,杂家再手软就是对自己不手软了。”
苻锦悄无声息的躲在假山的山石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待他们走远后苻锦才长长地呼出口气,难道必须要求助于那个人了吗?算起来他来到燕宫也有五天了吧,在这燕宫里,怕是只有他会帮她的吧?只要她求求她,他就会帮她吧?毕竟,在秦国的时候,他们曾是那么的好……
这么想着,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一阵窸窣声和脚步声,十个身穿白衣头戴面纱的女子从不远处经过,在经过这边假山的时候,领头的女子忽而叫停,对最后面的一个女子道:“南珠,你不是伤了胳膊吗?去那边的假山后处理下伤口吧,公子可不希望看见你带伤。”
那唤作南珠的女子应了声,往苻锦这边的假山处来,脱下外衣和面纱,蹲下身子在假山后的池水里清洗手臂上的伤。
苻锦歉然的对那女子吐了吐舌头,悄悄地拿了那女子的衣衫和面纱,冒充那女子成功的混入了“小神仙”谢安所在的旖旎院。
探听到谢安的房间所在,苻锦来到他门前,可是当她听见那首凤求凰的曲子时,她又徘徊了。
从他们吵了那架,彻底决裂后,已经三年没见了,这次有求于人的相见,她有点忐忑。
房间里的人仿佛知道她会来似的,一曲弹罢,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从窗口飘来,苻锦退缩了,刚想回头离开,就听见那久违而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既然来了,又何不进来?”
时间似是静止了似的,门外的她不动,门内的也没有动静。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终是门内的人等不住,吱嘎一声门开了,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来到苻锦身边,“今儿个公子心情好,愿意见你,快请进去吧。”
苻锦入内,一股熟悉的幽香飘入鼻间,她浑身震了震,这种香不是谢安惯用的,而是他的朋友司马烈惯用的。此刻燃起这种熏香,是不是代表着,出现在这里的不止是谢安,还有他——司马烈?!
桌案前一架古琴,一双白玉般修长的手随意的落在琴弦上,左手手腕处明显的一道疤痕显得那么的刺眼,那道疤痕的背后代表着他们那段友谊的决裂,也代表着这个人的确不是谢安,而真的是司马烈。
苻锦抬眸看去,此刻的司马烈似是褪去了年少时懒散和张扬的姿态,眉目间透着少有的冷峻。
一旁的谢安在仔细的烹着茶,茶香混合着独有的熏香,闻着特别的清香舒畅。
茶好后,谢安抬眸看她一眼,依然是那种温和的笑容,“喝茶吗?”
苻锦摇头,谢安倒了两杯放在桌上,自己端起一杯轻轻嗅着茶香,“你冒充我们的侍女来此,该是遇到了大麻烦吧?”
苻锦想夸赞他一句“不愧是神算子的徒弟,什么都算得准”,可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只能用力点下头。
谢安啜饮着茶水,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瞥了下司马烈的方向,只见司马烈起身来到他面前将另一杯茶一饮而尽后,仍旧是不看她一眼的转身离开了。
苻锦腆着笑脸想跟他打声招呼,可人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声招呼也就没有说出口。谢安自顾自的喝着茶,苻锦静静地站在一旁,眼见一壶茶都被他喝完了,自己双腿站的也有些发麻,有求于人嘴上虽不敢埋怨,心里也会偷偷的嘀咕。
一壶茶见底,见他又要烹一壶,苻锦终于忍不住道:“喂,你……”
谢安抬头看她,“我?怎么?”
苻锦脸色有些微红,“你……我还不想死,你是神算子的徒弟,人称小神仙,一定有办法救我的,你救救我呗。”
“若不想救你,南珠便不会受伤,你也没机会出现在这里。”谢安摆弄着茶杯,忽闻另一个房间里响起琴声,他叹道,“只是能救你的不是我,而是阿烈,你要求的人是他。”
“他……”苻锦听他前半句,心里瞬间冒起了希望的小火苗,可一听后半句这心里就又蔫儿了,“他……”
谢安看她这模样,忽而有些好笑,“是的,只有他能救你。”
苻锦抓抓耳朵,“那你帮我求求他嘛?”
“我若帮你开口,他定不会救你。”谢安烹起了第二壶茶。
苻锦继续抓着耳朵,瞅瞅他,见他没反应,于是慢悠悠的靠近他,揪揪他的衣袖,表情哀怨。
谢安摇头叹息,“别这样,我不是阿烈,美人计对我没用。”
“哦……”苻锦只好收回手,做了好一会儿的内心挣扎,最后鼓起勇气端起谢安刚烹好的茶去了司马烈的房间。
看她离开,谢安唇边的笑慢慢的僵住了,化为一声叹息,“阿烈啊阿烈,千方百计的让她惹上杀身之祸,引她主动来求你,辛辛苦苦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回可不要再错过了呀。”
苻锦端着茶,垂首立在司马烈面前,等着他弹完曲子,可他好像故意的似的,一首曲子居然循环弹。
等着等着,他始终没有要弹完的意思,苻锦只好自作主张的将茶放下,蹭到他身边,给他倒了杯茶,一吸气脸上努力扬起一抹笑,声音也柔的不像话,“烈哥哥,弹了这么久,想必累了吧,歇会儿喝杯茶吧。”
司马烈依旧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只是琴声被她那声烈哥哥弄得生生拔高了一个音。
见他不理自己,而又事关自己性命,苻锦也只好豁出去了,像年少时期一样把心一横硬是来了个投怀送抱,整个人坐到他腿上。
琴噌的一声戛然而止,他终于不弹了,低头蹙眉看着她,凉凉的开口,“你这是干什么?”
当然是对你使美人计了,谢安都话中有话的指点她了呀。苻锦又对他笑了笑,跟他打着商量,“太后要杀我灭口,你救救我呗。”
“凭什么?”眼光若有似无的瞟着手腕处的伤疤。
“我们过去那样好……”苻锦也看到了那处伤痕,声音就不自觉的低了许多。
“好?”司马烈低哼了声,“你所谓的好就是利用我,陷害我,把我的一片真心视如敝屣肆意践踏吗?”
“我哪有?”苻锦不懂了,他的这些指控,明明就是他自己啊,是她一片真心待他,反被他砍得一片片的,是以他们才决裂,从此他回晋国,不再相见的吧。
不过眼下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外面一声高过一声“有刺客抓此刻”的声音,让她头皮一紧,遂抓着他的衣袖,目光盈盈,“看在我对你使美人计的份上,你救救我吧,他们一定是打着抓刺客的幌子来抓我的。”
司马烈的眼皮抖了抖,“你这也叫美人计?”
不叫吗?苻锦看看两人的姿势,她明明都投怀送抱了的。
司马烈又叹了声,“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救你,带你离开燕宫,离开燕国。”
“什么条件?”
“忘掉你的凤皇哥哥,跟我回晋国,同我成亲。”
苻锦沉默了,司马烈也跟着沉默了,这一刻就像三年前在秦国时一样,同样的问题,同样的沉默,同样的让他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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